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头向来藏不住事, 贞妃病了,病得很严重,这个消息立马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可来探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因为所有人都在盯着乾清宫和慈宁宫, 既然这两宫都没放出风儿来, 她们又何必去景仁宫讨个没趣?
就连宫中太医都没有一个乐意去景仁宫请脉的, 一时之间竟只有晴萱和明月两人守在贞妃榻前。贞妃前日吃了药已经不似那日那么难受了, 但还是会时常心悸,痛苦难耐。
身体有多痛苦,心就有多难受。时候久了, 这种难受便自然不自然地转化成了一种恨意。是的,她恨, 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后宫, 恨对她不闻不问的福临, 恨把她放出冷宫却用别的方法羞辱她的庄太后,恨对她不依不饶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娴妃……
她不明白, 她不服气,凭什么她就要受这等窝囊气?凭什么她要白白受人侮辱和嘲笑?
她若有一分痛,也定要原模原样还给那些人一分!
报仇,说得好听,多么冠冕堂皇, 我董鄂氏贞莹倒想问问你是给谁报的仇, 你又欠了别人多少债?这宫里的恩恩怨怨, 又如何算得清呢?
在这个宫里, 这个人吃人的宫里, 没有谁没有血海深仇,没有人能够清清白白做人, 没有谁不是身不由己地活着。凭什么你就可以义正言辞,自以为有多么了不得?
就算她死,也会要所有人陪葬!要整个后宫陪葬!
晴萱战战兢兢地守在贞莹的床边,时而看到贞妃仿佛燃出火焰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就算退了烧,止了痛,贞妃眼中的那抹热度却始终不曾散去。晴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好像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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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贞妃养病的时候,宫里头的人们都在忙着准备一件大事——嫣然皇贵妃的册封仪式。
福临已经下了旨意,于然若十八岁生辰这日册封她为皇贵妃,赐号嫣然。据说皇后盖上凤印之前对此封号颇有异议,福临便传口谕,金册上另记为昭涵皇贵妃。
与太后真心看重嫣妃这一说法相比,贞妃更愿意相信精明的太后是想将嫣妃推上人生的顶峰,再被后宫的压力狠狠推入悬崖,因此才下懿旨赐宴于承乾宫正苑宴请后宫诸妃。
与此同时,贞妃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日卢凌来诊脉时还含着笑说了一句“愿贞主儿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正如贞妃原先在那些戏文里头听过的那句老掉牙的台词“自个儿的身子只有自个儿最清楚”,贞妃心里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因此她才更要抓住时机,要下地狱也要拉够了陪葬。
因为照顾小阿哥和小公主脱不开身,嫣妃的生辰宴便转交给娴妃操持。听说本来嫣妃推荐的是莲妃,谁知莲妃竟也出现了心悸的毛病,下不了床。
只有贞妃知道,那是因为娴妃在莲妃的茶盖上涂了鹤顶红。在刚刚听到莲妃的症状时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可她无从下手,无法借此事铲除娴妃。她要怎么向后宫众人说明?难道就说自己没有证据,是太后告诉自己娴妃的所作所为的?那好,太后为什么单单告诉你贞妃?难道要说出是因为她在冷宫时无意中发现了太后和皇后的秘密?呵,如果她那么做了,太后可还会饶她一命?
太后,太后,又是太后。如果这个老东西死了,如果她死了……
贞妃想着想着便热血沸腾了起来,身上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她对镜仔细比照了一番,换上橘红色的旗装之后果然显得精神了许多。
搭着明月的手娉娉婷婷下了轿辇,贞妃先给太后行了礼,闻得一声“平身”才缓缓站了起来,笑容和煦:“谢皇额娘恩典。臣妾这些日子偶有小恙因此未来给皇额娘请安,还望皇额娘恕罪。”
布木布泰是何许人也,见了贞妃模样便知她是有话要说。太后倒也不急,仍是温和地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贞妃太客气了。”
贞妃面上仍是保持着得体的笑:“臣妾听说,皇额娘将贵妃娘娘的生日宴交给了娴妃打理?”
布木布泰淡然点了点头道:“嗯,是啊,怎么……?”
贞妃听到她拖长的尾音,心里不由一紧:“皇额娘英明,娴妃能力过人,定能准备一场精彩的宴会。不过……臣妾自从得蒙皇额娘隆恩洗刷了罪名还不曾为后宫效力,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近日臣妾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不如就让臣妾和娴妃一同操持着可好?”
好了许多?布木布泰有些怀疑地看着贞妃,见她脸色的确是不错,近日也听人说了贞妃有逐渐好转之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娴妃的用量来看,贞妃应该已经没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