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以后, 冯获向冯若昭道:“我听祖母说,安排了你配合萧先生治时疫,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冯获公务繁忙, 难得他今日回家较早, 听冯老太太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便少不得关心一下女儿。
冯若昭忙站了起来, 答道:“下午才和萧先生一起去见过了四叔, 听起来应该还不算太糟,明日萧先生去庄子上看看具体情形,我这边该准备什么先准备起来。”
冯获点点头, “这件事值得踏踏实实地用心去做,你只管跟着萧先生好好办, 若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向人请教。太医院的人我也认识两个, 有需要的话你和我说, ”
冯若昭含笑躬身道:“是,我先谢父亲了。我这就过去找萧先生商量。”
冯获笑道:“你先别着急走, 我还有一件事与你说。看你忙的这样,阿曼有心帮你分担分担。她能写会算,你办事的时候把她带上,也好多个帮手。她也能跟着你长进一二。”
冯若曼也站了起来,望着冯若昭, 一脸真诚地附和着道:“是啊, 姐姐, 看你忙进忙出的, 我却一天到晚闲在家里, 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就让我帮帮你吧!”
冯获既当众帮冯若曼开了这个口, 理由又是这么正当感人,冯若昭实在不好拒绝,只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妹妹可是想好了?我丑话说在前头,跟着我办事可不是嬉闹玩耍。”
“既跟了我,就得服我的管听我的安排,否则人人自说自话,咱们事情就没办法做了。若是不听我的话或是事情办得不妥当,我可是不认人的。到时候,要骂要罚的,妹妹可别怪我。”
冯若曼听得心头微颤,她的原意是借这个机会跟在冯若昭身边,熟悉她的性情了解她如何行事,有个知己知彼的意思在里头,同时也让自己能够多一个表现的机会。却未想到冯若昭这般利落清楚,直接先拿了顶大帽子将自己扣得死死的。
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她只得暗暗咬了咬牙,甜甜地笑着道:“我都听姐姐的,保证不给姐姐添乱。只是我年小不经事,若真的不小心有什么失误之处,还求姐姐教我。”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自己的决心和态度,同时也将可能有的风险归咎为自己经验不足上,让冯若昭不好重罚她。
冯获也道:“阿曼年纪还小,你多些耐心教导妹妹,她长进了自然也会多帮衬你。就算犯了错,你要罚她,只要有理有据,一视同仁的,她又怎么会怪你?”
冯老太太原本一直在旁默默地抽着旱烟,忽然插了一句,“昭丫头放心,纵有什么事也翻不出天去,到时候我给你们主持公道!”
“多谢老祖宗。”冯若昭一笑,转向冯若曼,“妹妹以后就跟着我罢。我这会儿要去萧先生那里商量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冯若曼自无不去的道理,两人一起出来,到了萧先生房中。
萧先生一见冯若昭便说道,“你来得正好,如今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今天下午我到几家药铺去逛,发现一些常用的防时疫的药物,比如甘草磺黄什么的,要么断货,要么价格翻了几番。”
冯若昭道:“想来是最近闹时疫,买药的人多了。”她转念一想,紧接着说道:“也有可能,是有奸商借机哄抬药材价格,或是囤积居奇。”
萧先生忧心仲仲地道:“价格上涨,有钱有势的也就罢了,让那些穷苦百姓怎么办?更何况有些药物如今市面上寻都寻不到……眼下这时疫还只听说在城外头,万一哪天流入城里面,传起来更快,那就麻烦了。”
冯若昭沉默半晌,说道:“先生先尽力去做,这些事交给我来想办法。”
萧先生点头叹道:“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递过来一张单子,“这上面是我想要,但是还没有置办好的东西。你看看,尽量能有多少算多少。明天我先去瞻淇庄,看看情形,然后再打发人来告诉你。”
冯若昭接了单子,看了两眼,交给身边的丫头郑重收好了,便带着冯若曼从萧先生那里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冯若曼试探着问:“先生说的缺药材的事,姐姐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冯若昭摇摇头,“没想好。”紧接着却反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好主意?”
