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 不好了——”刚刚前去探路的手下急匆匆地奔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着火了, 烧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 灰衣人已经抬头, 注意到了被火光映成暗红的天空。来不及多说什么, 只发出了一声简短的命令, “快!”
十数名精壮的汉子跟在他身后,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河边,但是很明显, 已经晚了。
未等他们做出更多有效的行动,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所吸引时。数支劲弩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之中激射而出。
嗖嗖嗖, 瞬间便倒下去了五六个人。紧随其后的是一排雪亮的刀刃, 自夜色中闪现, 宛如嗜血的野兽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席卷一切的冰冷和锋利,肆意的收割着生命。
冯若昭已经傻了, 大火仍然在燃烧。不断的有人在她身边倒下去,生平第一次距离杀戮是如此之近,心中的恐惧无法形容。
她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冷汗涔涔而出,两腿发软, 瘫倒在地上。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恐惧更加重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恶心感, 她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鲜血飞溅, 熊熊大火中闪现着一些绝望的面孔, 呼喝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但是很快便归于平静。
冯若昭伏在地上, 紧紧的闭着眼睛,不忍再看身前的任何景象,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啊!
有人接近了她,在她脑后轻轻拍了一掌,随即她便真的昏睡了过去。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安然地躺在床上。
居然是她自己的床!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不,不对,身上还穿着昨晚出门的衣裳。那……那只发钗——她猛然想起来,连忙向自己怀里摸去。
已经没有了!
冯若昭惊跳起来,大声叫喊着,“秋水——秋水——杨柳——荷花——”
绿萝跑了进来,“姑娘,你醒了?”
冯若昭只觉得双腿发软,有些头晕目眩,她无力地坐了回去,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不知道?”
绿萝奇怪的望着她,“姑娘不记得了吗?你昨晚一直在神堂里罚跪,今天早上,老太太和老爷去看你,发现你晕倒在地上,然后就让人把你抬回来了。老爷已经发话了,说姑娘身子不好,又生病了,只能静养,接下来两个月都不许出这个院子。”
什么?冯若昭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她越听越迷惑,“那……秋水荷花还有杨柳呢?”
绿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老爷说他们没把姑娘照顾好,让姑娘犯了大错,所以一人打了二十下板子,这会儿还下不来床呢。”
“怎么会这样?!”
只听绿萝接着又道:“老爷还让我告诉姑娘,姑娘这两个月只能待在自己院子里,如果不听话硬要胡来的话,就把我们统统打死。”
说完了这些,她望着冯若昭,一脸乞求可怜巴巴的道:“姑娘,你以后,千万要听廖嬷嬷的话,不要再和他对着干了。不然我们都要没命了。”
冯若昭捂着脸,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昨天晚上……后来到底发什么了事?
祖父不会是因为自己对廖嬷嬷不敬,所以才责罚自己身边的丫头的。昨天自己在神堂罚跪的时候,他也在这边,如果要责罚秋水她们几个,应该不会等到今天。而且,他让绿萝转达给自己的那些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另有深意。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说道:“我要见祖父他老人家,你去帮我请他来。”
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去把黄家村的那批药材拿到手,然后送去庄上救人。可是,那只发钗却失了去向,现在想来,应该就在那个把自己送回来的人手里。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祖父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的,必须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他,虽然自己不能出门,但是拿药救人的事情却是刻不容缓。
绿萝一脸惊慌,拼命摇头,“奴婢不敢,老爷说了,这两个月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他自己也不会来的,请姑娘老老实实呆着,不要东想西想。”
冯若昭无语,又转了两圈,说道,“那我写一封信,帮我转交给他,总可以了吧!”
绿萝犹豫了一下,“这个……也许奴婢可以试试看!”
冯若昭很快地写好一封简短的信件,交给了绿萝,“快去,务必让祖父亲自拆开。”事已至此,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绿萝过了很久才回来,冯若昭正窝在沙发里发呆,见她回来便忙问道:“怎么样了!见到老爷了吗?”
“见到了。”
“他看了信没有?怎么说?”冯若昭着急地追问。
“看了,老爷只说了一句话:知道了,别的什么也没说。“绿萝回答。
冯若昭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此丢开,这件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自己也算是尽力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天晚上的情景,一边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边是冷酷血腥的厮杀。陈一鸣不知道怎么样了,多半已经死了,虽然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可是罪不至死……想到这个,她就莫名地有些哆嗦。
好不容易睡着了,全是一些或是血淋淋或是烧得黑焦的面孔,在她梦里反复出现。连续几个晚上,她每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然后,冯若昭真的病倒了。
病中每晚,她总是迷迷糊糊的,噩梦连连,睡不安稳。有一天半夜,朦胧中唇上掠过一阵熟悉的温软,伴随着一声轻叹,她挣扎着醒来,却发现黑暗中空寂一片。她想,也许是自己在做梦吧……谢天谢地,总算不再是噩梦了。
说来奇怪,自那以后,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有那些恐怖残酷的景象来入梦了,睡得踏实了之后,身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整个人的精神状况渐渐恢复了正常,冯若昭主动要求了廖嬷嬷陪在身边继续教导。廖嬷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一回冯三姑娘是真正从内心里接纳了自己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天气晴朗的早上,冯若昭坐在回廊下的躺椅上,看着丫头们给笼子里的鸟雀洗澡。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钟声,好像是从皇城方向传来的。她有些吃惊,缓缓站了起来。
“好像是出什么事了?”有丫头说道。
廖嬷嬷的脸色却刷的一下白了,“那钟声敲了几下?”
旁边的丫头们纷纷道:“好像是九下。”“我也听到了,应该是九下。”
正在诧异之间,锦绣急匆匆地从冯老太太那里过来,给大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元武皇帝驾崩了。
“老太太说,把首饰都除了,一会儿换上素服。”锦绣道,“老太太和二奶奶这几日都要去举哀,托了隔壁叔婆帮忙照看家里,最近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去找隔壁的叔婆……”
“锦绣姐姐,”冯若昭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是谁……承继大统吗?”
锦绣眨巴了两下眼睛,“什……什么大桶?”
“就是接下来的新皇帝是谁呢?”
“当然是太子喽。”锦绣毫不犹豫的回答。
“真的?”
“当然是真的,”锦绣说,“二爷匆匆忙忙的回来了一趟,亲口说的,然后又走了。”
一直悬在冯若昭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如果是太子承继大统的话,那么宇文赫的未来几乎没有悬念,太子之后,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肯定是属于他的。只是父亲会不会被清算呢……
她心里又是喜,又是忧,正在怔怔出神。却被锦绣拉到了一旁,小声对她说道,“有件事告诉姑娘,庄子上的疫病已经开始好转起来了,姑娘不用担心了。”
“真的?!”冯若昭喜出望外,“阿琇也没事了吗?”
“没事了。”锦绣回答,“姑娘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和别人讲。”交待好了一切,便匆匆地去了。
元武帝去世是举国哀悼的大事,尹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更不必说,着实忙乱了一阵子。又过了好些天之后,冯若昭才陆陆续续地从丫头婆子们的嘴里知道了一些消息。
不光元武帝死了,顺王也死了,肃王被圈禁。以首辅周欢为首的大批官员被革职下狱抄家贬黜。新皇已经登基,年号改为宏庆。而新的宏庆帝唯一的嫡子,曾经的广陵郡王如今已经晋为睿亲王。新皇病弱体虚,难以操持政务,如今朝政大事多由睿王主理。
冯若昭知道,这每一条消息,说起来不过短短数语,然而背后不知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血风腥雨。眼看着宇文赫离他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这片大好河山万千臣民终将是他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