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里,送去贵重礼品的人络绎不绝。然而这礼却不是送到这宫的主妃琪贵嫔娘娘那儿,而是尽数去了皇上的新宠贤嫔——董鄂氏宛湄的雨凝居。明眼儿人都看得出,这董鄂氏第一次册封便被封了嫔位,虽未侍寝,但这几天是日日伴君侧,日后定是为皇上所宠爱了。
其实这贤嫔并不是什么天仙似的大美人,只是那江南美女娇弱清柔的气质实在吸引人,一双媚眼更是含情脉脉,惹人怜爱。董鄂氏已与他人订过婚,又年过十八,能进宫来已属不易,再加上有汉人血统,如今得福临青睐,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
此时贤嫔正皱着秀眉瞪着那堆宣纸和笔墨。皇上又要她作画了,她该怎么办?
才女的盛名早在她十三岁时便已盛传。可她根本不懂如何作画、写字也只是根本,一切的时间都用在了学女红和打扮上。会被人冠上才女的帽子,不过是因为一幅“水牛图”。而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水牛,更不会画画,这幅画不过是从自己的丫鬟知意那里讨要着玩的,没想到却被外人捡过去,算作她的。从那时起为了不负盛名她便努力学习绘画书法,要阿玛找来各方名师,如今算来已有五年了,在外行人眼里也可以假乱真。
但真要在皇上眼前作画……怕是她的水平还不如知意这个丫鬟。更可笑的是,顺治皇帝爱上的就是她着幅“水牛图”。
不如让知意来代替我画?不好……贤嫔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决了。不可,如果将来皇上要她现场画又发现笔风不对,那岂不糟?自己已经练了这些年,也可以应付过去的吧。若皇上问起为什么那付水牛图和现在的风格不同,便说年岁久了,风格也有所改变……不能让别人抓到错处,她现在正出着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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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是皇后宴请众妃嫔,实质上谁都知道,这次晚宴过后,新届秀女就可以侍寝了。而这又意味着,又一轮的争斗就要拉开帷幕了。
然若并不理会什么要与宠妃避免穿同色衣服的惯例,只凭自己喜欢挑了件淡粉带红边的小褂,很合身。因着位分低,只梳了个符合答应级别的最普通的小髻,两边各插上一根粉玉簪子,中央戴一枚红珊瑚猫蝶头花,装扮简单,整个人却显得娇美清丽。
正中的宝座上坐的便是少年天子顺治,然若禁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嗯,两年未见,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容貌更加清俊了,个头也长高了些……坐在福临旁边的是皇后。只见皇后一身大红色咄咄逼人,很是华丽,但脸色却是苍白着的,好像是被人推进了着大红色的盔甲中,动弹不得。皇后身下左侧是她的姑姑静妃,右侧是她妹妹淑妃。而皇上身下左侧坐的是前些日子的受宠的、皇三子的母亲佟妃,也就是然若同父异母的姐姐,右侧则是新晋的贤嫔。帝后身下依次坐着二阿哥的生母宁贵嫔、贤嫔同父异母的妹妹贞贵嫔贞莹、恪贵嫔和早就不大受宠的端妃与大阿哥的生母睦贵嫔等人。
除了贤嫔外,新晋的宫嫔也都按位分坐好。然若则带着柳青和兰沁坐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
兰沁小声道:“主子,您看才女贤嫔娘娘一向以清高自诩都穿着深紫色的衣服,您怎么就选了不明显的浅粉色吗?这怎么显示您的好相貌?”
