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爪子伸出,掐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人实在太凉薄。
容浔顺势把她搂进怀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顺便倒抽一口冷气,这女人最近出手真的是越来越狠辣了。赶紧把掐着她腰的爪子抓出来,啾了下,“我们解释了又怎么样,再给她希望?当断则断,不是一件坏事。”
樊雅默然不语,在感情中,确实容不下心软。
等高云开回来,樊雅还是跟他说了下,并大概描述了下那女孩的相貌,高云开听完后一阵沉默,俊朗脸上掩不住的怅惘。
樊雅敏锐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她是……”高云开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容浔,没再接着说下去。
樊雅看着高云开的神色,怔了怔,蓦然了悟,脸上倏地滑过一抹了然的惊诧,“是她吗?”
高云开默默点了点头。
樊雅微微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果然就是那个为了云开不惜舍弃自尊与贞洁的女孩,能够为了一个男人能够将所有未来都舍弃,对云开含着的情意,深沉的让人动容。可惜,也只是动容而已,她的情意,注定是要被辜负了。
同为女人,樊雅多少能感同身受。
“你打算怎么办?”能找到这里一定是费了一番功夫,而且她肯主动找过来,存着的心思也不言而喻。
高云开沉默一瞬,慢慢的道,“我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
樊雅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感激而已,不是爱。
这个女孩,注定是要伤心了。
虽然也很同情这个女孩,但她并不觉得高云开的决定有什么错,人都会偏向自己感情,相比较那个女孩,她还是站在小乔那一边。
“当断则断,别拖太久,对大家都不好。”
“嗯,我明白的。”高云开点点头,振奋了下精神,转开话题,“对了,景影已经平静下来了,不过她什么都不肯说,她应该是有一定程度的创伤后遗症,所以刚才在车上才会失控。”
“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会在容家?”
“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更不用说出庭作证了。”高云开懊恼揉了揉太阳穴,他威胁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甚至他的朋友连催眠都用上了,在那个女人惊弓之鸟似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密封的严密的心。
“相比较和颜悦色没有权势的你们,她应该更惧怕奉何华吧。”樊雅淡笑,眸光一闪,“奉何华能够让她消失三年,闭嘴三年,用的肯定不是简单的利诱这么简单,而且看的出来,景影不是那种为了钱可以抹灭良心的女孩子,否则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压力才会逼疯一个人。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容浔端着汤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眸光淡淡。
樊雅抬眼看他,眼睛一亮。
两人视线交汇,都微微勾唇,笑容居然有几分相似。
高云开来回看,左右看,突然觉得自己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至少,他压根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容恬。”奉何华唤住偷偷就要往外走的小女儿,拧眉不悦的道,“怎么回事,吃晚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大晚上的,还想去哪?”
“我、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容恬不敢看奉何华的眼,闪烁的眼神左右飘移。
“去哪?”奉何华警惕抬眼。
“就是……就是在院子里走走。”容恬盯着自己的脚尖,“爸爸跟爷爷……我心里不太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奉何华想起餐桌上丈夫与公公对容恬的斥责,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望着一脸委屈不安的小女儿,心里涌起一股母亲的柔情,轻轻抚了抚容恬的头发,放柔了声音,“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你哥哥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察觉到容恬身体微微战栗,她诧异,“怎么了?”
容恬扑入奉何华怀里,“妈,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不要我了,害怕我真的坠入地狱,更害怕……”她怯怯抬眼,“万一……万一哥哥他没办法出来怎么办?”
本来还含笑听着的奉何华脸色骤变,猛地一把扣住容恬的肩膀,从来都温柔端庄的脸上微微狰狞,“不可能有万一!”
“可是,高家那边……”
“高家就是一帮跳梁小丑!”奉何华森然道,“如果谁敢让容沣有万一,我必然百倍偿还!谁要害容沣出事,我就要他的命!”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杀气凛冽!
