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犹豫了一瞬,瞥了眼江士恒身后的王氏,王氏微微眯着眼,眸子里尽是警告。
“老爷!老奴不敢胡言!”
“还不滚去请郎中来!”江士恒一甩袖子便出了门。
王氏掩下嘴角的笑意,连忙追了上去。
江锦言,如今你恐怕是独木难支了!
“老爷!您不能听了奴才的话就怪罪大小姐,许是云姨娘她举止不端,得罪了大小姐,大小姐年纪小气性大,一时糊涂了而已!”
江士恒沉着脸道:“哼!年纪小气性大?她已经接过了府里的中馈!怎么能做出这等事!”
王氏作势要拉住江士恒,“老爷!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妾室和大小姐置气!就是大小姐让妾身跪了几天,妾身也明白,那是大小姐一时想不明白罢了,这会子老爷怎么能对大小姐动气……”
江士恒听了她的话,顿时便想到方氏头七未过之时,中涵院闹出的事。
现在想来哪里是妾室以下犯上,倒是她这个嫡长女得理不饶人,闹出来的混账事!
再看王氏此刻还在苦劝自己,为江锦言说话。
他更是气上心头,“我倒是不知道,我养出这么个好女儿!我……”
江士恒不再理会王氏的苦劝,疾步向听风楼走去。
王氏这才露出笑容,转身问道:“雨帘,李妈妈可有消息来?”
雨帘一向做事滴水不漏,她连忙笑道:“姨娘尽管放心!李妈妈刚刚就差了小丫鬟来,说是李掌柜那头都安排好了,姨娘这回可是万无一失的!”
王氏对跟了自己多年的陪嫁丫鬟雨帘自然是更为信任的,雨帘一回怡翠阁,倩纱便退了一射之地。
倩纱此时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心里却暗恨王氏恐怕是真的要得意了。
“若是事成,你们通通都有重赏。”
王氏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雨帘和倩纱连忙行礼道谢。
听风楼内情况越来越不妙,云姨娘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江锦音在一边哭得哀哀欲绝,江锦言有些不忍,可除了心急也没有别的办法,她不是郎中。
更何况,她的处境此刻也不明朗……
她看了眼脸色灰白的云姨娘,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这次不知道结果如何……
若是赌输了,自己翻身的机会就少之又少。
她劝了回江锦音,便出了内室,望着听风楼外的朗月湖一隅,残荷林立,极尽秋色的凄苦。
“雪砚,方嬷嬷可是在小少爷那里?”
“小姐……”雪砚红着眼眶唤了声。
这情况太明显了,小姐怎么还是这幅平静的样子,若是被王氏倒打一耙,那该怎么办!
“雪砚,你回梧桐苑去,小心该饿了。”
“我不走!”
江锦言正色道:“你一向做事莽撞,这回事关重大,我不能留你在这儿乱了局面!”
雪砚第一次听见小姐这么对自己说话,吓得眼泪直流,可是她哪里不知道,小姐是怕牵连到自己。
雨墨看不下去,拉过还要说话的雪砚,“听小姐的,回去守着梧桐苑,等小姐回去。”
雪砚性子急,留在这儿当真不合适。
“快去吧,我是府里的嫡长女,哪里就是纸糊的了?你回去替我好好守着院子可好?”江锦言放软了语调。
雪砚看的出她眼里的不容置疑,只能抹着眼泪跑走了。
雨墨叹了口气,“小姐……可有了对策?”
江锦言轻笑了一声,“从一开始便是在赌,我在赌,她王氏也
在赌,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如此心狠,对云姨娘下了这么重的手,大概……她原就是不留后路地要让我不得翻身吧。”
语气极轻极缓,若不是字里行间的冷意刺骨,雨墨兴许会觉得自家小姐只是在和她说一道菜式、或者论一件绣活儿。
“徐妈妈已经去请黄掌柜了,黄掌柜是知道品香轩的一些内幕的,兴许老爷会……”
雨墨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败了?
“王氏都能对云姨娘下这么重的手了,想必也做好了安排,雨墨……这次可能……”
“不会的!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护着小姐的!”
突然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传来。
阴沉着脸的江士恒踢开了听风楼的门,听到内室的哭声,看到江锦言脸色平和地站在庑廊下,他当即就怒上心来。
“我江士恒怎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女儿!”
雨墨刚要上前,就被江锦言拦在了身后。
此刻父亲大概是已经听了王氏的话,先入为主地要来找自己算账了。
“女儿见过父亲。”江锦言屈膝行了一礼,落落大方毫无愧色。
“好,好,好!这就是我的好女儿!”
江士恒想到自己还曾经这么信任这个女儿,更是一阵气恼,几步走到江锦言的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一个巴掌,江锦言丝毫没有躲闪,脸颊上立即浮起了五道红印。
被生生打地侧过头去,这巴掌的力道不轻。
江锦言刚要开口,王氏已经冲了进来拉住了江士恒。
“老爷!您这是做何!大小姐还年幼,您跟她动什么气呀!”
