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临近了,杜安然归心似箭,一整天都在催促辛子默早点回去,好赶上除夕年夜饭。
辛子默心底里是不愿意回去的,回去后要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人和事,但逃避总归不是办法。
杜安然没有办法,只得先陪着辛子默在伦敦拖延时间。
几天后国子来别墅的时候,辛子默正好出去了,杜安然一个人在花园里给几盆青松修剪枝叶。国子在门口看到杜安然的时候,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低头认真修剪的杜安然。
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脸上也多了笑容,她低头的时候头发正好披散下来,遮住半张侧脸,却更添了无数妩媚。
阳光下,国子看到了她手上那枚璀璨的钻戒,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钻戒都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国子知道这两人大概是重归于好了,他这才走上前,叫了杜安然一声“杜小姐”。
杜安然抬起头,见是国子,笑道:“来找他吗?他刚出去了。”
“出去了?”国子道,“那正好,有些事我找你说也是一样的。”
杜安然见他神情严肃,没有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作风,便放下手里的剪刀,将国子带到了客厅里去。
管家见国子来了,连忙招呼他,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的。
“很重要的事?”杜安然象征性地问道。
国子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名帖放到杜安然的跟前:“新年快到了,以前老先生还有子俊陪着,年初子俊出事后,老先生一下子就好像老了几十岁,整个人都消沉了。”
杜安然打开了名帖,这帖子她见过,上一次有人送给辛子默的时候,辛子默让管家拿去扔了,而且非常生气。
再后来,就是她半夜醒来时,看到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上一次杜安然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一次再打开面前的名帖时才知道,原来是老先生的帖子。老先生是辛子默的爷爷,却只能用名帖来邀请辛子默去他家中。
可惜,尽管老先生放低了自己的身段,辛子默仍旧不愿意去见老先生。
“国子,你是想让子默去见见老先生吗?”杜安然明白了国子的用意。
“嗯。”国子点头,“他们势如水火,几十年都像冤家一样,从前我也不敢管辛子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先生只有辛子默这一个孙子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怀着愧疚。大概也只有我们知道,老先生很想念子默。”
“我知道,我曾经和老先生交谈过,我也明白一个老人晚年凄凉时的心境。”
“既然今天辛子默不在,那名帖就由你代交给他,至于他同意不同意陪老先生过年,我想我该做的都做了,其他就是他的事了。”
“不管怎么样,老先生始终都是他的爷爷,这是无法否认的。既然大家都知道是十几年的仇怨了,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化解了。”杜安然微微笑道,“没事,交给我吧。”
“好。”国子点头,“我家离老先生住的莱都花园很近,这么多年来,其实很多事都看在眼里。老先生很想念子默,甚至是子俊也一直都很想见他的哥哥,但他们只能从电视里、报纸上看到子默。这些年,子俊甚至连辛子默一面都没有见过。”
国子顿了顿,眼神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戚:“上次子默他中了子弹,在医院手术时因为血库告急,是老先生给他输的血,这件事辛子默他也不知道,我也没敢说。”
杜安然还不知里面有这么多的是非曲直,只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何辛子默会和老先生势如水火。
她只得问国子:“这些年,为什么子默这样恨老先生?”