容恬生生打了个寒颤,俏脸惨白。
魂不守舍的走出房子,容恬不死心的走到车库里,又逡巡了一圈才不得不承认原本该躲在这里的景影真的不见了。一阵冷风穿堂过,她下意识环住手臂,全身上下都冒着寒意,冷的她不由自主的蹲下身。
她怕。
她真的好怕。
如果妈咪知道景影逃回国找了她,如果妈咪知道景影在她手上丢了的,如果景影的失踪影响到哥哥出狱,妈咪会不会真的不要她了?会不会……杀了她!
“会。”
身后突然响起低脆的女音,一个字而已,在寂静中带着一股寒烈意味。
容恬霍然转身,骇然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所有的心事都说出口,更骇然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容恬脸上褪去所有血色。
月色皎洁,那人背月站着,反而看不太清楚眉眼,地上拉曳出长长的倒影,孑然而立,孤冷清致。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熟悉的柔美脸上全是怜悯,“在她心目中,你根本比不过容沣,如果她知道是你毁了容沣出狱的机会,你觉得她能饶你?”
容恬发了一会呆,霍然明白过来,发疯似的扑上前,柔美脸上全是癫狂,“是你!是你带走了景影!我就说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你这个贱人!”修整的精致的长指甲仿佛刀刃,直接抓向樊雅!
樊雅嘴角微撇,只是轻轻一让,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容恬的扑势。
容恬一个踉跄,重重跌向旁边,哗啦一声响,车库里专供洗车的水龙头被她撞开,水柱冲天!
“啊!”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尖叫着慌不迭就往旁边躲,却又被水管缠住,砰的一声跌趴在一旁清洗剂上,清洗剂从裂口中喷射出来,容恬原本精致的白色小礼服立刻成了花礼服。容恬慌不迭又要起身,可是越慌越乱,越乱越慌,醒悟过来时已经被水管层层缠住,全身湿透,长发滴水,连精致的防水妆容都有些脱落,异常狼狈。
樊雅同情瞥一眼狼狈跌坐在地上的容恬,能在片刻间把自己整的这么狼狈,也算人才。
容恬绝望瞪着一身干净云淡风轻的樊雅,绝望恐慌的情绪汇成怒火,不顾一切的嘶吼出声,“你这个贱人!老天爷一定会惩罚你的!一定会的!你这个贱人,我恨不得你现在去死……”
“所以你想杀我。”樊雅漠然打断大小姐喋喋不休的尖叫,冷淡了目光。
容恬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以为樊雅是指在医院的枪杀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脱口而出,“我恨不得你去死!”
“啪!”
清脆的巴掌声突兀响起!
容恬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敢打她!她居然敢打她!
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即使历经磨折,依旧是养尊处优的性子,更何况打她的是她视为死敌的樊雅!
樊雅优雅的,从容的,再度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
容恬喉咙里嘶出一声低吼,“我跟你拼了!”不顾一切的爬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才走了两步,就被樊雅一脚踹倒,她啪一声趴在地上,侧脸着地火辣辣的疼,这股疼痛让她尖叫出声,“我的脸!”
“放心,没毁。”樊雅唇角不屑微扬,上辈子被容恬撞死,她确实是愤怒的,不过不仅是因为容恬撞死她这个事实,更因为她居然是死在这么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手上。
容恬陡然一阵心安,心安之余涌出没来由的疲惫,愤怒再也支撑不住大小姐的脾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呜呜哭泣起来。
樊雅怜悯瞥一眼,“你现在声名狼藉,有声望的人家都当你是烫手山芋,就算结婚,只可能低嫁。”
容恬霍然抬眼,眼神闪烁。
樊雅瞥眼过去,慢慢的道,“就算孟之野爱你爱到痴狂,孟家从来都喜欢明哲保身,而且他还是孟家前几位的继承人,你以为孟家会允许他娶你?”
容恬如遭电击,不可置信的抬眼,她跟孟之野往来的事是瞒着所有人,樊雅怎么可能知道?
“那天柯家花房,我在。”
简简单单六个字,将容恬最后一点气焰打压下去,她见鬼似的瞪着樊雅,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你……你……”
“你跟帮派合作,故意杀人,就算你没有直接出手,你照样逃脱不了主使的罪名,如果这件事闹出去,你觉得你能被判几年?等你出来,就算孟之野再深情,你以为他还会等你?”