脸上的心痛之情真切地让江锦言心寒,前世自己可不就是被她这幅样子所迷惑。
好一个情真意切的庶母!
江士恒盯着江锦言道:“你可知错?”
江锦言死死按住雨墨的手,她自己能承受的事,却不希望身边的人承受。
前世她欠了自己的父亲,欠了这个家,想到这些,她便没有资格委屈。
“女儿从未做错什么,何错之有。”
王氏一副哀戚地样子望着江锦言,“大小姐!您就服个软认个错吧,老爷一向疼您疼的紧,哪会真同您置气!”
江锦音听到了屋子外头的动静,连忙出了屋子,见到自己的父亲便一下子跪了下来,哽咽道:“父亲!”
江士恒虽然对这个女儿不太亲近,可此时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模样也是心有不忍。
自己的嫡长女竟然将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女逼到这个地步!
江士恒扶起来江锦音,问道:“锦音,你姨娘如何了?”
江锦音一听到父亲问道姨娘便泣不成声,江士恒一把扯过门帘进了内室,看到榻上面如死灰般的云姨娘,心里一紧。
云姨娘是丫鬟出身,是个极温婉的女子,从不会多说话,只知道伺候自己,带好锦音,可如今却这般虚弱的躺在这里。
他探了探云姨娘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
“郎中来了没!”
“老爷,已经去请了,很快……郎中就到……”
王氏用手里的帕子抹着泪,心里却庆幸自己拿给云姨娘的香料是浸了番木的,这云姨娘可是凶多吉少。
云姨娘,你也别怪我心狠,你不死,老爷是下不了狠心的!
屋子外头的江锦言拉住了要进去的雨墨,“再等等……”
江锦音睁着哭肿了的双眼看着不动声色的江锦言,她心里极怕也极其无措。
甚至连想好的对策都一时之间没了踪影。
她早就对自己说过,这次是自己下的
赌注,可她不曾想过,赌注竟然会是她姨娘的命!
她不知该去恨谁,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恨谁,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长姐。
她还是那个样子,好像身处局外一般,除了那半边高高肿起的脸庞。
“长姐……”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带着颤意,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江锦言浅笑道:“锦音,到了现在谁都不能后悔了,我只能保证尽力救你姨娘,你可懂?”
想到刚刚江锦音的举动,她叹了口气,这个庶妹到底太过年幼了。
江锦音怔怔地后退了一步。
于清浅到的时候便看到肿了半边脸的江锦言,她差些叫出声来,江锦言对她摇了摇头,“你快去里头瞧瞧云姨娘,我看着情况不大好。”
于清浅身为医者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连忙通报了声便进了内室。
江士恒冷着脸出来,看到江锦言便冷道:“身为嫡长女,还掌了府里中馈,没想到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糊涂!你从小就懦弱,我只暗恨你是个无用的,可如今我宁愿你是个无用的!也不想看你变成这幅恶毒样子!你让你母亲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父亲,女儿还是一句话,女儿没有做错事情,若是要定罪,也该有证据才是。”
江士恒看着肿了半边脸还是气势不减的江锦言,怔住了。
自己的这个女儿,到底被自己忽视了多久,竟成了这般样子!连自己也镇不住她了吗?
“在父亲定下女儿罪名之前,女儿去瞧瞧姨娘如何了。”
江锦言行了一礼便转身进了内室。
江士恒身后跟着的王氏对雨帘使了个眼色,雨帘便闪身走开了。
江士恒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真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
王氏忙道:“大小姐说的是,还是先弄清情况如何才是,老爷,妾身瞧着云姨娘倒不像是得了什么急病,怎么像是……像是……”
江士恒阴沉着脸回身道:“中毒?”
的确,云姨娘脸色灰白的有些可怖,嘴唇还隐约有些发紫。
这时一个小丫鬟跟在雨帘身后走了过来,一瞧见江士恒便跪了下来,哭得悲痛欲绝,“老爷要给我们姨娘做主!”
内室,于清浅正在施针,一旁的白芷在替她擦着额头的汗。
“清浅,云姨娘可还有救?”
虽说云姨娘是因为王氏而出的事,可若不是自己坚持要赌这一场,她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
江锦言看着面如死灰的云姨娘,想到她默默无闻却一直安好的前世,难道这一世自己竟害了她?
“锦言你别担心,还好还算来的及时,应该有救的,我先用针替她压制住毒性……”
“毒性?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清浅正色道:“若是我没判断错,她是中了番木的毒,我父亲曾识得一位安西的游方郎中,那郎中极爱钻营番木之毒,我才有幸习得解毒之法。”
安西?番木?
江锦言脑海里一下子想起来前世死前江锦芊的话:“这番木钩吻香的滋味儿如何?”
番木!
自己前世便栽在番木上,这一世,又会是这般?
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许久才松开。
“清浅,这次又是麻烦你了。”
于清浅摇了摇头,“你我的交情不必言谢。”
江锦言望着正在施针、神情专注的于清浅,浅浅一笑。
“雨墨,徐妈妈那里该是安排好了,差不多是时候了,去唤三小姐来守着云姨娘,我们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