冯若曼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姐姐都想不出来,我就更没主意了。”
“唔,”冯若昭淡淡地说,“这种事原也不要你来考虑,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跟我先去一下我那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做。”
到了冯若昭房里,看着丫头们拿上来的五匹素色棉纱布料,冯若曼有些不知所措。
冯若昭亲自动手示范,拿那布料裁剪缝制出一个两头带抽绳的厚厚的四方布块,然后把它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将口鼻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冯若曼又是惊讶又好笑,这东西实在简陋,戴在脸上的观感更是一言难尽,这个三姐是怎么想着要捯饬出这么个东西的?!
“戴上这东西,可以防止病气从口鼻侵入体内。”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冯若昭耐心解释,“一定要按我说的层数十二层来做,不可以偷工减料,否则病气透过去了,不是闹着玩的。”
“这四匹纱布你先拿回去,让你房里的丫头婆子一起来做,明早日出之时,做好三十个交给我,萧先生她们明天去城外庄子上就要用的。余下的布料你带人接着做,每日至少十个,多多益善,首先把咱们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照顾到人手一个的程度。”
跟着冯若曼的两个丫头嫣红和灵翠已经听傻了,眼睁睁地被一人怀里塞了两匹棉纱,顿时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起自家姑娘来,原本看看书喝喝茶赏赏花的轻闲日子不过,倒主动跑来给人当针线娘使了。
冯若曼也万万没有想到,冯若昭口中所说的“很重要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可是,如今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此脸色变了又变,却终究微笑起来,轻轻柔柔地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按姐姐说的做,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冯若昭道:“这样就好。这可是性命攸关的重要物件,只有交给妹妹亲自操办,我才放心呢。”她看了一眼怀表,“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妹妹了。你赶紧回房去开始做起来,不然明天早上三十个可就来不及了。”
冯若曼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脸上却仍然恭顺无比,“那我就先走了,明早再来见姐姐。”
看着冯若曼带着丫头离开,冯若昭若有所思,秋水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递上一杯刚沏好不久的茉莉花茶,笑道:“姑娘讲了半天,润润嗓子。”
冯若昭接了茶,又说道:“桌上这匹料子,今天晚上我们几个把它做完,全部制成口罩让萧先生一并带着,到那里总归用得上的。”
杨柳和荷花等一堆丫头忙拿了布料到一旁去开始动手,剪的剪,叠的叠,缝的缝。
秋水笑道:“其实不用姑娘动手,奴婢们今晚赶制三四十个,也是赶得出来的。姑娘偏安排给五姑娘,回头让人知道了,只怕有些不妥……”
冯若昭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父亲冯获,只不过说得隐晦罢了,可是,哪个职场新人刚入职的时候,不是从小事情做起的?眼高手低,只会害人害己。
她淡淡一笑,“没什么不妥。她先前又没做过什么,如今才跟我,初时也只能给她这类事情先练练手了。她若这点心性都没有,别的事情也一定是做不来的,彼此倒耽误,以后也不用跟我了。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
秋水一笑,“姑娘说的是,是奴婢想多了。”转念想到药材短缺的事,又忍不住为自家姑娘担忧起来,“缺药材的事,该怎么办呢?要不然,明天让来富他们去邻近的地方看看?”
冯若昭看着杯子中氤氲的水气,只是出神,半晌方才说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只怕邻近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满大街药铺的去找,没什么用,还得另外想别的法子才好……”
秋水愁眉苦脸地道:“那该想什么法子?没有的东西也不能凭空变出来,人家不愿意卖,也不能去硬抢。”
冯若昭道:“那些没有闹时疫的地方,肯定还是有的,比如江南那边。如果咱们这会儿能进大批专治时疫的药材来卖,不光自己有药用了,还可以平抑市面上的物价,让老百姓能买得起药,咱们还能顺便挣点钱呢。”
秋水想了想,说道:“这法子听起来不错,可是药材采办起来要花不少时间,一下子上哪里去进许多的药材呢?再说,江南可远了,漕运听说是极慢的,这药材从江南运过来,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京城,只怕咱们拖不起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冯若昭抿紧了唇,用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这事儿容我再想想,一定有办法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