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妃重归景仁宫之后, 福临一次也没有翻她的牌子。皇后一党认定了慧嫔的孩子是她害的,自然不会再对她照拂一二。太后似乎也对贞妃不闻不问了起来,以至于一时之间除了凝贵人, 竟是没有一个人乐意和贞妃搭几句话。
起初还是会有几个低位的嫔妃来恭喜她几句、说些客套话的, 可是随着时光渐逝, 眼看着嫣妃越来越得宠, 景仁宫正苑也愈发冷清了起来。
就连娴妃, 也因为和嫣妃亲近时常受到皇上太后的赞扬。这后宫哪里还有她贞妃的一席之地?
贞莹从小要强,自是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她知道自己年纪以纪念已经不小,想要再次得到福临的宠爱怕是无望, 只有靠太后,只有太后才能给她权力, 给她别人都不能小觑的力量……
可是, 贞妃又打心底里头忌惮着同太后相处。尽管太后总是一口一个“好孩子”地叫着她, 可布木布泰越是表现得和蔼可亲,她心里就越是发毛。一是因为她见识过太后的手腕, 二是她担心太后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皇后换人的秘密,会痛下毒手。就算太后心机深沉不会那么做,也保不齐心狠手辣的皇后或者莽撞冲动的淑妃会替太后解决掉她。
所以她知道,自己只有成为有用的人,帮到了太后, 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说不定还能在这后宫里重占一席之地。
就像太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布木布泰并不是皇太极的宠妃, 可她手中有权, 比宸妃活得更长久。作为女人,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输了。但作为后妃, 赢的终究还是太后。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贞妃出谋划策对付娴妃和嫣妃的时候,她竟突然犯了旧疾,在景仁宫门口倒下了。饶是明月在宫中呆了多年,见贞妃晕倒还是着实一惊,跑到太医院去传太医,当值的却是嫣贵妃的心腹卢凌。
明月好一顿央求,卢凌才算将将起了身,却还只是应了先去嫣主子那儿给七阿哥问了平安脉再去给贞妃瞧病。明月这一听可就急了,见请太医无望,便求起了一边儿的小学徒来。
那学徒也不是正式的太医,哪里敢给后宫妃嫔问安,便只推脱抓药配药忙得很,又不敢逾越,便躲得远远的了。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明月灵机一闪想起凝贵人略同药理,才急急忙忙地跑向储秀宫。晴萱听了自然是赶忙起身前往景仁宫,进了正苑暖阁,只见贞妃柳眉紧皱成一个“川”字,两边眼角的皱纹明显得好像凿进了皮肤似的。平日白皙的脸也缩成了一团,整个身子都颤抖着,竟是十二分得严重。
晴萱心里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握着贞妃的手腕,定了定心神道:“姐姐别太紧张,先喝点茶润润喉。明月,你再去请太医来,若是贵妃那边实在不放人,你……你就去慈宁宫求求太后吧!”
去慈宁宫求太后,可谓是下下之选,但也是无奈之举。那样做其实是在为难太后,若太后派了太医来吧,就是打嫣妃的脸。若太后不派,则会被说成偏袒嫣妃,苦了贞妃。但晴萱也知道,贞妃这样子是病得不轻,搞不好是中了什么毒,若不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卢凌不大会儿的功夫便来了,晴萱本来心中一喜,但看到卢凌突然弯下了腰给门口的宫装丽人行礼,心便不由得一沉。想都不用想,必定是来者不善。要知道在这宫中乐意雪中送炭的人少,喜欢雪上加霜的人可数都数不完。
果然,那一身橘红色宫装的清雅女子不是娴妃是谁?晴萱纵是有万般不愿,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下了礼去:“嫔妾凝贵人,给娴妃娘娘请安,娴妃娘娘万福。”
想当年,她们一同入宫的时候,清烛还只是个答应,姿色还在自己之下,谁想到她便成了今日的娴妃。
再往多了想去,后来清烛也曾与她一道归于贞妃之下,谁知道娴妃原来还有为姊报仇这一说。因此就算晴萱与她没有正面上的冲突,因为贞妃,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清烛顿了一顿,方才不着痕迹地一笑道:“免了吧。本宫在贵妃娘娘那里听说贞妃姐姐偶感不适,心里惦记着,所以过来瞧瞧。卢太医不必碍着本宫,还是赶快给贞妃医治吧。”
卢凌这才道了声“是”,上前给贞妃和晴萱分别行了礼,然后才打开医箱,替贞妃把脉。
贞莹听到清烛的声音,本早已是暴怒如雷,奈何只得闷在胸口发作不出。心悸的痛苦使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无力地护住心头。
卢凌神色忽然凝重了些许,沉吟许久方道:“微臣惶恐,贞妃娘娘……怕是得了……哮症。”
“你胡……”晴萱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大大咧咧的凝贵人了,她眼角瞥到娴妃,便赶忙憋住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改口道:“卢大人可是瞧仔细了?依我看,贞妃娘娘可不是哮症那么简单。”
卢凌眼角瞄了清烛一眼,而后面不改色地答道:“回凝主子的话,微臣此言可是为了贞主子好。得了哮症的妃嫔,不过是不能侍寝。但若微臣据实禀告,说贞主儿是得了心悸病,凝主子您说,皇上、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又会如何安置贞妃娘娘呢?”
晴萱被他说得一愣,心悸病?看起来倒是像是,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宫中规矩,的的确确是有哮症的妃嫔不能侍寝,以免污浊龙体。有心悸病的妃嫔,却是要隔离到康泰宫中去静养。康泰宫说得好听些,其实与冷宫没什么差别,进去养病了的妃子却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卢凌见晴萱面露犹豫之色,便起身道:“微臣这就给贞妃娘娘开几副方子,至于贞妃娘娘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可就只有凝主子您心知肚明了。”
晴萱自然知道这卢凌是个处事圆滑的家伙,他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把责任都推给了晴萱。她也不是傻子,心知贞妃身子有异,若便这么应了,将来一旦有什么事儿可谓是百口莫辩。她便强自镇定了神色,目光直直盯着卢凌道:“卢太医这话儿说得便蹊跷了,病是大人诊的,药是大人开的,有朝一日贞妃娘娘的病若是好了,可都全得归功于大人。我不过是一个递茶水的,把脉开药可不是我身为后宫嫔妃的职责。”
言下之意,治好了皆大欢喜,若是贞妃的病治不好,开罪的还是你卢凌。
卢凌定力极好,闻言仍是一脸不卑不亢的样子,开好了药方便行礼退下了。
清烛眼底含着一抹莫名的光泽,眸光掠过晴萱手中的茶盏的时候,神色温软,好似初融的雪珠,澄澈而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