未等然若开口,柳青便接话道:“后宫佳丽如此之多,今日出风头未必会有什么好处。小主的想法奴婢虽然不清楚,但青儿略能猜到,小主是想用才情吸引皇上的。而且小主现在还只是答应,不能称为主子,沁姐姐还要注意,不要引人口舌才是。”
兰沁被人抢了白,心里不大好受,却又找不到借口还击,只得憋在心里,暗骂柳青相貌的丑陋。兰沁今年十九岁,眉眼饱含柔情,很是俏美,又加上跟在然若身边时间长了,自然瞧不起身为粗使宫女又长得难看的柳青。
这时然若开口了,着意压低了声音道:“青儿说的没错,咱们这次来只是看戏的,不要给我惹事端才好。”
见然若也这样说,兰沁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几番祝酒后,妃嫔们总算可以自由交谈了。觥筹交错间,只见珠翠罗绮溢目,好不繁华。
然若身边坐的也是几个低等宫嫔。她礼貌地问了名字,旁边那个长相白净说话不多的是白佳氏清烛,是与然若同届入宫的,一身淡紫的她十分出尘。
左边那个打扮得艳美娇丽的,是上届选秀入宫的唐佳氏燕如燕常在,略比然若和清烛高出一级。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冷眼看着一个个上去献媚的新届秀女。
旁边的燕常在冷冷骂了句:“一群狐媚子!成天就想着勾搭皇上……”说着她转头看向清烛和然若问:“两位妹妹刚刚入宫,不去敬咱们皇上杯酒吗?”两人都淡淡摇了摇头,燕如也对她们的印象好了许多,又看似随意地聊了起来。
燕如有意无意地道:“听说然妹妹是佟妃娘娘的亲妹子呢。”
然若一听这个,又把入宫前和姐姐编排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和对晴萱说的一模一样,真真儿像是一个在家受了大姐欺负的庶女。燕如听她如此说,对她的好感愈强了。因为越是落魄的人,越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宴会大约进行了一个时辰,然若就已经看倦了。全是些邀宠的女人……看得废后静妃的鼻子都气歪了。然若摇摇头,实在没有什么能激起她兴趣的。
终于,皇后笑道:“不知皇上今晚打算召幸哪位妹妹?”
这时坤宁宫大殿的妃嫔嬉笑声忽然都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期待的看着君王。只有然若不知刻意还是无意的还在和清烛争辩:“姐姐你错了,张率之的长相思才较好!而且是空望终若斯,不是……”
几乎全场人都转头注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连顺治的目光也不由的被她吸引过去。因为《长相思》正是他喜欢的词中的一首。只见说话人娥眉清秀淡雅,凤眼妩媚而不妖,红唇翘鼻并不格外出众,组合起来却是倾国倾城。此女一身淡粉色,并不妖娆夺目,只是别有一番……
福临早已经习惯如此评价自己的妃子了。自他十三岁就开始接触女人,六年了,他已经宠幸过不知多少妃嫔。温柔之中,也不知带有多少的敷衍与冷淡……
格外清丽的容貌并未引起顺治的特别瞩目。只听他淡淡地对皇后说:“朕好久没在你这儿了,不如今日就宿在你宫中。”
皇后自然明白这是皇上的客气话,因为她毕竟是这里的东道主。可今日明摆着是为新届秀女摆的宴,皇后只得无奈地推辞。皇上正想说“贤嫔”时,却被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引去了目光。
只见贞贵嫔捂着胸口,难受地咳嗽着。顺治面露怜惜,不忍地说:“那今日朕便去贞儿那里吧,她……身子不好。”
只见贞贵嫔起身,羸弱地道:“臣妾身子的确不好,所以怎能让皇上沾染到臣妾的病气呢?臣妾知道皇上喜爱宛湄姐姐,不如皇上您今晚就翻宛湄姐姐的牌子吧。”
福临见其如此更加怜惜,他原本的确是打算与董鄂氏宛湄共结欢好的,可是贞贵嫔这么说……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只听贤嫔温柔地开口道:“皇上就去陪陪贞妹妹吧,贞妹妹打小身子便不好,一定日日盼在君侧才是。”她随即又小声在顺治耳边说:“湄儿和皇上,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福临见她这么说,才决定今晚宿在贞贵嫔的景仁宫昭阳殿。按规矩,贵嫔以上的妃子可以自掌一宫,皇帝也可以不翻她们的牌子而宿在其宫中。
然若冷眼看着这姐妹俩演完这一场好戏,表面上两人都很贤淑礼让,而实质上无论是她们两个谁承宠,皇恩对这两个董鄂氏的女子都是浩荡的。至于贤嫔退让的原因,别人不知道,她佟佳氏然若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是为了幅画罢了。想到这里,然若嘴角逐渐绽开一朵绝丽的花儿。或许真正的好戏……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