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都尉府,彼此寒暄了一番,谷韶言便将润州城家里的事情一件件讲给谷沁芳听,姚织锦坐在旁边,没听两句,心思就绕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她是真的想要帮红鲤他们一把,料想若靠着那兄妹二人自己挣些散碎银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攒下开酱园子的钱。从商在这个年代算不上什么光耀门楣的事,许多人都是为了度日,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怎么说,有个正经营生在手,收入能稳定些,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如果能帮着他们把酱园子开起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可是,凌十三那个倔脾气她是知道的,若直接把银子拿出来,他肯定连看都不看一眼,保不齐还会说上两句直戳人心窝子的话,要怎样才能让他踏踏实实的接受?
如果此地是润州,或许她还能想些办法出来将那两兄妹安排妥当,但在桐安城,她人脉却并不见得多广。陶爷自然是个极好的人选,但自己欠他的已经太多,实在也不想再拿别人的事去麻烦他;谷沁芳孤身嫁到这里,也是自顾不暇的;至于那陆笃之陆老爷,更是个钻在钱眼儿里的人,压根儿指望不上。算来算去,还是得靠自己,可她也只有一间玉馔斋啊!
哎,等等!她突然想起初初定下要在润州开鲜味馆的时候,丁伟强曾说过的一番话。什么“一家变两家,两家变十家”,这话虽然有点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但对于饮食行业来说,却的确是一个生钱的好门路。鲜味馆要做大做强。与其从润州周边的城市着手,倒不如大胆一点,干脆先在京城开上一间分店,她可以将店铺交给红鲤打理,赚得的钱各自分账,只要生意好。银子的事自然不用发愁。这样一来。红鲤和凌十三梦想中的酱园子恐怕很快就能如愿,同时也能让鲜味馆以最快的速度真正打响名号,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她是自己要开饭馆,想请红鲤帮忙。凌十三就算心里犯嘀咕,也说不出什么来吧?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弄得一阵激动,忍不住攥了攥拳头。身子不经意间一抖,膝盖撞上了桌子腿儿,台面上搁着的杯子晃了两下。泼了一桌子茶。
谷沁芳和谷韶言本正说得热闹,被她这一打岔,便同时看了过来。
“这锦妹妹,半天也不言语,抽冷子给我来这么一下,倒唬了我一大跳!你想什么呢!”谷沁芳笑着道。
“没……没什么。”姚织锦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一回头。就见谷韶言一脸玩味地瞅着她,那双眼睛里微光烁烁。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两人惦记着晚上的饭局,又多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谷沁芳苦留不住,只得拽着姚织锦的手抽抽搭搭道:“你俩又要撇下我去了?我在这深宅大院里都快要给闷坏了!好容易出趟门,后头还有乌泱泱一堆人跟着,简直烦死了。你们来了京城,可一定要多呆两天,陪我说说话也好,云鹏常年在外,我的日子不好过……”
姚织锦见她泫然欲泣,便也回握住她的手,笑道:“姐姐再这样,我可就赖在你们家不走啦!你放心,我估摸着,这一趟来且得耽搁些日子呢,只要得了空,肯定见天儿地来烦你,到时候,你可别轰我走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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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都尉府出来,冷不丁被风一吹还真是有点冷,谷韶言便回身替姚织锦牵了牵衣领,守门的两个小厮见了,便不约而同掩嘴而笑。姚织锦知道谷韶言是向来不介意别人看法的,但见此情景,还是觉得有些发窘,便朝旁边躲了躲,道:“我自己来就行,你就别动手了。”
谷韶言莞尔一笑,也不说什么,收回手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道:“咱在润州时,倒不见你对此有诸多意见,怎么来了京城,就转了性子了?”
姚织锦白了他一眼,道:“没空跟你胡扯,我这儿正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呢。”
“哦?”谷韶言眉尖一挑,“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什么反悔?”姚织锦细想了想,才明白他终究是对自己和凌十三的再次见面生了担忧之心,便嘿嘿一笑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别瞎琢磨了,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我想着,像鲜味馆那样的食肆,在整个中原恐怕都是屈指可数,它生意那么好又广受欢迎,只在润州城一处经营,不免太可惜了。京城这地儿达官贵人多,对美食的要求也特别高,依你看,如果我想在这里也开一间鲜味馆,使得吗?”
谷韶言就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要长留在京城了?”