“都是陈年旧事了,我那时候还很小,子默也小,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我爸妈告诉我的。”国子道,“子默的奶奶殷夫人是老先生的原配夫人,陪着老先生当年在国内一起白手起家,打的天下,缔造了盛极一时的商业帝国,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杜安然点点头,她确实都知道,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只不过后来这庞大的集团全部迁至伦敦,再后来国内就没有了相关的报道。
小时候她对这些商业的东西就不感兴趣,只是她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后,这些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概这就是命运,你不会知道下一秒、下一月、下一年会发生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国子继续道:“但没有多少人知道,殷夫人和老先生的婚姻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姻缘,殷夫人太爱老先生了,她请求她的父亲让她嫁给老先生。但老先生从小是有婚约的,他爱着他的青梅竹马贺小姐。但殷家太过强大,老先生没有办法,只得屈从。”
杜安然不知道,那个年代还有这样的一种爱情故事。
“等到尘埃落定,老先生有了自己的事业,殷夫人也生下了他们的儿子,也就是子默的父亲。但没有想到,贺小姐却一直未嫁。子默父亲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些大事。殷家垮台了,彻底败落,殷夫人家破人亡,所有的亲人一夕之间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入狱的入狱。殷夫人也曾经请求过老先生的帮助,但老先生始终对这桩婚事耿耿于怀,不仅没有帮殷家,还逐渐冷落了殷夫人。”
杜安然听国子说着,自己的心却一颤,殷夫人的某些经历原来和她也这样相似。
“终于在一次争吵中,老先生大醉一场,去了贺小姐的家中。大概是酒后糊涂,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正因为那一次,贺小姐怀了子俊的父亲。”
杜安然的脸上写满了诧异,原来,还有这样一段陈年往事。
“老先生大概是一直爱着贺小姐的吧,但因为担心别人说他忘恩负义,他得知贺小姐怀孕的事情后,没有同殷夫人离婚,而是选择了隐瞒,将贺小姐送到了伦敦。”
“殷夫人起初不知情,但老先生越来越冷落她,还经常借出差往伦敦去。纸包不住火,在子默父亲十岁那年,殷夫人终于得知了前因后果。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也无法冷静下来,同老先生大吵了一架。老先生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什么也没说,给了殷夫人一张离婚协议和一张财产公证,同意将集团股份的40%给她。”
“但殷夫人什么也不要,她是真的很爱老先生。她不肯签协议,她还希望留下老先生的心。但就这样一直等到子默都出生了,殷夫人自己都当了奶奶了,这段爱情还是犹如风中枯叶,什么都没有挽留下。”
“老先生常年不在国内,对子默的父亲也是从来都不看一眼,就算是后来子默出生了,他也没有从伦敦赶回来。本以为这种爱情会一直就这样延续下去,没想到一次事故中,殷夫人去世了,她至死都没有肯签离婚协议。但就这样,老先生都没有来见殷夫人最后一眼,他一直恨殷家毁了他的爱情,让贺小姐这一生都没有能成为他的妻子。”
杜安然唏嘘不已,她叹了一口气:“当局者迷,有时候爱情终归不是婚姻。”
国子也叹了一口气:“但让子默和老先生矛盾彻底爆发的并不是殷夫人去世这件事,而是子默父亲去世。都说子承父业,但老先生对子默的父亲从来都不关心,殷夫人也没有想过让子默的父亲再接触商业名利场,于是,子默的父亲学了工程,毕业后成了一名著名的建筑家。”
“子默八岁那一年,他的父亲因为一场事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虽说是自己的儿子,但老先生依旧没有赶回来,只是让人从国外送了花和挽联。在老先生眼里,子默的父亲是殷夫人生的,他不爱殷夫人,于是他也一定不爱子默的父亲。”
杜安然知道,辛子默父亲的去世和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杜家,他的父亲也就不会死。
听国子说到这里,她不由低下了头。
虽然辛子默明明确确告诉了她,他不会再追究这些,他会忘了杜家和辛家两家之间的恩怨。但杜安然不知道,如果哪一天,这些往事不得不重提,他真的能忘记吗?
他连老先生没有回来,都能记恨二十年,更何况杜家呢……
“子默奶奶和父亲去世后,老先生也彻底将国内一手打造的集团搬回了伦敦,和国内再没有了联系。子默家里一下子从天堂跌入地狱,就在这种最艰难的时刻,老先生依旧没有露面,辛家靠着池家的帮助度过了难关。”
“后来子默还是入了商场,学会了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上生存,尤其是这两年,辛氏如日中天,将市场发展到了国外,尤其是伦敦,在某种程度上,辛氏算是吞并了老先生当年的集团,收为己有了。”
“难怪他这样恨老先生。”杜安然终于明白了,这种恨完全不亚于对杜家的恨。
他给所恨的人的打击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先生现在岁数大了,贺小姐也早已去世了,孤身一人时他何尝不想念殷夫人呢,毕竟是多年结发夫妻。不过各种感情纠葛,也只有老先生自己知道了,我们都是外人,没有必要去猜测。”国子道。
“是啊,冷暖自知。”杜安然想起了自己,她和辛子默之间,是不是也是冷暖自知?
“老先生自知岁数大了,尤其是今年子俊出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虽然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精神,但说不定哪一天就……”国子没有再往下说。
杜安然已经明白了国子的意思,老先生这一辈子总不能带着遗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