“你觉得怎么样?”看着香案前绕着一盆水正卖力地挥舞着桃木剑的大师,冯若昭慢慢地踱到周傲云身旁低声问道。
周傲云一脸的鄙夷,“很显然,这是一场以诈骗钱财为目的的拙劣的表演。”
“那根浮在水面上的针是怎么回事?”
“水的表面张力的作用。”周傲云不屑地说。
“那黄色符纸上显示出来的血手印是怎么回事?”
周傲云冷哼了一声,“初级化学反应。”
“现在那碗里真的出现了一条蛇哎……”
周傲云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她,满脸都是你的智商没救了的表情,“这个问题就不用我回答了吧,我想任何一个街头变戏法的人,都可以给出正确的答案。”
冯若昭无奈地撇撇嘴,“好吧,如果这个人是个骗子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行为根本就不能解决这个房子实际存在的问题。”
“这个没有讨论的必要,”周傲云懒洋洋的说,“能不能解决今天晚上看看就知道。”
冯若昭狡黠地一笑,看着他说道:“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和淳一,一起就住在这栋小楼里头,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可以吗?”
“我当然没有问题,”周傲云毫无惧色,“甚至我一个人住在里面,也没有关系。我想现在就进去仔细看看,你帮我申请一下。”
等法师施法完成撤离之后,冯若昭对冯老太太说道:“曾祖母,刚才傲云说,他和淳一想今天一起在小楼里诵经驱邪,不知是否可以呢?”
冯老太太正担心法师作法效果还不够好,听到冯若昭这么说,自然满口答应。当即便叫人为两个小和尚安排诵经驱邪所需的一应用具。周傲云对别的倒没什么要求,却提出要一架长长的□□。众人虽然费解,但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于是依言找了架木梯来。因如今府中无人敢进这小楼,下人只将□□抬到楼前,由淳一和傲云自己抬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冯若昭早早的便起了床,来不及练功便去了后花园的小楼。不顾荷花和杨柳的劝阻,她直接跑上去叫门。
一敲门,里面便传来淳一略带疲累的声音,“请进。”
冯若昭心中稍安,推门进去,只见淳一坐在香案前对着经书,两只眼睛熬得红红的,原来他竟真的念了一夜的经,而旁边床榻上周傲云却睡得香甜无比。
冯若昭问:“淳一,昨天晚上你们有听到怪声音吗?”
淳一点头,“有的。”
冯若昭指一指周傲云,“他也听到了吗?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淳一回答:“师弟只说:不用害怕,没什么了不起的。然后就睡了。”
冯若昭按捺不住,上前将周傲云摇醒,“快醒醒——快醒醒——”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周傲云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见是冯若昭,便勉强坐了起来。
“我听淳一说昨天夜里又有怪声,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冯若昭急切的问道。
“很简单的事,没什么好害怕的。”周傲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摇晃着身子又倒下去,闭上眼睛继续睡。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木头开裂而已,建议你们家换木梁吧!”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想要多复杂呢?”周傲云说道,“好吧,再给你多一点解释。因为今年的冬天太过干燥,木头的含水量过少,导致内应力的出现。内应力过大到木材的结构不足以支撑的时候,木头就发生开裂。所谓的怪声其实就是木头开裂发出的声音。因为白天外部环境相对来说比较嘈杂,所以不太容易能听到。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容易听到了。好了,现在可以让我睡觉了吗?
