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夜幕中星光闪烁,澹宁居内虽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寂静。
几个小太监极惊惧的悄声走过,慢慢的进了屋,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以防扎到康熙的脚。
梁九功拿着剪刀小心剪着灯花,眼角却悄悄的观察康熙。
康熙批完了折子,把笔放在笔架上,把折子堆在一旁,伸了伸懒腰,看向梁九功:“天瑞可还在跪着?”
梁九功手一颤,差点把剪刀弄掉,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陪着笑脸:“是,奴才刚让人给公主送些吃的,公主只是不理会,皇上,容奴才说句越矩的话,公主不过一时意气用事,怕这会儿早想明白了,不过,皇上也知道公主的性子,瞧着精明,却倔的很,若是皇上不让她起来,怕是不会起来的。”
康熙才要喝茶,听梁九功这么一说,又想到这初春的天气可是冷的很,那延爽楼连个碳火都没有,天瑞穿的又单薄,大晚上的,谁知道冻成什么样子?
康熙担心的很,不过,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消,便使劲的把茶盏扔了出去:“都来劝朕,你有那能说会道的嘴,怎不去劝劝天瑞?朕是皇帝,又是她的阿玛,她就是这么跟朕较劲的吗,莫不是,还想让朕给她赔不是?”
梁九功低头,小心的把瓷片收起来,嘴角上弯,心里好笑,说实在话,天瑞和康熙这对父女还真是仿佛呢,这脾气,一个比一个倔,怕这父女俩现在都后悔了,不过是哪个都不肯服软,双方都下不来台罢了。
“皇上”梁九功站了起来:“公主身体娇弱的紧,这晚上天凉,要不,奴才给公主送条被子,再劝劝公主?”
康熙拿手敲着桌面,再看看窗外,更深露重,也开始担心起了天瑞,不过,这货嘴硬的紧,拿手狠拍一下桌面:“送什么送?让她冻着去,什么时候脑子冻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说,这丫头,真是被朕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什么事情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这次朕要是不狠狠教训她一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是”梁九功应了一声,利落的把折子收好,笑道:“这天色已晚,皇上也该当就寝了,不知道今儿传诏哪位娘娘?”
康熙一摆手:“安寝吧,传诏什么,没来由的惹人心烦。”
梁九功一听这话,赶紧叫了人进来铺床安被,很快把一切准备就绪,又有小宫女帮康熙脱了外衣,并鞋子什么的,康熙打个呵欠自去床上睡觉不提。
这澹宁居里康熙心神不宁,就是那无逸斋也是一片的喧哗。
保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都快把地面给磨掉一层了,拽着小太监问:“姐姐还没吃东西吗?”
“是”那小太监赶紧回答:“奴才送了东西过去,公主只不理会。”
“这……”保成又气又心痛:“她这是跟哪个较劲,跟皇阿玛还是跟她自个儿,真不知道姐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二哥”小四看着瞌睡的不行的小八,让奶妈送小八回去睡觉,他则是一脸的着急样子:“二哥想个法子吧,姐姐跪了一天了,水米未沾,长此下去如何是好?”
小三看着茶水也喝不下去,一脸的忧虑:“是啊,二哥是太子,该当拿个主意才是。”
保清起身转了几圈,一拍双手:“罢了,罢了,大不了我舍了一身剐陪她去,天瑞这丫头,忒倔强了些,真不知道她以往的精明都哪去了。”
静兰静静坐着,脑子飞速转着,却拿不出一点的主意。
小四忧心天瑞,听保清这话,立马站了起来:“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保成现在也没了主意,被小四一鼓动,也握拳道:“便如此吧,姐姐一个人跪着,皇阿玛不理会,我们全都陪着跪,皇阿玛怕就会理会的。”
大家一听保成都这么说了,全都点头表示同意,就连静兰都站了起来,要去陪天瑞。
就在这些皇子皇女们纷纷出屋子,要去延爽楼时,在角落里站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跪在保成面前,拽着保成的衣襟大声道:“太子爷,请留步。”
保成回头一看,这人正是陈伦炯,便停住脚步道:“你有何事赶紧说,我还要去看姐姐呢。”
陈伦炯低头,朗声道:“臣请太子爷和各位阿哥格格留步,听臣一言,还请不要去延爽楼瞧公主……”
“什么?”保成一听这话,彻底的怒了,一脚飞出,差点把陈伦炯踢到一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置亲姐于不顾吗?我成什么人了?”
“就是”静兰也站了出来:“难道陈大人就看我们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吗?”