容恬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打击的麻木,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一句话也发不出。
“景影确实是在我们手上,她也说出了当年所有的事,包括她被逼着作伪证帮你哥哥脱罪的事,容沣这牢还得继续坐下去已经是事实,如果让奉女士知道全是因为你,你觉得她还会再保护你?”
“在她心目中,你跟容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容恬一僵,脸上血色褪的干净,“你胡说!她是我妈!”
“一个身败名裂丑闻加身只会让自己丢脸的女儿,一个一路顺遂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并且可以料想到前途似锦的儿子,你觉得她会选哪一个?”樊雅似笑非笑,神情嘲讽,“而且如果她知道了女儿毁了儿子所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樊雅巧妙一顿,深深看一眼容恬,“容恬,你难道想步景影后尘?”
容恬立刻打了个寒颤,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尖叫出声,“你……不会的,妈咪最疼我了!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看着容恬的神情,就知道她肯定知道景影身上发生的事,也可以预料到景影失踪的三年,绝对过的艰难。虽然景影现在的状况可以算得上咎由自取,但樊雅对奉何华母女的而厌恶还是加深了一层,也忍不住对奉何华母女的日常起了兴趣,她居然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这么深深畏惧。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她的麻烦。
她睐了睐眼,逼近容恬,神情意味深长却又悲悯,为已经不堪重负的千金身上再加上最后一根压垮她的稻草。
“不过容恬,你姓容,你身上流着容家的血液,就算奉何华想动你,你身后还有容家这棵大树好靠,你也不用担心就是了。”
容恬眼底先是迸出惊喜,随即惊喜湮灭。
容闳虽然宠她,虽然生性温软,骨子里实际上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顽固,如果容闳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恐怕也根本不会再想多看她一眼。
到这个关头,容恬就是再傻,也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就握在樊雅手上。
樊雅手上握着的筹码太多,多的甚至让她没勇气反抗,她不能冒任何一点能毁了她锦绣人生的危险,她怕,但樊雅不怕,这就注定了她们之间注定了不公平。
但这不公平是她自找的,她根本怨不了别人。
容恬突然冷静了下来,甚至还拂了拂眼前散落的还在滴水的碎发,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一直养在温室里却在一朝间被强行推出只能在寒风中颤抖的弱花。
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她好一会才发出声音,麻木且轻声的问,“你想要什么?”
她无从选择。
樊雅一笑,优雅从容,“我想要你的坦白。”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麻木的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容恬脸上已经空白的没有多余的情绪,空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上下还在滴水,但她已经觉得自己一点不冷了。
经历了寒彻骨的冰寒,这点身体上的冰冷,根本不值得一提。
虽然所有的事早已发生,但她将这些再度整理成文字没有任何情绪的诉诸于口的刹那,她恍惚觉得自已已死,尤其是她很明白她向樊雅说的事,会对奉何华与容沣造成多大的危害。
备受娇宠的千金小姐,在这一刻,真正长大。
被人逼迫长大。
不受控制的,她看向樊雅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怨恨。
樊雅平静的将录音笔按下中止键,没有任何心虚,她从来都认为人需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跟选择负责,这一切都是容恬自己选择的,她怪不了别人。
容恬首先收回了视线,撇开脸,“我要立刻出国。”
樊雅了然,容恬这是不想承担任何她该承担的责任,哪怕是奉何华的怒气,她要把自己从这些是是非非中摘出去。
自私的选择。
樊雅没有将任何情绪表露出来,淡声道,“我会帮你安排,最迟后天。”
“嗯。”
樊雅看着麻木苍白的容恬,张了张口想问,话已到口,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微微舒了口气,转身离开,将身后骄纵任性甚至罔顾别人性命的女孩,抛在脑后。
一直到她走出车库,身后容恬都没有开口。
甚至连多问一句奉何华与容沣会有什么结果,都没有。
也或许,她早就明白,她说出来的所有事,足以让那对母子,万劫不复。也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奉何华的事不牵累到她身上,奉何华容沣出事,她也将不可避免坠下神坛。
过去高高在上的容恬,已死。
深夜的寒冬,空气寒冽而清冷,让人精神没来由的一振。
天鹅绒似的漆黑夜空中繁星烁烁,跟复杂的人心比起来,干净的不可思议。
时隔八个月,她终于为自己报了仇。
上辈子,容恬蛮狠收缴了她的生命,这辈子,她强悍收缴了她未来所有荣光。
很公平。
只是心口却没有多么好受,大抵复仇这种事,本来就没办法给人带来任何欢愉。
又走了几步,就看见站在路口的人影,他静静站在那里,拉曳出长长的斜影,俊美脸上带着了然却又宠溺的笑意,暗海似的长眸漆黑深邃,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被寒夜冻的冰冷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不可自抑的暖了起来,她下意识快走,脚步轻快的像是在小跑,那人赶紧迎上来,哭笑不得的任着她一身寒气撞进同样一身寒气的他的怀里,环卫的似搂住她的肩,将早就准备好的小暖宝宝塞进她手里,不忘取笑,“跑什么跑,你不怕把孩子给跑出来?”
