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话,臣不明白。”
陈伦炯笑了笑,透过从窗子里射进来的月光,让他本来白皙如玉的脸庞蒙上一层光晕,显的更加的晶莹剔透起来,粉色的薄唇轻弯,笑意诱人,让人没来由的心里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样。
天瑞瞧着陈伦炯,愣了一下神,随后摇头,暗暗告戒自己怎么会被美色所迷,现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刺进肉里,天瑞这才清静过来,淡淡道:“我后面说的这些话,你也不用气恼,我只是说的事实。”
陈伦炯看着天瑞,心里叹了口气,心道,我什么时候又气恼过你?不过,嘴里还是很好奇的问:“公主且讲来,臣听听。”
“你道皇阿玛是真喜欢那些汉女?不过是拉拢汉人的工具罢了,瞧皇阿玛拿老鼠逗弄那些女人便明白了,我会为那些人生气?笑话”天瑞冷冷一笑,伸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再道:“我们满人和汉人的风俗不一样,满人入关之后,便想要移风易俗,可又谈何容易?”
“哦?”陈伦炯脸上变了些颜色,刚才透过月光,他险些被天瑞那满身的风华给迷了心智,现在听天瑞提起满汉之分,这才醒过神来,心里想着满汉之间的不通婚,心里一阵阵发紧,果然,他对公主只能是远远的瞧着,而不能走近的。
“先前多尔衮带兵入关后,便令汉人剃头削发,有了那著名的留发不留头的命令,你只知他想让男子剃头,却不知当时他还想让女子放足,让汉女都跟随满女一样,留一双天足,可惜的是,汉人太过愚顽,男子为了保命削发剃头,却不让女子放足,我便不了解了,难道这头竟比脚更重要?”天瑞嘴角含着冷笑,缓缓道来。
陈伦炯怔了怔,听天瑞讲这些皇家辛秘,听的完全呆了。
窗外康熙听了,忍不住点头,天瑞这话说的是极,当年确实有那么一回子事。
“汉人宁死也不让女子放足,后来,多尔衮实在无奈,便有了那个十从十不从的旨意,可到了顺治帝时,他也曾下过令让女子放足,结果被人当笑话给胡弄了过去。”天瑞继续讲道:“皇阿玛尚未亲政之时,也曾有过这种想法,当时先让一些亲贵大臣家的妻妾放足,结果,还是被人嘲笑,这件事情也没有成,从那之后,想让汉女放足便更为困难。”
这话说的,陈伦炯也不明白起来:“既然如此困难,公主又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和皇上硬顶呢,这对公主又有什么好处?”
天瑞摇头:“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为了大清着想,为了天下子民着想,你常年海上,游历各国,竟然没看出大清之危机吗?”
陈伦炯皱眉想了起来,康熙站在窗外,一手扶着梁九功,那手在微微颤抖,他听天瑞讲话,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孩子并没有犯傻,而是藏了什么心思在里边,便也听的更加的认真起来。
“公主是说那些蛮夷?”陈伦炯问。
天瑞笑笑,果然,这人还是见过世面的,首先就想到那些西方人的威胁。
点点头,天瑞道:“你瞧瞧,我们北有沙俄,西边的边藏问题还没有解决,南边安南吕宋等国都被西人占去,这周边如此多的强邻,哪里能够安生得了?皇阿玛有雄心壮志,想要变法易俗,可这变法之事谈何容易,你瞧瞧史上记载的那些变法,除了商殃变法之外,哪个不是无疾而终,便是商殃,最后不也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吗?”
陈伦炯越听越是糊涂,这女子放足之事,关变法何事?
