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商君逼视的目光,萧纵卿心下一颤,却也不躲闪,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互不相让。
流云与卫溪对看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各自朝客栈走去,在门口站定,只远远的看着自家主子,并不走远。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他身为无声门门主,沧月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而他刻意隐瞒,只有一个原因,粮价暴涨一定与他有关!
商君冰冷的声音让萧纵卿的眉头轻蹙了起来,心下不愉,口气也有些冲:“你想知道什么?”
“你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三儿!”商君低吼一声,他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打算就这样糊弄他吗?!
双手紧紧地握住商君的肩膀,萧纵卿沉声回道:“君,要做成一件事情,就必须有所牺牲,你什么都想顾及到最后只会什么都顾及不上!”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承认了这件事是他做的?!商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商君不妥协的逼视终于还是让萧纵卿松了口:“北方驻军已经知道睿王遇险的消息,正以军中出现叛徒为名,向天城逼近,并同时驱赶贫农南迁,大批难民涌入,粮食紧缺,粮商屯米,价格自然飞涨。很快,难民会因为没有粮食而与朝廷出现冲突,陇趋穆如果调兵镇压难民,就没有兵力控制北方驻军入京,如果调兵压制北方驻军,天城也将陷入混乱。乱世中,不管你要助谁登基,都能事半功倍。”
他原本并不想与商君说这些,君的善良他很珍惜,但是在这件事上,只会成为阻碍!他们已经置身其中,不能赢就会输得很惨,而他不允许商君再受一点点伤害。
真的是他挑拨北军入京!!商君失望的盯着眼前熟悉却在这一刻显得陌生的俊颜,厉声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饥寒交迫!毫无顾忌,不择手段,这就是你现在的行事作风?!”
商君眼中的斥责深深地刺痛了萧纵卿的心,紧咬得牙根在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浮现出更深的痕迹,倔强的点头,萧纵卿面无表情的回道:“必要的时候!”
“你……”他居然还回答的这么坦然!商君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现在的他已经是一门之主了,已经可以一手遮天了,哪里还需要听别人说什么!管他人死活!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商君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挣开萧纵卿,转身要走。
商君苍白的脸色让萧纵卿慌了神,抓住商君的手腕,萧纵卿急道:“君!”
“放手!”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商君疲倦的闭上眼睛,冷声回道:“如果你所谓的帮我,就是这么帮的,那我告诉你,我不需要。”那晚恳谈之后,他以为,三儿已经懂得他的意思,原来他还是不懂!三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岂会不知,可是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才会这样难过,这样生气!是他让三儿变得像现在这般疯狂,这般自私,这般残忍!
用力抽回手,商君有些心灰意冷的向着客栈走去,就在他走到客栈门边时,身后,一声低吼喊得他浑身一震。
“商君!”
萧纵卿的眼死死的盯着商君冷漠的背,血丝已布满了眼眶,他不怕君骂他,吼他,甚至打他,但是他该死的痛恨他的冷漠!!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暴起,却是不停的颤抖着!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你告诉我……”
几乎被寒风吹散的低吼如一把利剑,和着冰霜一点一点的刺入他的心头,商君甚至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要他怎么样?他想要他不要卷进这场权力纷争的漩涡,他想他依旧是那个自由自在的萧家三公子,这一切或许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年他没有和三儿说那些让他挫败的话,或是他们从不曾认识,三儿现在是否就会过的幸福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
他深刻的知道,此时的三儿,他再也赶不走他!
雪越发的大了起来,如丝丝棉絮,轻盈飘落,随风摇曳,只可惜并不唯美,却是冷彻心扉,商君用尽了力气,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步入客栈的大门,最终,都没有再回头。
秦修之刚才已经听见他们在挣扎,即使听不清吵些什么,他却将商君的咆哮、失控看的一清二楚。而此刻,他与他擦身而过,忽略所有人的,直直的走进房间,片刻之后,房间里传来茶杯破碎的瓦砾之声。
客栈外,那抹墨黑身影长久的立于暮雪之中,任寒风肆虐,风雪侵蚀。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非比寻常!
秦修之,你——何必自欺欺人?!
……
叩叩叩
夜深人静,轻叩房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子函握笔的手一顿,一滴纯黑的墨汁滴落,迅速渗入纸背。
声响渐歇,两名带刀侍卫已经悄然出现在子函身旁,警觉的注视着房门。
握着笔,手下未曾停滞,笔尖流畅的在纸上划过,子函不耐的问道:“谁?”
“商君。”
门外清润的男声让子函握笔的手又是顿,墨汁再次浸透纸背,有些无奈的看着手下这幅墨迹斑斑的字画,子函干脆放下笔,对着身旁的侍卫挥挥手,侍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屋内。
打开房门,子函看向门外一身白衫,微笑而立的男子,问道:“商公子,这么晚了有事?”
商君微笑点头,回道:“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北军入京,灾民四起已经是事实,他想借这个机会,再试一次子函是否是值得他相助的明主!
门外狂风呼呼的吹着,商君单薄的白衫被吹得衣诀纷飞,子函打开门,说道:“进来再说。”
进了房门,商君扫了一眼铺满宣纸的案台,几行风骨飞扬却不太流畅的草书跃于纸上,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练字,不错。
站着书桌前,商君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北方驻军得知你遇险的消息,正向天城逼近,并同时驱赶贫农南迁,因为难民的涌入,粮商又私自屯米,米价正在飞涨。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百姓的生活有多苦了。”
“有这种事?”子函满脸惊异之色,没有立刻回应,蹙眉思索片刻,子函走回书桌前,一边拿起还蘸着墨的毛笔,一边说道:“我立刻修书北军将领,令他们停止进军,让百姓重回家园。”
商君轻轻按下子函提笔的手,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北军越是靠近天城,睿王就越是安全,若是要逼宫,你的把握也越大,而且国内局势越乱,越利于起兵取而代之,睿王可以再斟酌斟酌。”
口中这么说着,商君却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子函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国之将乱,必须有一个明主来掌管沧月。他不能选错!
子函轻叹一声,放下笔,轻声说道:“叫我子函吧,子函是我的字。”从见他第一眼开始,他就没有骗过他,而他却一再挑衅、试探甚至讽刺他!直视商君的眼,子函毫不顾忌的回道:“我虽不敢说,要夺位争王完全是为了百姓,却也绝不因为一己之私欲陷百姓与水火之中!而我陇宜亥要夺回沧月江山,完全是名正言顺!!”
他坦白的回答很符合商君的心意,不过商君有些好奇了,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满满:“如何名正言顺?”
看向商君青明的眼,子函有所保留的回道:“我只是还没有找到那样东西,只要找到,我就能证明,我才是沧月的国主。”
什么东西能证明他是国主?脑中忽然晃过母亲留下的那几行字,商君脸色微变,暗自斟酌了一番,商君低声问道:“你所说的,可是先帝的亲笔遗诏和封国玉玺?”
商君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决定,与子函站在同一个方向。
子函惊恐的盯着商君,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他也是三月前从御史大夫黄岐黄大人处得知,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陇趋穆才留他不得!但是这些都是朝廷隐秘,商君为何会知道!?是萧纵卿告诉他的?那么无声门到底知道多少?!
商君冷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光是这两样东西的名字,就要了他家一百多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