樊雅不说话,依偎在他的怀里,深深吸了吸他的味道,闷头摇了摇。
“回房?”容浔低声问。
“我想回家。”樊雅看他一眼,又补充一句,“回我们的家。”
容浔立刻明白,眼睛亮了亮,也不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回去,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好,我们回家。”
樊雅一上车就睡着了,今天劳心劳神的太多,对她一个孕妇而言,实在是有些负荷过高,等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自己窝在床上,依赖似的依偎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床头柜上的灯散着悠悠的暖光。
她一动,容浔立刻睁开眼。
长眸清明,没有半点睡意,显然一直在等她醒来。
两人视线交缠了会,就在容浔准备低头吻她时,她一侧脸避开了他的索吻,“不要,没刷牙。”
“我不会嫌弃你的。”容浔低低的笑,聊胜于无的在她额头上啾了啾,由于两人紧贴在一起,樊雅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动,酥麻的感觉让她舒服的弯了弯眉,“可是我很嫌弃你的。”
“货物已出,概不退还。”容浔伸手抚了抚她日渐圆滚的肚皮,“而且,我还有人质。”
樊雅扑哧一笑,睡意退了七八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轻轻的问,“录音笔上的内容听了没?”
虽然豪门注定多秘辛,而且容恬知道的应该不多,但光是那么一点,足以让人惊骇。
与帮派勾结,贿赂行贿,收买证人,禁锢囚禁,中饱私囊,打击报复……
每一点拿出来,都足以让奉何华身败名裂。
“可能奉何华自己都没想到,她会毁在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手上。”樊雅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失落,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腹部,“孩子与母亲应该是世上最贴心的人,他们曾经那样亲密。”
那样亲密,却依旧抵不过时间与利益。
母女都能反目,更何况世上别的情感?恐怕更脆弱的让人心慌。
容浔目光微微闪了闪,微微挑眉,“我对这个没兴趣,相比较而言,我对亲你更有兴趣点。”一边说着,一边她挺直的鼻梁上落了一吻,又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然后又是两腮。
樊雅被他亲的发痒,笑着躲闪,“跟你说正事呢,别乱动啦,好痒的。”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唇,掌心一热,那人居然伸出了舌,在她掌心上灵活画圈。她又笑又气,慌不迭的收回手。
却被他一把强硬按住,“好好好,我们说正事,说正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眉眼里的荡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说正事是什么意思。
樊雅又羞又恼,发狠一用力,想让他知道点痛。
容浔真的倒抽一口冷气,但上挑的眉与过于明亮的眸,根本看不出他是在经受痛苦,反而像是在享受。
樊雅柳眉倒竖!
