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没有养过马,却也能看出来翁归靡的坐骑有些失常,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马棚,仰望着高大的白马,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它的脖子。
“喂,你这是怎么了?饿了还是渴了啊?”刚说完这句话,清灵就看见了石槽里的草料,还有水盆里的清水,这匹马不缺吃也不缺喝,它有什么好烦躁的呢!
清灵转念一想,摸摸它的鬃毛,了然道:“你是不是也看不惯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没错,她正跟你的主人在一起亲热呢,你担心主人迟早会被她甩了对吧?”
“嘶嘶……”白马的低鸣越来越急促,双眼瞪得浑圆,鼻孔张开老大,来回甩着尾巴,不停挪动着四肢,看起来既焦虑又不安。
“我说对啦?你不想她跟你的主人在一起是吗?唉,可惜你不能说话,要不然你去劝劝那个左贤王该有多好……”
话没说完,白马一甩头将清灵撂倒在地上,继续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伸长脖子向山下看去。
这回清灵总算明白它烦躁的原因是什么了,她也跟着往山下看,只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听说良种马的听觉比人要好得多,难不成它听到了什么动静,是不是有陌生人上山了?
虽说清灵很不待见刘烨,巴不得翁归靡和师中都不喜欢她,但事关大汉与乌孙两国的安定,她可不敢疏忽大意。
清灵跳起来,来不及掸去身上的草屑,急匆匆地去找常惠。常惠为人粗鲁,但却是打群架不可缺少的主力,先叫他下山看看比较靠谱。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常惠说不清楚自己对冯嫽有什么感觉,但他就是喜欢看她高兴或生气的样子,喜欢跟她漫无边际地闲聊,哪怕被她鄙视,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小嫽姑娘,你跟公主陪嫁到乌孙,还打算回大汉吗?”常惠没话找话,也不在乎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
果然,冯嫽白了他一眼:“来都来了,谁还想着回去?你呢?你想回去是吗?”
“不,不,不……”常惠连忙摇头摆手,“我这不是找个话题么,你不懂我想说什么?你真的不懂?”
“常将军,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咳,我在想啊,你这么大的姑娘了,要是在咱们大汉,都已经是孩儿他娘啦!你以前在大汉的时候,家里人有没有给你说婆家呀?”
冯嫽无语地叹了声,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将军!”
“哦?那你看我像什么?”
“像个专爱道人是非的长舌妇,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婆娘!”
常惠铁板似的脸红了红,傻笑了两声,道:“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你总是要嫁人的吧,不回大汉的话,那就得在这儿找个婆家喽!你西域话说的这么好,找个西域的婆家也没什么,哎,这儿有你看得上眼的西域男人吗?”
冯嫽懒得理他了,转过身哼了声:“我看上谁关你什么事?常将军,你不觉得你这是多管闲事吗?我找不找婆家碍着你了?我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
“没、没怎样呀……可是,你这么好的姑娘,一辈子不嫁人多可惜啊,其实我想说的是,哪个男人娶到你是他的福气!”常惠说出了心里话,瞥了眼冯嫽的后脑勺,忽觉脸颊火辣辣的。
冯嫽不看他也知道他现在的窘样,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只能抿着嘴在心里偷笑。
这时,清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指着山下的方向,对常惠说:“常将军,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可能有人上山了,你快去看看吧!就是马棚的那个方向……”
常惠一听,也不问是真是假,飞也似地冲下山了。清灵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抬头看了眼冯嫽:“你也别在这愣着了,赶紧去叫你们公主走人,我看她只顾着亲热,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
清灵的语气饱含不屑,冯嫽听得很不顺耳,回话自然也没有好话:“我看你嫉妒我们公主过了头,在这儿凭空扯瞎话呢!我可不是常将军,听你三言两语就傻兮兮地跑下山看个究竟!”
“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说谎骗你们?”清灵气鼓鼓地瞪着她,“要不是看在师大人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让你们上山,明白吗?”
