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翻手(中)
郝知县只当布政使大人传自己坐堂开始审案,也确实是传他前去审案,只是这被告原告换了个儿,他郝仁郝知县成了被告儿,那原告……不是章延闿,而是兴义县的县丞陆县丞。
陆县丞的速度很快,直接撩了几样东西。章延闿知道的就只有最近的三件,以前的,他是听也没听过,算一算,那可是把郝知县上任九年来的案卷全部都扒了一遍。不过那都是芝麻大的小事,翻不起什么浪来,最近的三件事又让陆县丞做大了。
一、盗贼进县城之事。盗贼一事不过是郝知县同柳家人为敛财虚构的事,证人有董维运等一干上回被诬陷为盗贼的村民。更说明,当时的向知府曾经与他们勾结,事后,郝知县为撇清自己的关系,将所有事情推给了向知府及柳家人。
二、县学捐银一事。县学筹办无数乡绅百姓捐款,期间,郝知县又趁机敛财。各商家苦主作证。每家的账册上都记下了数,还是以同样的理由,为郝知县祝寿。参照以往的例子,郝知县的生日居然一年之内过了两次。
三、为私怨无顾冤枉好人,伙同他人作假诬陷,只为自己的私怨。揪上来的正是县学的训导,严训导。严训导胆子小,布政使大人的惊堂木才一拍,他便什么都招了。把郝知县命他将县学一应收支账目作假,又让他把假账本调换,销毁旧账本之事全部招了。
“大人,学生知礼仪廉耻,晓得这种事不当做。只是知县大人以我全家性命为要挟,我若不做,就要杀了我父母妻儿。学生多年科举不中,不能孝敬父母,已然不孝,现在眼睁睁的瞧着父母妻儿受迫,只得屈从。学生愧对圣人教诲。”
严训导这么一哭一求饶,郝知县的罪名又多加了一条。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陷本官。本官什么时候让你自作账目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串通好了,要诬陷本县。”郝知县当场叫了起来,好个严训导,自己什么时候挟持他父母妻儿,明明他以获悉自己的意图就倒贴上来,主动要求要替自己做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这姓严的是两边讨好,无论怎么样,无论哪一边得势,这样的他是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布政使拍了手中的惊堂木:“休得喧哗!带钱明。”
“你既然留给了我自然是有用的,只是白损了那一千两银子。”
布政使使了个眼色,那下面行刑的人便将管家拖了下去,边上的暗室不住的发住管家的叫声,最后,只听得:“我招,我招!这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
管家再次被布政使大人紧追不舍的问法问住了,他只是为了认罪认下,并为想到这么多来龙去脉,哪里能答的上来。
郝知县顿时一怔,钱明居然背叛了自己:“你满口胡说!”
“章教谕太太听说章教谕被抓走,带了银票要给我们太太,请我们太太来疏通。”管家说着脑子一闪,又道,“太太交待我把这些银子打散了这才来疏通。”
钱师爷又道:“郝知县曾与学生说过,章教谕俗物乃一等一的人才,正可以补其不足。若是毫无意外,兴义县生员今年秋闱一定能上三个,自然会被评定为上等,便会提拔出任他县知县。这么一来,知县大人便觉得无帮衬。”钱师爷好像为了说明什么,便有解释的将上会柳家闹盗贼,是章延闿带人将人抓获,虽然只是董维运等铤而走险的村民。又说,章延闿一再反对向知府同郝知县默许的屈打成招,认为有疑点,亲自前往大牢询问。待柳家谎称又有盗贼盗其家产,章延闿一举明了其中的不妥,主张关闭县城四个城门中的三个,主张三进三不进,又命人严守柳家,最终一举将柳家父子的阴谋揭开。“县学一事也是章教谕一力促成,知县大人甚是仰仗章教谕。学生年岁已高,待知县大人这任满了,便要还家了,再也不能为知县大人效力。知县大人便定下了这样的计策。”
章延闿回到家中却是笑着对世芸道:“你怎么想把那银票送过去了。”
“可晓得是分给谁了?”
钱明便是兴义县的钱粮师爷钱师爷,他也被带了上来。
“啪!”惊堂木拍地巨响,震撼着管家的心绪。
汪掌柜的命人拿来账簿,直接翻了:“小号有个规矩,但凡我号开出大额票据都要记在开票人姓名。这票……啊,在这里,开票的人姓郝名仁,山西平安府人。”
“钱明……”
但钱师爷话锋一转:“至于为私怨冤枉他人却是有的。”
郝知县一头的大汗,却不敢擦拭。
布政使最后的声调略微地提高了一些,显然是全了郝知县的面子,若是剥去官府,摘了乌纱,叫人拖到堂下打上二十杀威棒,他便是无错,日后也没了面子。
管家想要说出事实,却又怕郝知县,若是自己出头卖主,家人却要受到连带。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是小人偷窃而来。”
案子结束的也快。
“章教谕太太为什么要送你们太太这些银子。”
可是,为官近二十年的布政使大人怎么能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犯人尽快认罪,却无法交待犯罪过程,显然是随意顶罪。他道:“你到是好直接认下,只是老爷我这判词要怎么写?若只按你写的禀报上去,你莫是想让老爷我得个昏霾的名声?你当老爷是个昏官,如此便能糊弄,还不从实招来!”
