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是韦英的心跳声,他已经三百多岁了,此前没少历经生死,但从来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这么……刺激。
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心里头有些轻松,也有些恐惧。
轻松来源于他做的选择,怕就更正常了。
眼看就要死了,谁能不怕?
可再不怕再不甘,又能如何?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引开那两个女人,就当是还了陶宁心的救命之恩。
若不是陶宁心,自己或许已经死了。但方才那般死了,与现在的死,仍有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高景明。此时,再回想高景明的眼神,他才算是真的懂了。
自己与他,都愿意死的更有意义。
他没有陶紫的避阴珠,有了些许损伤的异火便又充作了护身符,加上紫火丹,他才能支撑到现在。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知道陶紫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那自己便给她制造这个机会。
估摸着向上的距离差不多了,他故意弄出一声响动。
接着他完全冲出深渊,冲进纵横交错的通道之中。
鼠妖们被他惊动,他嘴角一弯,不管不顾,遇鼠撞鼠,遇土破土,一路披荆斩棘,速度飞快。
吱吱吱!
鼠妖们大怒,死死的追着他不放,后面的从蓉和兰灏袂赶到,就看到群鼠作乱的样子。
从蓉冷哼一声,袖子一挥,一缕黑气自中窜出,老鼠们接连让开去路。
兰灏袂瘪瘪嘴,她最讨厌这种恶心的妖兽了!
这是父亲的养兵之地,没想到才百十年没来,就被这一窝老鼠钻了空子,真是可恶。
二女行动如风,而韦英顶着个帽子,早将全身灵力聚到头上,以武力强硬的向地面窜去。
发出声响,引开二女,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既然出手了,那便该为陶宁心多争取些时间。
哪怕一刻一息也好。
他早都计划好了,要将二女往地面上引。
而他本身就是土火双灵根修士,只是因为火灵根资质更好,加上身具异火,才叫人忽略了他还有土灵根的事实。
可土灵根资质再差,他也已经元婴修为,土中行走,他还是比一般修士更有手段,这也是他为何能比冲屿更早一步,下到那深渊的原因。
如今,他毫不惜力之下,向上的动作堪比在水中畅游的鱼儿。
眼看只差不足丈余的距离,就可以破土而出。
然而,一缕黑烟缠上了他的脚踝。
……
阴气源头,尸林中间。
冲屿问陶紫:“你要我怎么做?”
……
韦英感受到脚踝处的异样,心知是二女追了上来。
死神已然降临,师尊说得对,自己再快也快不过那些“东西”。
到了濒死一刻,他咧开嘴,想扯出个笑来,结果笑还没能显露出来,一口鲜血就先喷了出来,很快便染红了松软的泥土。
这都是他耗尽全力的结果。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一个灵兽袋,那里空空如也,于是,他将口中混合着脏器碎末的鲜血狠狠的吐出,接着便是哈哈大笑。
二女追上前来,从蓉本想一下结果了此人性命,最多留着一具尸体,为父亲所用,但见韦英忽然笑了,她反倒不急着下手了。
“韦师伯好雅兴。”从蓉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帷帽。
韦英一愣:“你认得我?还叫我师伯?”
从蓉笑笑,她如何不认得?当年,她很是想同从珊和陶紫一样,拜在化神修士座下为徒的,渺风道君便是她极中意的人选,只是人家看不上自己……
至于海若,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现在见到韦英的模样,从蓉觉得畅快极了。
果然曾经看不上自己的人,迟早都要自食恶果!
你不收我为徒,今日我便要取你徒儿性命啦。
她指甲倏然伸长,一下子插进了韦英的胸膛,接着摸到一根肋骨,像是觉得肋骨碍事一般,啪的一声,将肋骨折断。
韦英本就是强弩之末,如此之下,险些痛晕过去,一张脸更是煞白。
他有喷出一口含着血的碎渣:“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却道,陶宁心,你好了没?
兰灏袂眼波流转,见从蓉似报复般的折磨着韦英,偏偏还留着其性命,心中便也揣测到一二,她笑着凑上前:“姐姐,要折磨人,妹妹还有别的法子……”
她本是献计,想要讨好从蓉,却没想到从蓉面色忽而一边:“不对!我们怕是上当了!”
“姐姐,何出此言……”话还没说完……
砰砰砰!
碰!
接连一连串爆炸声,周围的泥土开始塌陷,明明是土里,他们却感觉像是在海水中一般,沉沉浮浮。
鼠群争前恐后的冲了出来,又掀起鼠潮。
二女心中一惊,急急想要折返回去,那里是父亲的第一个养兵之地,不容有失,眼看到下月初七就要好了,绝不能这样功亏一篑!
是谁,竟然敢毁了父亲的大计!
可地下震荡翻滚,她们就是想退回去,也没有了路。
无奈之下,她们破土而出,兰灏袂还不忘拖着奄奄一息的韦英。
出了地面,从蓉面带狠色,怎么会是冲屿那老匹夫!
他不是早都被自己的无响之铃困住了么?
韦英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高中中,冲屿道君满身泥泞,一身道袍脏污不堪,可他一脸厉色,双手掐诀,又缓又稳。
行动间如同山岳般,连那张向来令人生厌的老脸,看上去都端肃正气了起来。
在他的行动间,山谷正在渐渐塌陷,不仅如此,正北方的一座高山,正连根拔起,看大小,正好可以将这山谷完全盖住。
真正的移山填海之能,真正的化神修士!
韦英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化神修士果然非同寻常,可惜自己,今生难及了……
但自己也算是没白走一遭罢,人活一世,岂能事事如意。
到了此刻,他轻松极了。
泥土的下沉声,周遭的鼠叫声,二女与冲屿的打斗声,还有风云飘过的声音,渐渐的远去了,自己也该走了。
到了现下,他全身上下,除了元婴完好,身上已经支离破碎,无论是脏腑还是肋骨,无一处不痛。
既如此,便也罢了。
至于夺舍么……
这方圆数百里,除了这些老鼠,便是自己宗门的弟子,元婴再好,也不能夺舍他们,罢了罢了,大不了投胎重修便是。
韦英放心的阖上双目,陶宁心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别了。
忽然……
“韦师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