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醒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很陌生的房间里。
房里的摆设很简陋,但是很干净,也很大, 窗外仍然飘着雪。
“不要乱动。”蒲萱正站在床边望着床上的安青, 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相当不好。
安青刚刚支起半个身子, 闻言又乖乖躺了回去, 缩在被子里看着蒲萱, 神情有点委屈。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蒲萱很愤慨地一掌重重拍在安青枕边,道,“发烧发到直接晕倒在路边, 整整躺了半天才醒……真是佩服你啊!你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对,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觉得不舒服, 难道就不知道说一声吗?一句话不说然后直接晕倒, 你有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安青垂下眼帘, 默默埋着脑袋,抿了抿唇。
蒲萱估摸着他大概已经知道错了, 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道,“你现在醒了就好,烧也已经退了不少。下次不要再这样让人担心了。”
先严厉地批评一顿,再温柔地安慰一下, 蒲萱自觉这种处理方式非常完美。
安青的反应也确实很乖巧, 微微点了点头, 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然后安青将视线移到了蒲萱身后, 望见某个身影, 突然一愣,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蒲萱非常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记忆力。
之前山林中出现的那人此时正坐在屋中和东柏叙着旧,闻言望向安青,叹了口气,“能在这里遇到你们,我也很意外,实在是太巧了。”然后回头继续向东柏道,“听你这么说,老大现在混得很不错咯?”
东柏点头,“骑兵第一统帅——孤狼,目前是舒言旗下近三十万大军中的第一猛将。”
“二丫现在混得确实很好。”蒲萱在一旁插嘴道,“舒言那混蛋,别看他现在军中将领一堆,身边手下也一堆,除了二丫,就没一个是他自己招的。”
安青一愣,插话道,“安彦现在没跟着言子了?”
蒲萱抬眼瞪他,“就你那个弟弟,跟不跟着有什么区别?”
东柏道,“志铭现在也还跟着他。”
“别在我面前提蒲志铭!”蒲萱吼,吼完之后愣了愣,埋头想了一会,“这么说来,好久都没有听到过他们的消息了。”
舒言那边的消息,蒲萱在偶尔进城进茶馆进酒楼进客栈的时候,还是会偶尔关注一下。
——舒言造反是目前邛苍国内第一大事,四处都有人谈论,蒲萱想不关注都不行。
单就造反这个事业,舒言目前进行得非常顺利,打完兖州打巾州,打完巾州又打抚州,蒲萱刚刚脱身不到一个月,舒言就打到了第三个州,现在还没打完抚州就已经盯着算计儋州,等打完儋州就可以直接打京城了。
除此之外,舒言的感□□业也非常成功——至少在外人眼中,舒言虽然先前被某个不长眼的女人甩了一遭,但现在边造着反边娶着月炙国的公主,娶完了又把老婆的娘家人拉进来一起进行造反事业,生活实在是滋润得让人眼红。
而舒言身旁的几元大将、心腹手下,自然也是人们口中谈论颇多的角色。
孤狼骁勇善战却是个女人,长得还不耐,目前已经在邛苍国大江南北拥有了众多支持者膜拜者追随者,遍布男女老少。
除了孤狼以外,还有一堆原靖远军中的老将,一堆从月炙国而来的猛将,外加几名从新兵里提□□的小将。
舒言造反之前就招到的旧部,孤狼还真是独一个。
本来还有一个安青算是舒言心腹中的心腹,可惜,后来拐了舒言的女人跑了。
蒲志铭?哦,那个是蒲右相的义子,舒言看在蒲右相的面子上才带着他,一般用都不用。
安彦?那是谁?听都没有听说过。
——莫非舒言本来就是个光杆司令,孤身一人得了靖远军的支持,就敢造反?
——嗨,这谁知道啊。
以上,就是民间对舒言造反这一事件的基本认知。
舒言到底有些什么打算,做过什么布置,蒲萱也懒得去过多地关心。
“说起来,二丫的事情到处都有人谈论,你居然会不知道?”蒲萱望着眼前的这个孤狼的旧部下,问道。
这人,就是最开始碰到蒲萱和东柏,把他们绑到了孤狼山寨中的那人,当时好像是个二当家。
“那个山寨被你们闹了一场,散了之后,我就带着一部分兄弟到这儿来了。”原二当家苦笑道,“一直窝在这个山头里,也没怎么进过城,只知道现在外面乱得很,偶尔逮着个把人也抢不到好东西。”
蒲萱问,“你现在还在当山贼?”
