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然拿着提包在飞机等候室里来回徘徊,她的手一直按着自己手腕上的水晶手链。这是一条她很喜欢的手链,是她的母亲特地从寺庙里求回来的。
但这一晚,杜安然的心里全是不安,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好似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自己的心口,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依靠,她只能按着自己的水晶手链,以求让自己心安些。
突然,广播里播放了要求安检的播音,杜安然一惊吓,猛地一抬头,手链却在这一刻断裂开来,噼里啪啦,珠子在地板上蹦蹦跳跳,散落了一地。
杜安然蹲下身想要将它们拾起来,但越拾下去心越乱,眼前的珠子也从十八颗变成了二十八颗、一百零八颗……她整个人都快晕厥过去……
“小姐,需要帮忙吗?”有好心的路人走了过来。
“不用,谢谢……”她虚弱地回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她今天是怎么了……
是因为太害怕辛子默吗?不,不是。她以前也怕他,但不是这种感觉……
她慌乱地拾着地上的珠子,四周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张密网,将她压在其中。
“听说刚刚1号港口附近发生了大规模枪击案,已经有好几个人死亡了!”忽然有人交流着。
“是吗?今天可是平安夜呢!”有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辛子默!”杜安然突然喊了一声辛子默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交谈着这桩枪击案的时候,她竟想起了辛子默!
四周的人都被杜安然吓住了,没有人出声,但片刻的安静后众人只是诧异地看了一下杜安然又各忙各的了。
杜安然立马拿出手机给辛子默打了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杜安然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打一遍,没有人接,打第二遍,还是如此。
他很少不接她电话,除非他非常生气。但今天晚上,他并没有生气,不是吗?
杜安然失落地垂下手,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航班即将起飞的消息,正是杜安然买的这一班次。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水晶珠子,忽然,恍恍惚惚间,她鬼使神差地打了电话给陈叔。
没有想到,陈叔也没接。
杜安然不知道辛子默是不是在忙,或者她是不是不该打扰他。她失落地垂下头,拎着包往前方走去。
这一次回国后,趁着辛子默还没有回来,她可以提前办理好一切,这样,她就可以永永远远离开辛子默了……
从此远走高飞,再无交集。
不知为何,明明是****夜夜盼着的好事,但杜安然的心里却没有预期的那种高兴。
她这是怎么了……
一刹那脑海里忽然跳过一首诗,一首当年大学时代在礼堂里念过的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眼皮还在跳个不停,四周人来人往,杜安然踩着黑色高跟鞋往安检口走去。
就当她离安检口越来越近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却强烈地震动起来。
她赶忙拿出手机,是陈叔。
她可以不用接这个电话的,只要她不接,她立刻就能登上飞机,就能在十二个小时后顺利回到国内,就能够和谢辰锦谈论关于未来的事情,就能够从此离开辛氏,离开辛子默。
手机在手心震动着,杜安然的手也在颤抖。
她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她有些害怕接这个电话了。
安检处的工作人员还在催促着,杜安然按下了接听键。她宽慰自己,陈叔毕竟不是辛子默,他也比辛子默好说话,她不用担心的。
“杜小姐……你……在哪里?”
杜安然吓了一跳,陈叔的声音里竟有着颤抖和哽咽,说话时更是断断续续,这完全不像那个干练沉稳的陈叔。
“陈叔,怎么了?我……我在外面逛街……”
“杜小姐,出事了……”陈叔话还没说完,自己先哭出声来。
“出事?出什么事了?”杜安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一个中年男人哭出声来。
“辛先生……辛先生……”陈叔泣不成声,老泪纵横,“辛先生他跳进了海里……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还没有找到他……”
“跳进海里?”杜安然虽听不明白,脑子里刹那间却一片空白,她知道陈叔是不会和她开玩笑的。
“1号港口发生枪击案……辛先生重伤,情急之下……情急之下跳进了海里……”陈叔知道他有权让杜安然知道这件事,毕竟,辛子默是爱着她的。
杜安然只觉天旋地转,她想到了刚刚候机室里的人讨论的枪击案,想到了自己断线的珠子,想到了那不安的心……
原来,竟全都是因为辛子默……
听别人说,只有心有灵犀的两个人才会有心灵上的感应,她和他,缘分未尽吗?