“乖,不是说正事么,来,我们好好说。”顺便将人搂的更紧些,贴的更紧些。她本来还有满腔的感慨要发泄,被他这么乱七八糟一搅和,她所有酝酿的负面情绪都变成了无语。
她咬了咬牙,手臂一撑,干脆直接跨坐在他身上,危险的睐眼。
容浔立刻举高手,十足配合。
顺便眨了眨眼,以示大爷你快点。
樊雅喷笑,所有情绪都没了,忍不住伸手掐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容浔环住她的腰,防止她摔下来,轻笑叹口气,“就爱胡思乱想。”
樊雅一颗愤怒的心立刻像是泡进了云里,心一软,人也软了,叹口气,抓着他的手贴上脸颊慢慢摩挲,微微睐眼,那模样像极了只撒娇耍赖的猫咪。
“我就是……有些感慨。”樊雅低声道,“容恬跟奉何华,还有我跟……妈咪,总觉得……”
“她们母女都是非人类,不用跟她们比。”容浔打断她的话,“至于你跟妈……”目光微微一闪,“你们跟她们不同。”
樊雅沉默一瞬,柔美脸上掩不住的复杂,“我妈……准备收购左岸。”扯了扯嘴唇,笑的很难看,“势在必行。”
容浔眉头微拧,有些讶异,“樊氏收购左岸?你跟樊以航确定过没有?”
“我不想让大哥为难。”一方是母亲,一方是妹妹,樊以航卡在中间,只会为难。
容浔目光柔软,微微用力,将她拉入怀里却又不会弄伤她,“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让樊雅心里一暖,安心之余又忍不住抬头,“你想怎么做?”
容浔攫住她的目光,微微挑眉,“你准备退让?”
樊雅好一会没说话。
容浔皱眉,“雅儿,你该明白,退让不是解决争端的最好办法。”
“我明白的,那是我筹备了很久的工作室,甚至还没有上正轨,现在舍弃,我舍不得。”樊雅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叹了口气,“可是看着容恬,想想奉何华,我又觉得,再有前景的公司又怎么样,别说现在还没有起步,就算是起步了,只要我有能力,照样可以再办第二个第三个……”顿了顿,她轻轻抚上肚子,“她怀胎十月生了我,给了我生命,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左岸,我不认为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容恬其实完全有机会反抗的,但她甚至连问下奉何华都不肯,直接选择舍弃的就是奉何华。容恬出乎意料又在预期之中的反水,她突然觉得身为儿女,亏欠最多的,其实就是父母。
容浔搂住她,“所以你想放弃?”
樊雅沉默一瞬,目光悠悠,“如果她真的坚持的话。”
容浔叹一口气,将她搂的更紧些,“放心,一切有我。”
樊雅眸光微软,嗔笑出声,“这句话说的真烂俗。”
“烂俗又怎么样?真实煽情的东西本来就很烂俗,难道我还要独辟蹊径想些其他话么?”容浔懒懒一笑,“我是个俗人,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多么不浪漫的借口。
樊雅想要再反驳他的,可唇角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全身上下每个毛细孔里都透着甜意。
他们只是大俗人,还是甜蜜烂俗的东西比较适合他们。
两人相拥着沉默一阵,容浔突然开口,“奉何华心思深沉,不可能将要紧的事告诉容恬,容恬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就算我们把那些事都宣传出去,也根本不够扳倒奉何华。”
樊雅目光一闪,事实上她其实早就想好了那些东西的用处,只是……
她轻轻嗯了声。
容浔懒懒一笑,“既然没办法一击而中,那那些东西就没有什么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用来换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还是很划算的。”
“嗯?”樊雅心不在焉的听着,将容浔的话连起来一串,瞬间惊的抬眼,眼底全是不可置信的光芒,“你是说……”
“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他永远是你心里的阴影。”容浔低头,在她掩不住笑容又有点傻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这笔买卖还算划算。”
“可是……”樊雅怔怔看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就算奉何华的地位不会改变,但她会身败名裂,永远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蝼蚁是不值得我大费周章,想要碾死她……”容浔淡淡一笑,从容自信,“有的是机会……”
事实告诉她,樊文希是坚持收购左岸的。在白思翰婉言拒绝过樊氏的收购计划后,许多公司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左岸的合作意向,连几家已经达成意向的公司宁可支付高昂的毁约金也要毁约,本来还算商界新秀的左岸顷刻人见人怕,人见人躲。
白秘书,白思翰同志,对于这悲催的事实,悠悠的发出感慨,“现在这样子,就算我想卖身都没人要了……”
樊雅抚着肚子,眸光一瞬而过的忧虑,“这事别告诉苏颜。”
苏颜半个月前难产,拼死生下苏佐,目前还在加护病房里。
上辈子,苏颜同样也是难产。
这辈子,樊雅早就防着这事,所以从一开始就格外嘱咐过管家,苏颜身体也从来都很强健,精心防护了这么久,没想到最终还是躲不过。
偏差了许多的时间轨道,居然在这一刻,惊人重叠了。
这让樊雅不得不心惊,也更加担心小隽。
上辈子,小隽足足在保育箱里待了两个月,几次都差点死在并发症上,即使后来好不容易抢了过来,身体也比平常人弱上很多。
白思翰愁眉不展,“我知道不能告诉苏颜啊,可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娘的樊氏把我们搞垮?”焦头烂额的白秘书忍不住爆粗口,爆完之后才觉出不对,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樊雅。
樊雅看一眼他,“你的想法呢?”