原来真的就这么简单!冯若昭轻吁了一口气,“好吧,你接着睡吧。淳一,你一晚上没睡了,赶紧也休息休息吧。”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冯若昭练好功,吃过早饭,便去见冯老太太,“曾祖母,早上我已经去看过了。傲云和淳一他们在那里念了一晚上的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倒是傲云说,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咱家那小楼建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吧,横梁有些不太好了,为了稳妥起见,需要更换一下,才能住人呢。”
冯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也是,咱们家这房子是从别人手上买过来的,先前别的房子都修过,就那小楼买的时候还好,所以没有动。如今算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是该要修一修才好。要不然年前也就算了,里面也不要住人了。等过完元宵节之后,再请几个工匠回来看看。”
她顿了顿,又说道:“如今马上也要过年了,那两位小师傅也无处可去,不如就留他们在府里面暂住吧,每日去小楼那里诵诵经,也好把邪气去去干净。等到过完年以后,再让你三叔祖安排他们做事。”
冯若昭笑道,“曾祖母想的周到,这样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
小楼闹古怪的事情至此总算告一段落。冯若昭得了空,坐下来,提笔给宇文赫写了一封长信。一是给他报了平安,二是讲述了自己收留傲云和淳一的事,三则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关心了一下他的近况。
冯若昭写好信的草稿,拿去给萧先生看过。萧先生替她略做了一些润色,然后又对她说道:“方才傲云和淳一他们一起来过我这里了。淳一资质普通了些,性情却是极好的。傲云那孩子却刚好相反,性情古怪了些,资质却极其不凡。我看他在典籍文章诗词歌赋上几乎是一窍不通,倒是在算学天象之道上造诣颇深。”
冯若昭笑道:“据他说,他师傅也是这样的人呢,想来是受了他师傅的影响。”
萧先生叹道,“傲云如今不满十岁,就已经懂得那样多,未来不可限量。他所说的许多东西甚至是我闻所未闻的,若非亲见,实在难以相信。”
冯若昭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来他天赋上也是有几分的。”周傲云的知识体系比现在这个时空超前了几百年,唯有天赋之说才能解释得过去。
萧先生亦点头赞许,又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向冯若昭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与姑娘说,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冯若昭笑道:“先生为何还这般客气,叫我若昭就好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萧先生一笑,“好,”这才又接着说道,“是这样,今日傲云在算学上的所知令我大开眼界,我想着,这年前年后,趁他们还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请他每日傍晚来为我讲一讲课,每次半个时辰,并不耽误你白天上课,也不耽误他休息,不知是否可以呢?”
冯若昭略一沉吟,便说道:“我帮先生去问问他,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她笑着道:“先生也知道,他性情有些古怪,言语也过于狂妄,就怕无意中得罪了您……”
萧先生微微一笑,“大凡有才华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几分古怪之处的,不在这里就在那里,我自然懂得该如何与他相处,再说他还是个孩子,我更加不会计较这些。”
冯若昭笑了笑:“先生是豁达之人。”
萧先生一叹,“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人生本当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决定从明天开始,恢复正常上课。冯若昭从萧先生那里出来,便去了冯老太太院里,一进房,却看到韩氏也在,两人的面色都有些落寞的样子。冯若昭正在奇怪,冯老太太向她说道:“你来得正好,你阿爹写信来了。可惜,唉……”她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冯若昭瞥见韩氏手中拿着的书信,便向她问道:“娘,阿爹的信上说了些什么?”
韩氏勉强笑道:“也没什么,主要是给你曾祖母问安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冯若昭问。
“你看吧。”冯老太太说,这才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原来就在她决意要接冯若昭母女过来济南住的时候,便想着年后要走的时候,把她们直接送到小孙子冯获那里去令他们一家团聚。于是冯老太太让冯添替自己写了一封信,向冯获说明此事。
谁知道如今刚刚收到冯获的回信,信上却说如今他所辖区域绿教疯狂作乱,十分的不太平,让家人务必不要前往否则有性命之虞。
冯老太太收到信,因不识字便马上叫了韩氏来念给他听。韩氏念完,两人都大失所望,同时又不免为冯获的安全担忧起来。
冯若昭知道曾祖母为自己一家用心良苦,心中十分感动,便笑着安慰道:“绿教作乱,必定也不是长久的事,迟早要被朝廷覆灭的。阿爹虽然在那里,到底不是冲锋陷阵的武将,上阵厮杀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安全上应该也不用太过担心。曾祖母这里我觉得挺好的,若是曾祖母不嫌弃我们的话,我倒是想长长久久地和曾祖母呆在一起。最好等阿爹那边太平了,曾祖母和我们一起去阿爹那儿,那样才好呢。”
冯老太太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抱了她笑道:“曾祖母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既这么着,在我这里安心住下罢,别的都不用管,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