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笑着和她们道别,然后就离开了超市,没再多说什么话。
因为他的低沉,让顾思哲忍住的笑最后活生生吞回了肚子里,看了目送他离开的叶知秋几眼,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她:“知秋,你和邵晨哥最近怎么样?”
轻叹了口气,叶知秋扁了扁嘴,“还是这样呗……不咸不淡的,我推一推,他就动一动,我不动,他也不动了……”
为情所困,顾思哲看着叶知秋的表情,脑海中梳的闪过这个词。
多少年来,她都没有再知秋的脸上见到过这种人们称之为“失落”的神情,如今因为邵晨哥,眼眸里的光彩都消散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最开始的预感在此刻得到验证。她从邵晨哥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对知秋的爱意,他的眼神,仿佛在应付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不是老夫老妻,更不是相伴多年的爱侣,而是刚刚开始恋爱。
两个按理说应该是在热恋期的人,她却在邵晨哥的身上感知不到半点恋爱的气息,看知秋一头热的样子,反而像是她在倒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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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怪别扭的。
“没关系,刚开始嘛!”叶知秋习惯性地乐呵呵笑着,拽着她去收银台结账。
是啊,没关系。她也知道,以知秋的热情,哪怕是极地寒冰,都会熬不过时间的漫长,肯定会被融化的,更何况,是邵晨哥呢?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顺变。”
在H市公立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几名医生和护士,带着深深的歉意向门口的家属鞠了一个躬。
“什么!”
“啊——我的孩子啊——”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在门口同时响起,他们悲痛的目光越过医生身后,一眼就看到了病房内已经被盖上白布的儿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啊——你再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再看一眼也好啊——”
一众医生和护士看得眼圈也禁不住发红,这个小孩是车祸送进来的,被汽车前后轮各碾压了一次,送来的时候脑浆都出来了,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抢救,但还是只能帮他延长一个月的寿命,却怎么都想不到,他会撑不过今天。
主治医师触目伤情,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犹豫着声音劝道:“两位,请去见孩子的最后一面吧。”
这对中年夫妻已经听不到医生说什么了,他们哭嚎着,一遍又一遍地叫儿子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喊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往病床上张望,但就是没有半点迈步进去的意思。好像只要他们不进去,他们的儿子就仍然活着一样。
秦焕岩闻信赶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扒在门上久久不肯进去,叫唤声已经渐渐小了,但是哭声却完全没有止住。
他们哭得伤心,他在一旁看着,也不好受,连眉心都要纠在一起了,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走得这么快。
以目前的情况,且不说从H市到A市,飞机都需要四个小时,加上手术和从医院到机场的时间,根本赶不上。就是现在,让他狠下心去和家属商量马上手术的事情,他做不到。
这家人和自己无冤无仇,还深明大义地将孩子的器官捐赠出去,面对这种人家,他的良知还是残留着的,因此没有办法去开这个口。
只是明明……错失了这个机会,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地再得到一个良机。
如果没有,那思哲怎么办……
那对父母已经哭得瘫在了地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你就走了——让妈妈怎么活啊——”
“至少给时间让爸爸妈妈帮你准备准备啊——”
……
两个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喊的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见此情状,秦焕岩迈开长腿向前,“两位如果不介意,秦某可以出手帮忙料理后事。”
他们见是他来,悲痛加上歉疚的情绪一起袭来,那位母亲差点就要沿着门边倒下去,幸好被她的丈夫扶着。
男人的嘴笨,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来来回回的,只是向秦焕岩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
连声的道歉,让秦焕岩的呼吸越发艰难。他们有什么对不起自己,就因为答应过的事情如今无法完成?一个父亲哭得倒在地上,向自己道歉的原因是他的儿子太早去世了,这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不会好受。
他走进病房,看了眼死亡判决书,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照这张判决书的意思,是医生的预判有问题,明明说的是他还能活一个多月的,现在一个星期都不到,人就走了。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那么早地离开了人世。他很想问躺在病床上逐渐冰冷的尸体,死,疼不疼,可不可怕。
若是有朝一日,明明也是这样突然地在医院里走了,她会不会害怕得不敢闭上眼睛。
她会的……
再看看门口抱头痛哭的夫妻,秦焕岩决定,还是陪他们一趟。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给宋萧萧拨了电话,“宋秘书,联系机长,延迟两天起飞。”
专门调用私人飞机过来接人的,如今人走了,他也不打算先走,就让它在H市多呆两天,到时候接自己回去算了。
有秦焕岩的帮助,他们的各种手续都办得很快,而且大部分都是秦焕岩亲自去办的。
包括到殡仪馆安排火葬的程序。
秦焕岩没想到,他第一次着手办葬礼,竟然是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孩。
他对于孩子的死,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来多大的情绪,甚至没有多提起任何与移植手术相关的事情。
这是因为他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参与,而直到孩子的父母抱着骨灰出来,他才算是真正知道,自己燃着好几天的希望,是真的没了。
又一次的希望没了……秦焕岩才意识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由心底油然而生。
他要拿明明的心脏病怎么办?