虽然她是主要出资人,但实际上如今的左岸是白思翰一点一点跑出来的成果,商场虽然重利,但也绝对不是有钱就可以了的。
白思翰一愣,下意识就要说自己无所谓,但看着樊雅宁静的神色,再看看这间他工作了小半年的办公室,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抵不住自己的私心,咳了声,“或许,我们可以请寰宇帮个忙?”
寰宇集团几天前成功上市,作为一家创立三年多的创投机构,创建以来便创下了太多商业奇迹,甫一上市,股票蹭蹭上涨。虽然左岸事务所日后的发展重点在于人力资源,但目前也属于风险创投的范畴,只要寰宇小小的从指缝里漏出点资源给左岸,左岸绝对能起死回生。
樊雅也知道只要寰宇出手,一定能帮着左岸度过危机,但且不提她的私心,如果樊氏对左岸真的势在必行,寰宇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她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成为容浔的附庸甚至拖累。
似乎现在,真的只有一个选择了。
见樊雅不说话,白思翰摸了摸鼻子,干笑岔开话题,“我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樊雅抬眼,有些歉然的看向白思翰。
白思翰心口下沉,不用问也明白樊雅是怎么打算了的,虽然早已有了觉悟,但真的面临这一刻,脸上落寞的表情还是有些收不住。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烦躁接起,口气恶劣,“谁!不看我忙着正事吗……啊?啊!”最后一声奇异扬起,饱含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樊雅一怔,微微拢眉看过去。
“我现在就有空,条件好商量……咦,是么?啊,这样啊,那……”白思翰俊俏眉头拧起,显出几分慎重。“可以,告诉他们我会给尽快给他们回复,行,你传真给我。”
他挂下电话,看向樊雅,纠结的皱眉,“业务部刚接到博海集团的电话,说博海集团需要资金投入,还有一个人力资源顾问的职务暂时空缺,问我们有没有兴趣。”
“博海集团?”
饶是樊雅,不由一愣。
博海集团资产额在业界里并不算了得,发展前景也一般,这可能跟负责人性格优柔寡断有很大的原因,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倒,主要还是因为博海集团曾经是奉氏企业旗下的一家子公司,虽然后来分离了出去,实际上还是以奉氏马首是瞻的。
这个时候,博海集团抛来橄榄枝,以樊雅跟奉何华的关系而言,确实让人不得不深思。
也怪不得白思翰会犹豫。
樊雅沉吟片刻,问,“有没有问他们为什么需要资金投入?”
“说他们标下了一个大的地产项目。”正说着,传真机叮的一声响,白思翰赶紧拿过传真,看也不看,直接递给樊雅。
樊雅是当家做主的人,他从来都记得很清楚。
樊雅接过传真,匆匆一扫,目光瞬间一凝,再一目十行的扫过整份传真,脸上神色已经异常凝重。
白思翰弄不清她这反应是什么意思,赶紧问,“怎么样?”
