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若昭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也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同时,让她烦恼的事也来了,因为按照她的身份, 她将不得不去参加樊悦霞的郡主册封礼, 为她庆贺。
成为皇帝的干女儿, 对樊悦霞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再清楚不过了。冯若昭觉得, 对于这份恩宠,这位原本一门心思想要当睿王妃的樊姑娘,是不是能高高兴兴地接受, 还真的是很难说。
明知道自己在樊悦霞眼里那就是毒刺一般的存在,还不得不时不时在她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冯若昭自己都替这位表姐觉得憋屈。说来说去, 还是宇文赫不好……想到这个, 冯若昭就有些恨恨地。
樊悦霞的册封礼定在腊月初四,这一日康国公府张灯结彩, 装饰一新,府中上下一片欢悦喜庆。
受命前来册封的正使是素来与樊家交好的李阁老,副使不是别人,正是冯若昭的大伯冯荃。二人带着执事官在将至府门处下了马,早有樊胜身着朝服领着合族人众在门外迎接, 樊悦霞则一身盛妆在侍女的陪伴下在仪门内跪迎。
然而细心的人会发现, 她的表情虽然端庄平和, 微带笑意, 但是那双美丽的眼晴里却没有半分欢喜, 精致的脂粉遮掩下是微红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
使者进了门,行过大礼之后便开始读册文、授宝册, 再行礼如初,册封仪式就算是完成了。紧接着,使者回宫复命,而樊悦霞入宫谢恩,之后回府参加庆贺礼。
康国公府大摆宴席,宾客云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又有歌舞杂耍百戏助兴,当真是热闹非凡。饶是樊悦霞心中并无半分喜乐,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作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来,应酬这些前来祝贺她的人。
正在席间觥筹交错,宾客们酒酣耳热之际,门口忽然来报:睿王来了。众人不由得再次感慨了一下皇家对康国公府的盛宠,樊悦霞封郡主,连睿王也亲临来贺。
趁着宇文赫还没进门众人整肃仪容,冯若昭瞅了个空子,借口更衣遛了出去。说是更衣,其实就是上厕所。上完厕所出来,她问樊府的侍女,“你们家花园在哪边呢,带我去逛逛。”
那侍女知道她是自家夫人的外甥孙女,算是很近的亲戚了,也未多说什么,带她去了花园,到了门口,便陪笑道:“原该陪着姑娘在园子里逛逛的,只是今日府中客人多,有些忙不过来,奴婢必须要回去了,请姑娘见谅。”
冯若昭忙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你去忙吧,我和秋水逛一逛,一会儿自己会回去的。”
侍女告了罪便走了。冯若昭带着秋水,一路随意溜达溜达着,忽然想起那年曾在樊家遇见宇文赫的事,便向秋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儿有个叫水云洲的地方?”
秋水笑回道:“怎么不记得,姑娘和大少爷在那里见过王爷,还一起吃了饭的。姑娘还得了件好衣裳。”
“可惜现在穿不了了。”冯若昭略带遗憾地说,又回忆着道:“呃……我还记得那里有两棵好腊梅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们过去瞧瞧。”
樊府花园极大,且又因为间隔的时间久了一点,两个人对路径记不熟悉,绕来绕去,约摸花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水云洲。
到了那里才发现,水云洲已经有人在了。一堆侍卫守着房前屋后,冯若昭几乎立刻猜出屋子里面的人是谁了。她拉着秋水就想离开,可是却被侍卫们拦住了。一个人进屋去禀告,片刻之后,他出来向冯若昭笑道:“请冯姑娘一个人进去,王爷和樊姑娘,都在里面等着你呢!。”
什么?!
冯若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想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已经在侍卫的催促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内有两个人,果然是宇文赫和樊悦霞。宇文赫站着,表情平静,樊悦霞低着头,坐在榻上,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个人离得颇远,一看局面就不太愉快,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冯若昭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己还真是没事找事啊,原本就是想避开这两个人的,怎么偏偏就鬼使神差地自己送上门来了呢?