“哎呀,怎么可能,你傻呀?!咱的家在润州,又吃穿不愁,哪有成年在外流连的道理?我只是打算多留半个来月找好店铺,再寻两个可靠的厨子——这件事,让陶爷帮帮忙,应该就不会出差错,然后我再将制作水煮鱼和涮羊肉的方法教给那俩厨子,培训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润州,把这边交给红鲤来张罗就行。用丁伟强的话说,这就叫做连锁店!”姚织锦跺了跺脚。
“咱的家?这说法我喜欢。”谷韶言抿唇笑了笑,“可为何偏偏要交给红鲤,你玉馔斋是现成的人手哇?”
虽说谷元亨霸占凌家酱园子的时候,谷韶言应当还未出生,但姚织锦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轻易将红鲤他们想重开酱园子的事情说出来,只道:“这你还不明白吗?谢大哥那个人,说好听点是仗义疏财,说得难听的,就是个缺心眼儿,他医术精湛为人厚道,那间清心药庐生意也不错,明明应该生活得很好才是。可你瞧瞧,红鲤姐姐多大的怨气?眼下只有他们两口子。还能得过且过,再过二年有了孩子又如何?我活了这么大,红鲤姐姐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想看着她过苦日子,再者说,我也不是白帮她。两头得利。又有何不可?”
谷韶言仔细思忖了一下,脸色看起来便轻松许多:“方才在二姐家,你一语不发,就是在琢磨这事?”
“那不然你以为呢?”姚织锦瞟他一眼道。“索性直说了吧。我是想帮帮红鲤姐姐和三哥哥,但我没有别的想法,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就是想让他们生活得好一点。我也算是过过苦日子的,那时候,家里人对我不管不顾。在你们家当粗使丫头已经够惨了,你还见天儿地欺负我,只有他们,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今我的生活是没什么可愁的,若有帮得上的地方,也该尽点儿力,这总不能算是错吧?”
“我又没说什么。倒招惹出你这一大通话来,敢情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谷韶言神色愈加松快了,“你肯跟我直说,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阻拦你?在京城开一间鲜味馆的分店未尝不可,但你何不更进一步?”
“什么意思?”姚织锦赶忙问道。
“你想想,如今你虽在润州将珍味楼经营得风生水起,但说到底,那也是你姚家的祖业,每月挣得的钱还得分给姚家三成。但玉馔斋不一样,那可是你一手一脚经营出来的,是你自己的牌子呀!你就不想把它做得更好些?要我说,你不如在京城开一间鲜味馆,与此同时,也在润州城另开一间玉馔斋,两家店齐头并进,岂不快哉?”
姚织锦闻言也是一喜,但很快又蹙眉道:“这不是抢珍味楼的生意吗?”
“哼,我还估量着你有多机灵,原来还是个笨蛋!”谷韶言在她脑袋顶上敲了个爆栗,“润州城内的酒楼食肆何其多,你见谁抢走了珍味楼的生意?不说别的,就连我自家的醉仙楼,也无法匹敌。咱退一步说,就算玉馔斋开张之后,珍味楼的生意受了影响,大不了多分些钱给姚家就行,你不可能一世为了他们打算,玉馔斋,才真真正正是属于你的东西啊,明白吗?”
“可是,同时开两间店,会需要很多银钱周转,我……没那么多现钱。”姚织锦垂着头有些懊丧地道。
“你当你亲爱的夫君是吃闲饭的不成?”谷韶言揽着她的肩一同上了车,“别在风口上站着了,你听我说,这事儿你用不着担忧,我娶了你,在困难时便理当要帮你的忙,这是应分的。等到玉馔斋在润州开起来,我每年分成便是,不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再说,由我出资开饭馆,你们姚家的大老爷大太太就算心生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对不对?”
姚织锦将他的话细细琢磨了一遍,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笑意:“太好了,那这次我就听你的。咱这就回玉馔斋和大家商量商量!”
……
当晚在玉馔斋众人同台吃饭,席间,姚织锦便将要给鲜味馆和玉馔斋开分店的事说了出来。
红鲤心里高兴,脸上却不便表现出来,谢天涯自是无可无不可,而凌十三,他依旧是木着一张脸,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清泉听完姚织锦的话,便道:“姚姑娘,要开分店是好事,你那什么水煮鱼、涮羊肉的馆子,我也搞不明白,但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便只管出声,找铺子、雇人手,这些活儿我都替你揽下了!”
其余几人皆点头称是,唯有卢盛愤愤地道:“老板,咱俩关系这么好,那水煮鱼、涮羊肉的做法你也不说教教我,太不仗义了!”
“你滚蛋吧,我连陶爷那么个好师父都跟你分享了,你还想怎么着?”姚织锦往他背上使劲捶了一拳,回身对程清泉道,“我也是这么个想法,程掌柜,明天还劳烦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铺面,我不打算在京城耽搁太久,这件事,就速战速决吧。”
正在这时,凌十三突然开口了:“姚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