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幽暗的地牢,凄凉的画面……一个女子双手被粗重的锁链吊在墙上,她整个人无骨般的被吊着,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去,黑色的长发披散,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身上鲜艳的喜服。
这颜色是叶朝歌最爱的红色,这衣服是叶朝歌最想穿上的衣服,但如今,她恨死了这衣衫。
“叶朝歌,最后一次机会。”不远处,差一点就成为了她正式夫君的男人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受苦的他,清冷的声音飘落,像是冰冷的水一样打在她的心上,“你爹的军符在何处?”
“我不知道。”她痛苦的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难听,连她这个说话人,都已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内容,此刻的她每说一个字,疼痛比割断喉咙更甚十倍。
男人做起了叶朝歌最熟悉的动作……皱眉,眼神朝着旁边的十九扫了扫,十九颤巍巍地拿起了火钳,在女人已惨不忍睹的脸上再次烙下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疤。
烧红的火钳嵌入皮肉留下印记的嘶声,在幽静的地牢里,格外令人寒战,女子却是一丁点痛苦的表情一点,反而轻轻笑了一声,“呵。”
长久而又缓慢的拷问与折磨,她的身上早已千疮百孔,皮肉被翻烤的感觉,早已习以为常了,如今已感觉不到痛感,又或者说,另一处的疼痛,已然让她忘记了外界的疼痛。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身玄袍,冷眼地看着大红喜服的她,平静、淡然,好像眼前的人与自己没有一点干系。
他常常会这样看着她。
除了与她的第一次相见,他对她显少会出现热络,她原把那样的距离当作是他对她的尊重,直到自以为被尊重的她亲眼看到了他在别的女人怀中的癫狂的模样后才明白。
他根本不是君子,他只是在她面前君子而已。
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可笑。
天和地。
眼前的这个叫作“北辰泽”的男人,对她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想嫁给他,想做他的妻子。
从第一天在叶府前见到身着黑袍简单束发的他,她就期盼着,疯狂地,抛弃安逸的生活,外出游学五年,想成为他更完美的新娘。
回来,却是迎来全家早已被斩,只有她,靠着他的名字,免过一劫。
她还来不及擦干丧失亲人的泪水,就被他的迎接冲昏了头脑,欣喜他终于承认自己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准备盛大的晚宴,等待成为新嫁娘。
然而,那一天,她穿着红色喜服,站在门口,看到他与自己久未见的表姐赵红嫱在闺房内,衣衫不整。
“你当,我,是真的想娶你?”
一字一顿,一字一刀,把血淋淋的答案丢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是为了一张军符,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满足自己的私心。
她是罪臣之女,她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笑容太过残忍,把她的爱戳得鲜血淋淋。
“十九,辣椒水。”她的笑容让他觉得身体发恶,但他压抑着这股冲动,面无表情,继续折磨。
仅是一天,他蹂躏着她的自尊,虐待着她的身体,不仅仅是为了一张军符,更是在发泄。
一点点,一遍遍。
地牢里面唯一能看到一点光的就是天窗,而她在朦朦胧胧中,早已分不清已经是第几个日与夜。
脑袋浮浮沉沉,她的大脑似已不再受她的控制,想完了一生,她开始想她的表姐赵红嫱。
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否睡在安逸的大床上,吃着美味的糕点?
在她家已经寄居了五年的表姐,多少次被爹和哥哥怀疑,她百般维护,终于还是应了爹的预言,粘上了她,占了她的地方,抢了她的人。
“不要太相信别人。”
以前那些哥哥用来教育她,又让她嗤之以鼻的话,此刻一遍遍地回响着。
“你又爬树,以后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不嫁正好……女儿跟着爹一辈子,我才开心。”
每当哥哥教训她的时候,爹就会跑出来,偶尔也会和她说些逗趣的话。
“女孩子学爬树也挺好,至少坏人来的时候不怕啊。”
“我们家朝歌这么漂亮,来提亲的只会越来越多……”
“我们家朝歌……”
她会痛死吗?
在被硬灌下第一碗铁水的时候,她心里就闪过这个念头,而现在,在浑身纠结在一起的疼痛中,她却是一身轻松。
有什么关系呢?
远处,许久未见的哥哥和爹亲正站在光中,那光刺眼得像是不让她靠近,偏偏又让她觉得很平静。
回来的头几天,她在昔日的将军府门口站着,企图找到往日的影子。找不到爹、找不到哥哥、找不到贴身丫环小蝶、找不到园丁丁叔、找不到马奴包仔、找不到府里上上下的任何一个人。
还好,她还有北辰泽,她原来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满脸冰冷地看着满身伤痕的她,即使连身后的十九都已经露出不忍的表情时,他却依旧残忍,“告诉我军符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放了她?
放了她做什么?
她已经没有亲人,在被关进这牢里的第一时间就被变成了残废,手筋脚筋俱断,喉咙的每一次出声也变成了疼痛难忍的事,他已拿走了她一切的希望。
她摇着头,虽然身体的五官都因疼痛而变得迟钝,还是能听到北辰泽的愤怒,“叶朝歌,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为什么愤怒呢?
是觉得他真的得不到那张军符了吗?