找心源那么难,他找了三年,才找到两个,但是医生说过,明明熬不了又一个三年了。
她熬不了,最后只能用思哲的。他坐在酒吧的包厢里,低垂着头想,不禁自嘲地笑了,自己费尽力气和心思找到的人,好不容易落网了,自己却舍不得用她的了。
现在这个小孩又提前走了,就连替换的希望都不留给他……
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只能短暂地借酒精来麻醉一下神经,逃避现实这种事,没想到他秦焕岩也会做。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被人架上飞机,回到秦家庄园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场景已经变了样,不是醉酒前看到的灯红酒绿,而是自己的房间。
缓缓地闭上双眼,满脑子想的却还是喝醉之前的事情。
他需要时间冷静。
所以他这次回来,没有告诉顾思哲,别说电话,连短信都没有发。
对于顾思哲而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也就不太在意这点。
但是这不意味着,足足一个星期都没见人影,她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医生,你今天精神怎么不太好的样子?”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小莫坐在她对面,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出声问道。
顾思哲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微微弯唇笑了,“没什么,昨晚没有睡好而已。”
实话她说了一半,毕竟她不能如实告诉小莫,自己连着几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等电话等得睡不着……
说出来估计会被笑死。
“呐,”小莫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口香糖,“嚼一下口香糖会精神一点,下午还有四个小时呢。”
她伸手接过来,向小莫笑着摇头,“对你而言是四个小时,但是对我来说不是。”
下午有一台手术,最快预估都要五个小时,要是中途出点什么意外的话,就会慢到不知道要多久了。
看她无奈的表情,小莫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对哦!那台会诊的棘手手术,我都忘记了。”
可不是吗,病人情况特殊,专家会诊过后才敲定的方案,他们也只是尝试,成功率微小就算了,手术途中会出现的事情都有许多未知数。
小莫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心中的计划渐渐完善。看她的脸色,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至少已经连着几个晚上没睡好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黑眼圈,以及严重得过分的憔悴。
或许,今天她可以借机成为顾医生身边的人也不一定。
下午两点,手术室的红灯准时亮起。
下午六点,手术室外等待的除了病人家属之外,又多加了一个人——抱着饭盒的小莫。
她的算盘打的极好。顾医生没事最好,等她一出手术室,就奉上自己亲手煮的鸡汤给她补补。万一出事倒下,自己还能第一时间就伸出援手,顺便借着这个机会联系一下季先生,自己看上的未来丈夫,他不来联系自己,那她就主动一点,反正不会丢脸。
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手术所用的时间长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一直到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才灭掉。
彼时,小莫已经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两张病床,一张睡着的是终于手术成功的患者,另一张上面的是,在手术结束缝针时突然晕倒的顾思哲。
“小莫?小莫?”
感觉到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脸,小莫眯缝着眼去看,看清来人是护士长后,准备再次陷入沉睡,却在下一秒猛地清醒过来,“诶!你们手术做完啦?”
说着探头去找顾思哲的身影,没找到,她又问:“顾医生呢?我来等她的。”
护士长一听是来等顾医生的,便长长地叹出口气,“顾医生在479号床,你去看看吧。大家都在。”
“什、什么叫做……”小莫的大脑顿时有些反应迟钝,现在这种情况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顾医生累得晕倒在手术台上,是和患者一起推出来的。”
护士长说得眼睛有些发红,足足十个小时的手术,别的医生都换一下人,但是顾医生的科室没有安排人来换她,她就只能一直坚持着,开始的时候还好,越到后面,她的虚汗就越多。
最后看她倒下,跟在旁边的人几乎全都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