正在自怨自艾心里打鼓之间,宇文赫走了过来,去拉起她的手,口中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话要和樊姑娘说,你给我们做个见证。”
冯若昭想也不想地把自己的手缩到一边,避开了他的,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有话请说,我在旁边会听着的。”
“好,”宇文赫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并不生气,只笑了笑,“那你仔细听着。”
他转向樊悦霞,温柔却十分坚定地说道:“樊姑娘,我确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先前令你误会颇深,是我的错,我十分抱歉。我不敢奢望你一定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我恨我,将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对你好的人,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
冯若昭站在那里,听他说了这么一段话,只觉得尴尬无比,内心不安到了极点,简直恨不得自己立马原地消失。
宇文赫这是在彻彻底底地和樊悦霞一刀两断啊,老天在上,怎么偏偏被她给撞上做这什么见鬼的见证人了呢?她真的不是故意跑来的!
樊悦霞低着头,只是不说话。冯若昭一心只想装死,屋内陷入了让人难堪的沉默之中。好半天,只听得一阵悠悠的叹息声,樊悦霞终于抬起头来,却是表情淡淡,无悲无喜。
她看看宇文赫,又看冯若昭,忽然展颜笑了,说道:“王爷放心,我不会怨你恨你的。这几日家里人也劝过我几次,我已经想明白了,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我先前执念太重,让王爷为难了,是我不对。”
她缓缓起身,急步上前来,向宇文赫深施了一礼,“我给王爷赔礼了,请王爷恕罪。”
宇文赫忙虚扶了她一下,“樊姑娘太客气了,你——想明白了就好。”
樊悦霞又转向冯若昭,拜了下去,满面羞愧地道:“先时我对妹妹多有误会,糊涂之下做了许多失礼的事,是我的错,还望妹妹看在咱们原是亲戚的份上,原谅我。”
“姐姐言重了,”看樊悦霞突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主动向自己赔礼道歉。冯若昭十分意外,又有些感动,连忙劝慰她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有人不好,你不用跟他道歉的。”
似乎是被冯若昭说到了自己心槛里,樊悦霞流露出激动的神色来,眼圈儿都红了,哽咽道:“妹妹胸怀宽广,远胜于我,我……实在惭愧。以后,我得向妹妹多多亲近讨教才是,你不会嫌弃我吧?”
“姐姐快别说这样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冯若昭忙道,“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多多亲近也是应该的。”
樊悦霞破涕为笑,“妹妹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等一下妹妹跟我走,我们好好说说话。”她拉着冯若昭的手只是不放,向宇文赫道:“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可要走了。”
宇文赫负手而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若有所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冯姑娘说。”
“那我在外面等着妹妹。”樊悦霞含笑低头,目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恨意,躬身告退了。
冯若昭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寒冷,“王爷有话请说,我出来很久,该要回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有样东西要给你。”宇文赫突然开口,伸出一只手来,手中拎着一样东西,在那里轻轻地摇晃着。
冯若昭瞥了一眼,不由得怔住了,这是那只羊脂白玉的双鱼玉佩啊!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
她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她知道,这是宇文赫的心爱之物,多年来一直带着从不离身。现在把它给自己,这算什么?
“你……这是——这算什么意思?”她磕磕巴巴地问。最近时常听说他勤于政务的消息,现在又睹他解决了和樊悦霞的关系。在她内心深处,对他的观感其实已经大有好转。但是面上的矜持让她表示拒绝,“这么贵重的物件,小女子可不敢接受,王爷还是自己留着吧。”
宇文赫不慌不忙地回道:“本王所赐,你这个小女子必须接受,否则算大不敬……”
冯若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揪了过去,握在自己手中,“王爷没事了吧,没事我先走了。”
“你还没谢赏。”
……
冯若昭只得行礼,口中道:“谢王爷赏赐。”
宇文赫忽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呢喃道:“这是定情信物,你可要保管好了……”
冯若昭猛地后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义正辞严地道:“王爷请自重!”她将玉佩递了回去,并不看他,“您还是收回去吧。”
“傻瓜!”宇文赫把她伸开的手指重新握了回去,沉声道,“这是给你的护身符——许多人都认得它的,见它就如同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