康熙也想不明白了,更是疑惑的皱起眉头,心急的想要推门进去问问天瑞,不过一想现在难得有机会能够听听这个精明女儿的心思,便也忍住了。
“你好奇吧?”天瑞一挑眉,朝着陈伦炯一笑:“我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一呢,我思来想去,这历来变法都是写出条条框框来,让人指头摘尾,这样必是不成的,必不能性急,要慢慢的来,今儿变革一下这里,明儿变革一下那里,时间长了,人们不知不觉中便转变过来了,所以,我便拿这女子放足之事试一下水的深浅,也好教皇阿玛心里有数,二呢,你知孟母教子之事吗,古之圣贤,其母又有哪个缠足的,这女人一旦缠了足,身体残废了不说,这心也就禁锢了,不得开眼望这个世界,有如此女子为母,教出来的孩子怎会有极大的雄心壮志,你岂不见,汉唐之时国势如何强势,可宋以来,中原汉人哪里还强硬得起来,我便想着,定是与这女子不得开放有关,其母目光局限,只知后院争斗,教出来的孩子,便也只会窝里斗了。”
康熙一惊,细细的想来,就觉得天瑞这话虽然听着邪性,却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又想着他这些年确实行变法之事,不过并没有对人言过,只是按照那日记上记载的模式,慢慢的变来,虽然有阻碍,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听了天瑞这话,康熙觉得,还真是对极了,变法之事就是不对明言,而要暗地里慢慢进行的。
陈伦炯听的,心里如惊涛骇浪翻滚起来,他以前一直想不透的事情,听了天瑞的话之后,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思量着,公主真是非等闲人物,心里不光是装着后宫的那些是是非非,更装着整个家国天下。
“可是,公主即这么想着,为何不对皇上言明,皇上一代圣君,自会理解公主的话,不管做还是不做,总不会怪罪公主的,公主为何要把自己弄到这般境地?”陈伦炯偷眼瞧着那片明黄衣角,问出了他还有康熙心里的不解。
天瑞坐的浑身发冷,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看着窗外月光道:“这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成?先前祖上都试过的,全没有做成,皇阿玛若是大张旗鼓的再下禁缠足令,若是不成的话,岂不惹人笑话,皇阿玛圣明之君,绝对不能让名声有损的,再者,若是不成,汉官缠斗起来,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必要有人受过的,皇阿玛是君王,总不能下罪已诏吧?”
陈伦炯一震,什么都明白了,暗暗把手背到身后,握紧了拳头,心里疼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天瑞站在窗前的单薄身影,他极想冲过去,抱她一下,给她安慰和温暖,不过,想到彼此的身份,还有那些世俗礼教,陈伦炯便什么都不敢做,只是低了头,极恭敬的站在一旁。
“所以,我才会这般直直的冲出去,莽撞的要皇阿玛禁止官员纳小脚女人为妻为妾,我并不是要害这些人的,也不是和哪个置气,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可行,那些女人完全可以放足的,这样一来,时间一长,汉人也会慢慢习惯天足的,这事情也就成了,可若是事情不成,人只说皇阿玛太过疼宠女儿,任由小女儿胡闹,而那些汉臣也会自找名目把罪过推到我的身上,我,也便能担起这份罪过,不至于让皇阿玛难做,也不会影响皇阿玛圣君之名。”天瑞静静的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一种孤然一身,寂寞无依的凄凉感。
康熙听的,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暗暗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么深的层面,以至于让天瑞受了这么多的罪。
透过门缝康熙看着天瑞单薄的背影,差点热泪盈眶,很是感动于天瑞这片维护之心,还有处处替他设想的贴心行为,再有,也有些恨他自己之前还在心里怪天瑞不懂事,不给他留面子呢,却原来,表相的背后有这么深层次的意思,这个女儿哪里是不给他留面子,这完全就是在替他的名声体面着想啊。
康熙思来想去,这世上除了天瑞,哪还有一个人这么替他着想,宫里那些个女人在意的是圣宠和体面还有荣华富贵,保清兄弟几个虽然也算孝顺,可到底不能贴心,也唯有天瑞这个女儿,处处维护他,时时记挂着他,什么时候都不忘替他分担事情,这个女儿,真真的让人感动的无话可说啊。
“梁九功,走吧”康熙低了头,整个人也有点无力起来,就感觉很对不起天瑞,心里有极大的愧疚感。
“是”梁九功轻应了一声,在前边引路,和康熙两个人悄没声息的又离了延爽楼。
康熙回到澹宁居,第一句话就是:“梁九功,你亲自去,在延爽楼安一个火盆,生上碳火,免的天瑞冻着。”
梁九功低头应了,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后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泪,心里一阵心酸,果然,不枉皇上那么疼宠她啊,同时,梁九功又暗叹自己没那个时运,因着家里穷而早早的割了是非根子进宫当差,若是不然,怕也会有那么一个贴心懂事的女儿。
“咱家要是有这么一个闺女,也得当命根子一样疼着啊”,梁九功出门小声叹息道。
康熙在梁九功走后,就在屋里乱转,心乱如麻,一时眼前浮现赫舍里的面容,一时又是天瑞时哭时笑的样子,心里担心的不行,也不知道天瑞跪了那么长时间,这膝盖受不受得了,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还有,这早春天气,夜里寒冷的不行,不知道天瑞受不受得住,万一再染了风寒……
康熙这里担心的六神无主,却也不能跑去让天瑞起来,不要再跪,或是传太医给她瞧身子,也只能自己煎熬着,万分盼着这天儿早点亮,他好去瞧自家的好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