但她在爹身边十几年,也没有听说过和见过那张东西。她一度以为那只是他编造出来虐待她的借口。
她也知道,这不是北辰泽的个性。
他,从来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时间。
他,是有勇有谋想要谋得天下的人。
他曾经对她说过他的宏大愿望,而她也交手称赞,因为他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但是现在这一切让她爱到至深的东西,都已经变得渐淡了。
对他所有的爱,变成了后悔……深深的后悔……
如果没有遇到他……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至少,她可以陪着父亲和哥哥一起战死沙场……
她试着清了清嗓,虽然没有任何的必要,身体已没有多少力气能够支持着她的哑嗓发声了,然而,用尽力气说出来的话,在难听到刺耳的声音中,却显得威力十足,“北……辰泽……我不想再遇到你,永远。”
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们一家人,团圆了。
……
像是躺在适温的泉水中,让泉水洗涤、擦拭着自己的身体,美妙的舒适感把叶朝歌从黑暗中唤醒。
一朝醒来,她分不清今夕今景。
她死了吗?
应该是疼痛难忍的身体,此刻已然没有一丝感觉,只是觉得关节之间有些僵硬。她适应了一会儿,已可以站立起来了,并且没有任何的痛感。
“你是谁?”
昏暗的空间,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只有不远处有个浑身发光的人正背立着。
一步步靠近,那人仍然没有回头,但是叶朝歌却因为他周身的光芒而了解到了此刻的身处之境。
至少,自己不是在虚空中。
周围的架子上,摆着一撂撂的书籍,看的出来是一个爱书之人,但在那些架子上,还有一些木头做的物价,让她看不懂。有些还只是半成品,有些却已成品,像是那只奇怪的木鸟,关节之间用金属片连接起来,又不像是单纯的工艺品。如这种她从未见过的木头制品,遍架都是。
阴界,这么奇怪?
她以前在说书先生那儿听过下阴界的故事,但却从来没有人形容过阴界长得竟然是这样。
“小姑娘,不要乱看。”一直背手站立的男人此刻终于出了声,嗓音如泉水般清澈,但语气却是分外的老成。
清咳了两声,似是有些不习惯,发光的男人转过身,却是让叶朝歌当场立住。
阎王长得……这么好看?
不对,长得这么年轻?
眼前的白衣男人,根本不是原来想象中的络腮胡子和黑面青天,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白衣套在修长的身子风姿卓然,乌黑亮丽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绑了鬓发,其余的全闲散地披在了背后。装扮的随意,却掩不住他样貌的俊美,眉、眼、唇、鼻,都是天公用心设计过的,组合在一起,更是精致得让人嫉妒。北辰泽是皇朝一等一的美男子,但是和这男人一比,也只能乖乖认输。
“咳咳,小姑娘,不要乱看。”见到叶朝歌直愣愣的眼神,男人重复了刚刚的话,语气中却多少带着些不好意思,轻捂着嘴好似是一个害羞的少女,倒也是缓解了叶朝歌几分呆愣。
“你是阎王吗?”想到眼前的男人可能是个几万年的“老人家”,再美的画面也不能再吸引叶朝歌了。
虽然眼前的这人、这景,与传说中的地府差别极大,但依她的记忆,思来想去,此地应该就是地府。
“你没……”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住了嘴,点头表示了同意,“你可以这么叫我,毕竟我是让你新生的人。”
这答案,到底是承认还是否定呢?
叶朝歌也不去多想,虽然身上有些疲乏之感,但她想要速速投胎,“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依照说书里面的剧情,她应该被安排观看平生,然后安排轮回。
叶朝歌早已想好了白衣男人的下一句,谁知男人却不按照她的剧本走。
“我问你,这辈子,你后悔吗?”
后悔?
她没想到,阎王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根本无需出声回答,现在她的脸色已经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你会把握吗?”
什么?
是她听错吗?
再给一次机会?
“我会让你重生。”
“这是什么意思?”
最爱听说书的她,听过借尸还魂,听过投胎转世,却没听过重生这个桥段。重生的意思……也就是轮回吗?
“重新活一次。”
这次叶朝歌真的愣住了。重新活一次?仍然是以叶朝歌的身份?
往昔的种种开始在她的脑中回放。
她在被封将军府门口后悔。
她在自己的新婚房中撞到的景象。
她在地牢里痛彻入骨的感受。
“我会让你重生在你出事五年前。”叶朝歌的脸色给了阎王清楚的讯号,在叶朝歌拒绝前,他迅速开了口,以防好不容易见到叶朝歌的自己被踹出去,“在你离开将军府去学艺前的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那在她遇到北辰泽前。
“为什么帮我?”她没有忘了问最重要的问题,这世的切肤之痛让她明白,这个世上没有莫名其妙的好。
“呃……”阎王沉吟了一会儿,思考时用手拢了拢下巴处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助你,是想让你帮一个人。”
“谁?”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这违背天命。”
既然已经决定帮她重生,又何必还要怕违背天命呢?
而且,不告诉她名字,让她怎么找?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一定会遇到他。因你们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这种话,以前北辰泽也拿来骗过她。
虽然心中不太上心,但到底这还是阎王说的,叶朝歌心里不服,也照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