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就是半年,认识半年有什么可纪念的?
心里是这么想着,她还是举起了酒杯,和他的碰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喝下去,眉间轻蹙,仿佛在思考什么。
直到有服务员来上头盘,她才回过神,直截了当地问他:“秦总,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真的不解,毕竟在这之前的二十五年里,她除了生日,没过过其他的任何纪念日,即便是在谈恋爱时,也从来没有什么相识纪念日之说。
碰上秦焕岩,倒是给她摆了这场盛宴,还是在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的时候。
“思哲,你认为,”秦焕岩目光沉沉地看她,墨绿的眸色在渐渐变浓,“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们还能算是没有关系吗?”
猜得那么精准,顾思哲有点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有读心术。
好吧,她也承认,确实不能说是简单的没有关系,她清了清嗓子,“那也只能算是普……”
“嗯?”男人一双眸中的暗光渐深,嘴角挂着危险的笑意,“亲过、睡过,和普通朋友也能做这些,顾思哲,你比我想象中的可要开放得多。”
语调里是她极少听到的慵懒与嘲讽。
气氛骤变,让顾思哲有点措手不及,可遭此讽刺,她也没打算白白收着,垂眸思考怎么反驳,却听到他在对面拿起餐具,低声淡淡地说:“既然你不喜欢,就当是陪我过,快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他极力掩饰心中泛起的自嘲,一口一口缓缓吃起来。
怪不得她的不配合,是他太自作主张,把一切想得太好。
在机场收到那条短信时,还以为她终于开始接受他,若在这时候安排一个纪念日,正好可以一举虏获芳心,却没料到,她的短信只是愧疚。
他总不能要求一个对自己心怀愧疚的人来接受他的所谓追求。
喜怒无常,小气,顾思哲看他埋头解决食物,真的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打算时,眼前划过这六个字。
气氛差,她也吃不下,现在走掉的话……
踌躇了一会儿,她深呼吸了一次,稍稍歪头去看他,尽量放低了姿态,“秦总,我……”
她才说了开头,秦焕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打断她,“不吃等下就撤了。吃完再说。”
语气不明,甚至辨不清他的喜怒,不过,说话的话,至少说明他没那么气了吧?
应该是,空气里的尴尬都少了许多。
她点着头,也开始拿起餐具吃盘子里的鹅肝。
等服务员上前把空盘撤掉,顾思哲两手交握着,整理措辞准备好好和他谈谈。
秦焕岩却率先开了口,眼睛紧盯着她的,“你不愿意接受我,偶尔表现出来的亲近也只是因为愧疚,但是你不能剥夺我追求你的权利。你一直在逃避,却没让我知道原因。如果是林浪生让你太受伤,那我可以等,如果是我的问题,那我可以改。可你除了拒绝和躲避,什么动作和话都没有说过,思哲,你是一个成年人,应该用成年人的方式处理事情。”
他难得在面对她时冷静,以很平静的语气告诉她,他们之间问题的所在。如果不是他语气里明显的挫败,以及眼眸中毫不遮掩的受伤,顾思哲会以为他在说着其他人的事情。
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被他的字句打散,想再说些什么却久久说不出来,最后低着声音说了句,“让我考虑一下。”
男人的眼中现出惊异的神色,在几个月前的夜里,同样的人,低头在自己面前以极细的声音说“我考虑一下”。
她大概也想到了,加了一句:“这次,我会好好考虑。”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探究她的表情,判断着话中的真假。确定其中的真诚后便收了视线。
她松了口,他自然不再逼她,只是沉着声音应下来,顺便提醒她:“这是你第二次,说要考虑。”
事不过三。
他的暗示很明显。
如果这次我还没有考虑好,秦焕岩,你会怎么样呢?