陈伦炯再度跪好,极坚定的挡着保成的道:“臣没有那个意思,只这件事情是公主所做,公主自会有主意的,再者,公主一人还好,皇上便是再大的火气,时间一长也就消了,若是太子和各位阿哥格格一起去,怕有兄妹联手逼迫皇上的意思,到时候……”
陈伦炯的话没有讲完,不过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以康熙的性子,他们要真是那么做了,怕康熙会真怒了,就是不怒,为了脸面,也会狠厉处置他们的。
保成想明白了,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又看了陈伦炯一眼,想到姐姐曾说过这个陈伦炯极不简单,便叹口气道:“也罢,你说的极是,我们不去便是。”
说着话,保成转身回屋,走了几步又回身:“石头,我担心姐姐,你悄悄的去看看,若是可能,问问姐姐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再好好劝劝她……”
“是”陈伦炯见保成几个听进劝告,也松了一口气,嗑头谢了恩之后起身飞速的隐去身形。
天瑞跪了一天,这会儿入了夜,就感觉浑身冰冷,腿部更是麻木不堪,她伸手敲了敲双腿,又揉捏了一会儿,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双腿伸直,揉压小腿好一会儿,才要起来走动一下,就听到外边有细小的声音。
天瑞一惊,赶紧跪好,装出一副又冷又饿又憔悴的样子来。
很快,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天瑞一惊,心想这皇家园子里竟然也会有贼么?
等那个黑影近了,天瑞才松了一口气,嘴里道:“陈大人,你来做甚?”
原来,来人正是陈伦炯,陈伦炯关好门,跪到天瑞面前,先对天瑞笑了笑,才问:“值得吗?”
天瑞笑笑:“保成让你来的吗?”
陈伦炯点头:“是太子爷让臣来的,不过,这也是臣自己的意愿,臣也是担心公主的。”
“你回去告诉保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冷静。”天瑞侧头一笑:“其实,无所谓值不值得,不过人这一世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坚定了的事情,若是不做,做鬼都难安心。”
陈伦炯一脸的微笑,伸出手扶天瑞坐好,极温柔的说道:“这里也没有别人,你也不用跪着,赶紧坐好,我帮你活活筋脉,省的落下什么病根来。”
天瑞听话的坐好,伸直双腿,陈伦炯伸手不轻不重的帮她按压,天瑞就觉得腿部一阵发热,原本麻木的腿也有了知觉,血脉也开始流动起来。
“谢谢你了。”天瑞笑着道谢:“怕是保成几个沉不住气了吧,是不是你劝阻了他们。”
天瑞虽然是问话,不过,语气却极坚定,陈伦炯手下的动作更快速了些,笑着说道:“你就是太聪明了些,难道你不明白,这世上,聪明人总是吃太多苦的,你要学着该糊涂的事情糊涂些,也省的自己难做。”
“可是,任何事情都需要人做的啊,我不做,后来人也是要做的,不过,怕那时候,时间不等人。”天瑞伸手阻止陈伦炯再替她按压腿部,扶着陈伦炯站了起来,小心的走动着,活动了一会儿,等走路时脚不再发麻,这才又坐在地上。
“我知道你是为子孙计,不过,方法却值得考量,难道非要用这么直接的方法吗?皇上的性子你也了解,为何不迂回一些,你也少吃些苦头。”陈伦炯坐在天瑞旁边,慢慢的问出心里的疑问。
天瑞脸上的笑慢慢消失,神情变的冷硬了些,过了一会儿,冷笑道:“刚儿我还当你是知已,没想到这么一会儿,你竟然也问出此等蠢话来,亏了我还和你诉说心事,你自去吧,只告诉保成,我还好,不用他们惦记。”
陈伦炯愣了片刻,然后侧耳一听,就听到楼外有脚步声传来,看看天瑞,什么都明白了,就故意大声道:“臣说错了吗?公主如此做,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难道这就是孝顺女儿该当做的吗?再者,皇上即是父,也是君,公主即是女,也是臣,如此做,难免显的不忠不孝。”
“滚”天瑞的声音又冷了些:“本公主不和糊涂人讲话。”
陈伦炯侧了侧头,眼角扫到窗外有人影闪过,心里暗笑,心道天瑞公主还真是精明厉害,这耳力也是超强的,竟然能听出皇上的脚步声,真真的不容易。
陈伦炯也是在天瑞神情变化的时候才猜到的,他自认为有功夫在身,再加上耳力和观察力也是很强的,却没有想到,还是不及天瑞。
“公主难道就不担心太子爷吗,太子爷可是担心公主担心的吃不下睡不香的,这才让臣来瞧瞧公主,公主心里头有什么想法,不防让臣转告太子爷一声,也好让他安心。”陈伦炯放软了语气:“公主刚还说臣是知已,即是知已,也该当告之。”
天瑞瞧见门缝边上有明黄一角闪过,心里笑笑,嘴上叹了口气:“你刚说不忠不孝,我若是偷偷和皇阿玛讲了,慢慢想法子劝告皇阿玛,那才真是不忠不孝呢,我虽然可以很省力,不用受苦便把事情办好,可要置皇阿玛于何地?皇阿玛一代圣君,自当受人敬仰,是绝对不能落下污点,任人笑话的。”
“这……”天瑞这话,不但听的陈伦炯大惊失色,就是门外偷听的康熙也是一脸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