“嗯,明白的,师大人在的话,你也就不会整这么一出了!你不就是见不着师大人,心里不平衡么!我告诉你,你少跟我耍花招,我不想跟你过不去,但你要是再针对我们公主,我决不饶你!”冯嫽冷冰冰地说。
清灵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过来被羞辱了一番,心里实在气不过,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冯嫽反应很快,一晃身躲过她的袭击,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不客气地训斥道:“够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你也算半个大汉人,好自为之吧!”
“不许你在我面前提起师大人……”清灵的手被她攥得生疼,抽也抽不出来,委屈地哽咽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只会欺负人,呜呜……”
清灵年纪还小,冯嫽吓唬她而已,也不是动真格的,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连忙放开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提了还不行么,你可别哭啊,你祖父要是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哪!”
“就是你欺负我,就是你……”清灵不服气地叫了起来,“你们快走,快走,我不要看到你们……”
“吵什么呢!”
清灵身子一哆嗦,连忙噤声,怯生生地回头看去,低下头唤了声:“祖父!”
冯嫽看是药葫芦来了,毕恭毕敬地问候道:“前辈,您来了啊!我们没有吵架,误会而已,现在没事了!是不是啊,清灵?”
清灵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嗯,没事了。”
药葫芦朝清灵扭下头:“走,进屋去!”
清灵不敢吭声,顺从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药葫芦踱步到冯嫽面前,低声道:“刚才我和常将军抓到一个女疯子,常将军拿她没辙,带到马棚了,你去看看什么情况,这儿我来守着。”
冯嫽怔了怔,没想到真有人上山,忙不迭地说:“是,前辈,我这就去。”
冯嫽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药葫芦在她身后说:“别叫我前辈,叫我老葫芦。”
“啊……”冯嫽转过身看了他几眼,木然地应承道,“是,前,不,老葫芦,我知道了。”
冯嫽直奔马棚而去,远远地就听见常惠粗声粗气地咆哮“别说了”,“疯子”……
药葫芦和常惠公认的女疯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冯嫽不由加快了脚步,冲进去一看,顿时愣住了。原来是她!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怎么可能呢?
“贱人,你也在啊,哈哈,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他了!索朗一定在这儿,你快叫他来见我!”扶玛五花大绑坐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形容憔悴,那双眼睛却是亮得可怕,她直勾勾地盯着冯嫽,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冯嫽心生厌恶:“闭嘴吧你,这儿没你要找的人,你的索朗不是跟你成亲了么,你发什么神经……”
“你去死吧,贱人,休想骗我!那对狗男女现在在一起吧,他们正风流快活呢,是吧!你要是还想保你主子一条贱命,就快把索朗给我带来,让索朗跟我走,不然,我就叫我祖父将这座山铲平!”扶玛拼命挣扎,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绳索。
冯嫽蹲下来面对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冷道:“你以为你还走得掉么,你这个疯子,居然来送死!我奉劝你别捕风捉影自找麻烦!”
扶玛无所畏惧地仰头大笑:“说大话救不了你的命,就凭你也敢威胁我?就算你们杀了我的手下,天亮的时候祖父还没见我回去,一定会把赤谷城翻个底朝天的!知道我怎么找到索朗的吗?”
扶玛朝地上那几根白色马毛撇撇嘴:“别以为带走索朗的马,就能销声匿迹,你们太低估我了,那匹马还是我给索朗选的,是我从小喂大的,只要我吹一声哨子,它就知道是我来了。索朗喜欢这匹马喜欢地不得了,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它,哪怕是来会那个贱人。老贤王谎称索朗被匈奴的马匪掳走,费尽心思布置了所谓的现场,但他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匹马。”
“如果索朗是被掳走的,那么,他的马为何会在一夜之间消失?难道他是骑着马被人掳走的?哼哼,老贤王骗过了祖父和大王,骗过了草原上的所有人,但他骗不了我!我太了解索朗了,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根本没被挟持,他为了那个贱人背叛我,他在我们成亲的前一天逃婚,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话没说完,扶玛盯着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眼神变得异常恶毒,脸部五官都拧到了一起:“索朗,你为了这个贱人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