“不然还能当什么?好在发展到了现在,也有了不少兄弟,虽然还是比不上从前。”原二当家耸肩,“不过你们放心,我和你们也算是有缘,这次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ttKan C ○
蒲萱笑,“是为难不起吧。”
原二当家还是耸肩,没有回话,也没有恼。
孤狼的那个山寨会散,蒲萱等人脱不了干系,安青更直接就是罪魁祸首,只不过后来孤狼跟着舒言混了,便没再计较那些,反而和他们处得不错。
现在遇到了这个又自立门户了的二当家,他居然也没有计较,居然也和蒲萱等人处得不错,免费提供住处不说,甚至还派手下帮他们捞了泡在河里的马车。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蒲萱望着原二当家,突然问,“二狗吗?”
“……”原二当家默默将头扭向了一边。
“真是二狗?”蒲萱惊讶。
原二当家憋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恼,开口道,“你可以叫我狂狼。”
之后几人又唠了几句家常,二狗才被自己的手下给叫了出去。
蒲萱摇着头道,“最近的山贼,脾气怎么这么好?上次他可一点没客气。”
“现在能和上次比吗?”安青插嘴,“你以为他是看着你的面子?”
蒲萱朝着安青瞪了一眼过去,“说了让你别乱动,你怎么又坐起来了?快躺回去!”
安青顿了顿,然后继续拉开被子试图下地,“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这小子刚才还很乖……蒲萱走过去,伸手将安青按回床上,望见安青反抗的神情,叹了口气,“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安青愣了愣,这才停了挣扎,乖乖任蒲萱帮他把被子也盖好。
这小子果然吃软不吃硬……
蒲萱笑道,“这样才对,你就这么个年纪,总那么逞强干什么?小鬼就该做点小鬼该做的事情。”然后蒲萱掰着指头说,“比如说,偶尔也上树去掏掏鸟蛋啊,偶尔也可以撒个娇啊……”说完这句,蒲萱突然一愣。
安青闻言神色有些许不满,抬头却望见蒲萱这莫名的神色变化,诧异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撒娇啊……”蒲萱低声嘀咕着,想了想安青最近这段时间的行为模式,盯着安青现在这还算乖巧的模样,将安青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直看得安青脸上都有了红晕,然后突然嘿嘿一笑,伸出手在安青脸颊摸了一把,“我不逼着你休息,你就不休息,是吗?原来你这么想要我的关心?”
安青脸上立马红了大片,打开蒲萱的手,挣扎着又要起身,“你在乱说些什么!”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看到安青这么大反应,蒲萱笑得越发得意,倾身将安青压在床上,“安青式的撒娇?啧,你看你,居然连撒个娇都这么别扭,要撒娇就该直接点才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越说到后面,蒲萱越是特意压低了声音,最后几个字更是低得让人压根听不到。
安青不敢多想那几个字的意味,脸红得就像个煮熟的河蟹一样,不停在床上扭动挣扎着,伸手推着蒲萱,但是又不敢推得太用力,口中仍旧是喊着,“你不要乱说!”声音却越来越带着颤抖。
“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蒲萱玩心大发,将手沿着安青的脖颈一路摸了一圈,又在他的脖子后面按了按揉了揉。
安青紧咬住唇,扭过头,神情很是纠结。
安青现在很纠结。
蒲萱的神情明显是在玩,就和平常的逗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这次玩得比较过分,过分到让安青有些把持不住。
是要干脆地推开,还是继续让她这样,抑或是直接压回去告诉她不是什么都能玩的?
这真是个问题……
然后有人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话不是安青吼的,安青还在纠结着没有下定决心,毕竟这个机会比较难得,真拒绝了他会失落。
蒲萱的动作停了下来,安青趁机喘了会气,抬眼望见东柏正抓着蒲萱的手。
“怎么了?”蒲萱还在诧异。
东柏黑着脸,没回话,直接把蒲萱拽下了床,拖出了房门。
安青起身,靠在床上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一点失落。
跟出去看,还是不跟出去看?这又是一个问题。
东柏拖着蒲萱出了房门又穿过了一整个大院,然后绕过一排房子走到一个看起来很僻静的树林里,这才停下了脚步。
“你也会有这种表情,真是难得。”蒲萱也不急着挣开手腕,只是笑道,“吃醋了?”
东柏白了她一眼,问道,“你对安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蒲萱笑望着东柏,见东柏一直黑着脸,才耸了耸肩道,“他一个孩子,能有怎么回事?不过是陪他玩玩。”
东柏叹了口气,“你觉得,他也是在陪你玩玩?”
蒲萱笑道,“你很在意?担心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
“已经青春期了。”
“……”
“你难道真的迟钝到了这个地步?”东柏看着蒲萱,道,“安青对你认真了,绝对已经认真了。”
蒲萱沉默了片刻,开口却问道,“那么你呢?”
东柏一愣,“什么?”
蒲萱挣开一直被东柏紧握着的手腕,然后握住东柏的手心,“我问,你呢?”
东柏抿了抿唇,开口却又道,“什么?”
蒲萱很愤慨地甩开了东柏的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