她咽下这个问句,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接受否定的答案,她未必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僵持在现状。
因为这个插曲,秦焕岩准备的后续全都没有进行,两个人草草吃过晚饭便驱车回去,一夜沉默无言。
他倏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饭堂看见她和博邵晨相对无言的场景,当时自己情绪激动,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当时的气氛其实和今晚相差不远,怎么可能有相亲相敬的意思。
频繁地为了她失去理智,他都不禁暗自苦笑自己的失控。
今晚是没心情再去医院照顾明明了,他现在只深深地感到一股无力感,需要回家好好歇息一番。
“明明,你今晚早点休息,我有事不能过去医院陪你了。”他给范明明拨了电话,不用故意假装,他的声音里尽是疲惫。
要是没有在前几分钟接到另一个电话,范明明就会信了他的“有事”。
想到那人汇报说岩哥哥为顾思哲那只狐狸精包下整个餐厅,目的只是吃一顿晚饭,她就气得胸口发疼。
可惜她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只能依照他心中的“范明明”的性格,娇娇柔柔地关心他,“好的,岩哥哥不要太累,也要早点休息哦~明明有张妈照顾,岩哥哥不用担心~”
说完还对着电话响亮地亲了一口。
可爱、乖巧、懂事,这是所有人心里关于“范明明”三个字的认知,她绝对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马脚。
包括岩哥哥。
看来她需要再给顾思哲多下一点猛药了。
次日早上。
顾思哲从出了宿舍楼就一路撑伞低头,朝门诊部走去。
头顶上除了伞,便是躲无可躲的阳光,她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大早上的太阳就猛烈得如同正午。
想要加速回办公室吹空调,却又顾忌着会出汗,思前想后,唯有以常速前进,真心感觉步步闹心。
在经过住院部时,听到一阵有些耳熟的笑闹声,她半天想不起来是谁,便稍稍抬头,从伞底下去看生源的方向。
是季东明,和几位小护士说说笑笑地走进去,她脚步一动,想冲上去说他,可一想到自己没有合适的理由又缩了回去,万一人家只是开玩笑,她总不能和小护士们说那个男人有未婚妻,你们不能和他说话吧?而且,以自己的身份,也不合适。
有些泄气地轻叹了一声,顾思哲低了头,撑伞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没想到的是,她才到办公室坐下,就接到了范明明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女孩小心地问她:“思哲姐,你中午有空吗?”
“午饭的时间有,怎么了?”她蓦地回忆起方才撞见的画面,心里咯噔一下,明明不会是发现了吧?
再传入耳中的是女孩嗲着声音的撒娇,“那你中午来和明明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张妈的手艺很好很好哦~”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口气,随即答应下来,“好,中午等我。”
“嗯!”
也许对于季东明,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定,搞不好人家只是长了一张风流的脸,倒有一颗专情的心。
长相是父母给的,虽然季东明有时确实吊儿郎当的,不过至今也没听说或者见过他做什么流连花丛的事情,最多就是用那双天生的桃花眼向周围的女性放放电,在口头上占点便宜。未婚妻整日卧病在床,他或许是借此舒心。自己以貌取人、先入为主反倒显得太多心了。
所以早上见到的小插曲,她中午去看范明明的时候一字不提。
范明明却很高兴地拉着她说未婚夫给她送来一对漂亮的粉钻耳钉,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首饰盒子,献宝一样递给顾思哲看,“漂亮吧?这是他去南非的钻石矿里专程帮我挑的钻石,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精巧。”
她接过来细看,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笑得有些尴尬,“你喜欢就好。”
樱桃小嘴高高撅起,范明明很不满意她的答案,“啪”一下把盒子盖上,追着问她好不好看。
“好看,他……我是说你未婚夫,真的很爱你。真希望你们能幸福一辈子。”她脸上的笑容不减,满满的都是对范明明未来的希冀。
现在她只要看到这张苍白而可爱的脸,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安静地、永远地睡着的模样,会是和如今一样的可爱,只是不再鲜活。
女孩闻言,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幸福不言而喻,“医生说只要能进行移植,我就会好起来的!肯定能幸福一辈子!”
只要你把心脏给我,我当然会和岩哥哥幸福一辈子。
顾思哲不想和她继续聊“一辈子”这个事情,免得自己悲观主义情绪泛滥。她夹了一根青菜入口,便把话题拐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你未婚夫最近是不是常常过来?我早上想来看你,见到有一个男的进来,就回去了。还以为他会一直在,没想到你中午就一个人了。”
范明明闻言险些怔住,但不过短短的一瞬,看来顾思哲以为东明哥是自己的未婚夫,真是可笑。像季东明那样的人,她怎么会看得上。
不过……让她也好,自己不明说,也不明说不是,真相总是一步一步地揭开,才有冲击性。
她举筷往顾思哲碗里添了一块肉,笑得更灿烂了,“是啊,他最近常来,不然我也不会拿到这颗粉钻。”
“看把你给幸福的。”顾思哲嗔笑看她,两个人对视着笑开了。
也好,像明明这样心大的,对以后的事情不考虑太多,反倒省了不必要的忧心。她就应该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下去,把未来的可能都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