“这一千两银子,尔从何处得来?”
钱明本身就是秀才,也是因为有功名的,因此站在堂下,对着布政使大人只是长揖:“学生钱明见过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大人哼了一声:“看你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就算你出生便在郝知县家做事,也不过五十年到顶。一月就算你二两银子,你这五十年里不花一文钱才能攒下这些。更何况,你一月只有一吊钱,到郝家不过才这十年的事情,如何得来这些银子?莫非果然如他们所说此为你偷盗而来?”
待郝家的管家带上来,将那一千两的赃款摆在托盘上,呈了上去。
“招来是不招?”
“你…..一派胡言。”
他颤抖着声音:“小的一月一吊钱,到郝家……跟从大人……”
布政使大人点了点头:“钱明。你作何营生?”
“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让我换了散碎的现银带回去。”
郝知县一见到钱师爷心中便安下来。旁人不可信,这个跟了自己九年的师爷还是能相信的,他一生的前程可是指望在他的身上了。若是他能功成身退,他日后怎么也能博个前程。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布政使沉下脸,“公堂之上,休得插口。若是再翻,本官便要判你个咆哮公堂之罪。你即为县官,自当熟明典律,无需本官多说了吧?嗯?”
郝知县见管家应下,心中静下。只是,夫人怎么会让他带了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来省城兑换,还有管家前去兑换怎么叫人抓住了。另外则是,夫人从哪里来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
布政使紧接问道:“既然是你偷窃而来,且说你是从何处偷窃而来,又是如何偷窃?”
管家一怔,他……
他只想尽快认罪。
汪掌柜操着一口的外地腔“正是。这是我汇通钱庄的票号。”
他原本以为这样便过去了,却不妨布政使大人又发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方才又说自己是偷的。”
“县太太为何让你换了散银?”
布政使大人不由冷笑:“本官问你,你一月月钱几何?到郝家多少年?”
一句话说的郝知县心里打了一个转儿,只说不晓得,而不是并没有。就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足以置他于死地。
布政使大人只是冷冷瞧了郝知县一眼,逼得郝知县收了口,这才又拍了惊堂木,让把那个自称为郝家管家的人带上来。
布政使大人一听就笑了:“不命查了。郝知县,难不成章教谕的内人会拿着开了您郝大人的名儿的银票子再送给郝太太?无稽之谈。还不速速招来。”
“何时开始?”
章延闿毫不在乎的道:“就当那是为我买命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都留给各县县学,也算我的一件功德,再好不过。”
“这么说来是老人了。”
管家只不肯再说,布政使又是使了个眼色,衙役拖了人便要下去,管家忙道:“我说,我说。是,是章教谕太太送给我们太太的。”
“小的怕大人晓得,会……会对我们老爷不利……”
“郝知县说他被严训导诬告,并未为私怨伙同他人无辜冤枉好人,也为挟制严训导父母妻儿。今唤你来做证人。将尔所知道的从实招来。”
管家只得道:“是小的偷的,大人莫再问了,一切都是小人偷的。”
“学生九年前被人荐到兴义县从郝知县。”
管家方要说这是太太给的,可被郝知县那一眼瞪了过去,所有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口承认这是自己的银子。
“是。”
“啪!”惊堂木又被拍下,“还不快从实招来!”
“哦?原来本官是个昏官啊!放肆,还一派巧言雌黄,你以为本官被你这花言巧语蒙混过去?带汇通钱庄掌柜的。”
“学生为兴义县钱粮师爷。”
汇通钱庄的掌柜一上来,布政使大人便把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过去,只问是否是他们汇通钱庄的。
钱师爷又是长揖:“是大人。郝知县挟制严训导父母,学生并不知晓……”
世芸笑了笑:“是,我小气了。只是这么着布政使大人就信了?”
“大人信不信我是不知道,只是我信了。”
世芸听着他这模模糊糊的回答,只觉得好笑:“钱师爷为何会帮衬你?他不会也是信了吧。”她想不明白,如果陆县丞是为了挤走郝知县自己打点做知县,钱师爷呢?
章延闿笑了笑。钱师爷。他答应自己上任把他带上,若是做知县,一年给他一百两银子,若是日后坐到了封疆大吏,便给他一千两银子的俸禄。这比郝知县许的利益大多了,他怎么不心动?
如今只有等吏部指派文书下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