她还是爱着他的,对吗?原来爱过就是爱过,她多想否认,可她无法否认。但她不敢让自己想这个问题,她的心很乱。
“杜小姐……杜小姐……”陈叔得不到杜安然的回应,焦急隔着电话喊道。
四周的人群仿佛都顿时安静了下来,杜安然的耳边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自己的一颗心在跳动。
“啪”的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叔站在海水边,听到电话那头不再有声音了,顿时愣住了,不停地喊:“杜小姐,杜小姐……”但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国子派下水的人越来越多,但因为海水的骤冷和天空的黑暗,不少人没有一会儿就上了岸。
寻找根本毫无结果。
“国子,辛先生他会去了哪?按理说,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怎么就找不到人了……”陈叔泪水涟涟。
国子也无可奈何,他摇摇头:“陈叔,我会派人一直找下去,这个晚上我都会守在这里。”
“我也守在这,我一定要见到辛先生……否则,我怎么跟他死去的父亲交待……”
“报告,还是没有结果。”有人来到国子跟前作报告。
“扩大寻找范围,不行就加派人手!”国子吼道。
“附近的海域已经全部找过了,但天气太冷了,海水温度低,无法再扩大范围了!”那人无比为难道。
“每个人再加一倍的钱,都给我去找!”国子冲众人喊道。
“国子……”就在这时,树林后突然走来一个人,一身宝蓝色的连衣裙,黑夜下的脸上全是沉静。
“杜小姐,你来了……”国子觉得自己对不住辛子默,同样,也对不住杜安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杜安然往前走来,她不是没有看到国子和陈叔眼里的泪,她不是没有看到还在海里寻找辛子默的人群,她都看到了,可她呢,无能为力……
“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杜安然咬住下唇瓣,眼眶竟红了。
多少次,她曾经幻想过,如果哪一天,辛氏也像世和一样垮了,他辛子默也走投无路了,她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
可这一刻,答案告诉她,她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为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没骨气,他辛子默明明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该恨之入骨的人。
可,这一刻,她竟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她耳边轻语:以后的路,我会陪你慢慢走,不管这一路是荆棘还是鲜花,直到白头。所有的痛苦我都会为你承担,而你,只需要享受所有的快乐……
她该如何恨他……
“杜小姐,我会尽力的。”国子低下了头,他知道他什么也不能保证。
“他不会水,他还敢往海里跳……”杜安然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又想起了那一次,她跳进河里骗他,而他,却义无反顾跟着跳了下来。
“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陈叔的表情很沉重,一双眼睛也已通红。
“不要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的。”国子安慰他们,其实他的心里也非常难受,“至少现在我们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也就是说,子默活着的几率也不是没有。”
“你要活着。”杜安然望着无垠的海水,低声呢喃,眼前却已是朦胧一片,“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楚,你不可以就这么窝囊地走……”
杜安然迈着步子往前走,前面就是陡崖了,可她无所畏惧,一直站在了陡崖的最前端,就那样站着,在黑夜里好似一尊女神像。
国子和陈叔离她有一段距离,但都没有去打扰她。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只是每一个人都将这份痛压制在了心底。
海风吹起了杜安然的裙摆,宝蓝色的裙子如蓝花楹的花瓣一样,清澈湛蓝,又如这海水一样蕴着无数美好的蓝色……
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你给我活着回来,等你回来后,我们之间从二十年前的帐开始算起,杜家欠辛家的,你欠我的,我们一一算清,到那时候,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管你!”杜安然对着海水,声音已经嘶哑。
“你不是让我不要离开你吗?现在我就站在这里呢,你又在哪呢?你说话总是这么不算数,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杜安然的声音越来越低,海浪声已经淹没了她的哽咽声。
“辛子默,你混蛋!你听到没有!”杜安然用尽力气对着大海喊了一声,泪水汹涌而出,她整个人已经虚脱,只有那冰凉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比这海水还要咸,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