不怪他这么急切,虽然博海集团跟奉氏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但博海集团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好太诱人,平常或许还能缓一缓,但这个时候,即使明知道有可能诱饵里裹着的可能是毒药,但还是忍不住垂涎。
樊雅朝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拨了个电话出去,“我要博海集团近一年的资料。”
电话挂断。
博海集团么……
寰宇正在努力洽谈合作方案的博海集团,为什么会突然想提出跟左岸合作?左岸事务所,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已。
这其中,是不是有猫腻?
容浔暗海似的长眸里眸光微明还暗,翻滚着让人揣测不明的深思意味。他忽然侧头,无比认真的看向身侧冷凝着面孔却依旧美丽的中年妇女,“博海集团准备帮樊雅,这件事您怎么看?”
樊文希漠然扫一眼过来,眼神里含着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容浔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她的意见。
容浔仿佛根本没看到樊文希的漠然,微笑道,“您是樊雅的母亲,我是樊雅的丈夫,除了小隽,我们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现在遇到了些麻烦,我自然要问问您的意见。”
他说的无比自然,自然的仿佛他根本不知道樊氏正在不择手段的打压左岸,自然的让樊文希不由多看了容浔一眼。
不管容浔是真心还是假意,冲着这份脸皮厚度,就足可保他在商场上游刃有余。
她获得的资料中的容浔冷漠自持,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但眼底惊讶一瞬而过,樊文希嘲讽低道,“想不到还有跟你一样想飞蛾扑火的人。”
“樊氏虽大,但寰宇如果想拼一拼,樊氏照样占不到好。”容浔微笑,双手交拢在一起,神色冷静自信,“我的确是想插手,但我想以樊雅的骄傲,她应该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以前的樊雅骄傲在表面,肆意妄为,勇敢无惧。
现在的樊雅骄傲在骨子里,表面虽然圆润光华,内里却是棱角分明。
“连自己的基业都保护不了的人,没资格谈论骄傲。”相比较容浔的激赏,樊文希淡漠到近乎冰冷,“今天你来就想说这个?你可以走了。”
“作为晚辈,关心长辈的身体健康也是很有必要的。”容浔神色一正,唇角笑意敛了敛,“我也不想樊雅有遗憾。”
樊文希目光骤冷,岔开话题,“那天你听的很清楚,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我樊文希没有这样不成器的女儿。我的身体,跟你们没有关系。”
容浔微微皱眉,虽然樊文希是樊雅的妈,但听着樊文希这么说樊雅,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樊雅很好,这您应该很清楚。”容浔淡淡的道,“不然您千方百计的打压樊雅,不就是为了考验一下她么?”看一眼冷漠的樊文希,“我今天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就算樊雅让出了左岸,也不是因为她的能力不足,只是因为您是她的母亲,在她心目中,亲情从来都是比事业更重要。”
樊文希目光冷冷,毫不动容,“如果你没有别的可说的,你可以走了。”
容浔看着冷如冰霜的樊文希,心里微微无奈,他不得不承认,这对母女在固执这个个性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一旦认定了什么,简直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他站起身,平静的道,“既然您坚持要打压左岸,我也无话可说,我今天来,也想告诉您一声,樊雅决定,我们的孩子姓樊。”
他转身出门,连回头都没有。
房门轻轻合上。
一直面无表情的樊文希突然站起身,直接奔进卫生间,大口大口的呕着秽物,好不容易将胸腹间的翻江倒海压下去,她抬眼。
镜子中的女人苍老而疲惫,即使精细到极点的妆容也掩不住眼角攀升上来的细纹,仿佛在昭示着她生命的流逝。
只是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腕上的镯子,眸光微微一闪,隐约有泪光闪现,低低喃道,“樊么……”
……
白思翰精神振作,目光灼灼的盯着樊雅手上的资料,这是容浔的秘书传过来的所有关于博海集团的资料。
樊雅关心博海集团,是不是代表事情还有转机?
樊雅看他一眼,微微勾唇,忍不住笑,“这么担心我把左岸给卖了?”
“我是有点担心。”白思翰犹豫了下,老老实实的承认,瞥一眼桌上并不算薄的资料,眼不见为净,决定干脆出门替她倒果汁。快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樊雅问,“对了,容恬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派到她身边的人说她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不超过一个小时。”白思翰低道,“也没见她跟国内联系过。”扫一眼桌上资料,他微微一惊,“你是担心……这是奉何华故意给我们下的套?”
“现在还看不出来。”樊雅目光落在博海集团的资料上,神色沉凝,“再看看吧。”
那天车库之后第二天,容恬就在餐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想去国外留学,容老爷子本来就想着送容恬出去一阵,一口答应,老爷子答应了,奉何华自然也没有阻止的理由。至于母女俩私下里有没有沟通她就不知道了,不过第三天容恬就出了国。
樊雅手上握着的东西暂时还没拿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苏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早产,还是难产,所有人都被惊的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好好观察下奉何华的动静,容恬突然出国,奉何华不可能不起疑窦,虽然樊雅认为容恬不可能将车库里的事告诉奉何华,但在没有确定这对母女没有联手摆她一道之前,她也不敢轻易出示。
白思翰点点头,出门去了,樊雅开始看容浔传过来的资料。
虽然跟天逸事务所关系良好,但容浔能够在几分钟内就传真过来这么详尽的资料,显然寰宇对博海也是有兴趣的。从资料上来看,博海也确实有令人注意的理由。
博海集团的前身确实是奉氏集团的子公司,负责这个公司的更是目前奉氏集团负责人奉尧的堂哥奉显,在奉氏集团当年的继承人争夺战里不敌奉尧落败,后来更是被放逐出集团成为一家子公司的负责人,按理来说就算是被放逐,也没有带着子公司自立门户的说法,偏偏这个奉显很得当初奉家老太君的喜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创建了博海集团。
可惜奉显空有野心,寿命却不长,不到四十岁就出车祸死亡,博海集团便留给了他的儿子奉念,奉念又是商场上出了名的草包纨绔,原本还有几分发展潜力的博海集团彻底成了废柴,如果不是奉氏企业看着自家人的面上帮衬着些,恐怕博海集团早就倒闭了。
但就在半个多月前,一贯纨绔草包的奉念却像是转了性,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状态神勇的居然一连接了好几个小工程,三天前,更是从一堆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抢到了双子星工程的开发权,虽然据调查,奉念能抢到双子星工程,全是因为他把自己所有身家都投进去了,甚至,隐隐跟帮派人物脱不了关系。
至于什么帮派,目前还没有打探出来。
樊雅眸光一厉,眼神深思。
她不在意博海集团是不是跟黑暗势力有关系,但凡做生意的,就免不了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她只在思索奉念跟奉何华联合给他下套的几率有多大。只是,如果这真的是个套,奉何华的手笔也不小。
双子星项目,现在或许只能算是个大项目,但只有樊雅知道,在五年后,涵盖了各项设施的双子星城甫一建成,就成为了全国乃至国际上有数的标志性产业,而且预期在五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在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能得到这样的荣誉,并不简单。
上辈子她忙着照顾孩子,隐约听说双子星项目是多家公司联合控股,容氏、樊氏、奉氏、寰宇、风腾之类的大财团都有份参与,后来就算创立左岸,因为左岸主打的是人力资源商业顾问这方面的业务,所以她也没在意这个开发案最先抢到的公司是哪家。
现在看来,居然是博海集团么?
只是奇怪,一手挑起了这么大的项目,博海集团应该声名遐迩才对,怎么后来突然悄无声息了?
暂时压下疑惑,樊雅静下心慢慢思索,如果不算博海集团跟奉氏的关系,还有他无缘无故找上门的动机,不管是投资双子星项目还是接受他公司顾问的职位,都是一项十分令人心动的计划。
不仅可以解左岸现在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带来源源不断的效益,左岸也可以借此机会打响资源顾问的名号,一举三得。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问题又绕到了原点。
她该接么?
樊雅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感觉到肚子突的一跳,似乎是小隽不安分大力的翻了个身。她的预产期也快到了,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来算,只剩下二十天了。
她拍了拍肚子,“安静点,妈咪在想事情,你乖一点。”
肚子又轻轻动了动,仿佛是在附和她,随即乖乖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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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雅唇角微微扬起,赞赏的抚了抚,“乖……”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低头一看,突然怔住。
打她电话的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