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澹台潇吃惊的扬声,捏着杯盏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凸起白晃晃的骨节。
愉悦的气氛再没办法维持,澹台霁不停翕动的嘴唇才能让他确定他在说话,那些什么“敦厚质朴、纯良贤惠、孩子与她特别亲近……娶继室她的条件很合适……”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听的澹台潇绷紧了下颌,差点就要掀桌子。懒
直到澹台霁道:“十三弟久游走在外,相信各种消息总是落不了十三弟的耳朵,听闻雒阳陆家陆礼的四姻弟陆白已经向熹颜女帝禀佛旨要待发修行,这可是件新鲜事,既然佛缘深厚,为何不在成家前遁入空门?若女帝恩准此事……,不知十三弟有什么看法?”
澹台潇心中一惊,陆白要出家的事不过是十天前才传出来,他与陆白私交尚可也才于前日知晓,没想到久居北国,置身夺位战中的澹台霁已经获知,此人绝不容小觑!
澹台潇收拾起纷乱的思绪,思付片刻,谨慎道:“这件事我也才知晓,陆白这个人精通天文与参卦,这些年与其母共同礼佛,想必是顿悟佛缘,这才会向女帝请旨,女帝若应允,修行方外,以后必定是一位得道高僧。”他这话虽答了却好像根本没答,圆润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同时也挑不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
澹台霁几不可闻的微微蹙眉,转瞬想到帛添香,澹台潇突然提及要把帛添香推荐给西北陆家管事,这能说明什么呢,事出突然,他还来不及细细思量,可这一问,他多多少少感受到帛添香对澹台潇的作用,果真是事事皆有变数,自己要娶帛添香为妻这件事,看来还需商榷。虫
毕竟能发现一件对这个低调却有着一定份量的十三弟有影响的事,实在太难,他不可不再想想。
“呵……十三弟说的是,出家这种事总是无原由可循的,若有原由,那便不是真的遁入空门,不过是消遣我们这些看客演的一出戏罢了。”澹台霁也溜边凑趣的笑着说,看似随意,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犀利和讥诮。
澹台潇暗暗沉下一口气,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澹台霁似乎对雒阳陆家十分感兴趣,又道:“听闻女帝要开海禁,这恐怕对以盐业起家的雒阳陆家有着不可忽视的利弊,如今陆家人丁虽旺,人才却单薄,仅以陆礼一人之力怕是难承百年祖荫,更难在让后世有祖荫可承,看似显赫朝野,实则都不容易啊……这就好比咱们身为凤子龙孙,外面光鲜,里面也是各有各的难处。”
澹台潇脑中警铃顿响,不动声色的谨慎道:“不知……六哥的难处是什么?”
深眸快速的闪过一抹猎取的光,澹台霁低头看向手中的酒盏,勾唇一笑,隐晦不明的抬手把酒饮了,再抬眼时又是一派长兄风范,摇摇头,欲言又止,“说来……。”
他的话才起个头,突然就见一管事的急匆匆的跑进来,边行礼边说,“殿下,宫里来了内侍大人,已经进了二道门。”
澹台霁一愣,立时起身,一旁的正做敛神倾听状的澹台潇也是微愣的站了起来,澹台霁余光扫过,问,“知道什么事吗?”说着从案后走出,下台阶,扭头眼含歉意的看向澹台潇,道:“为兄去去就来。”那意思是让澹台潇回避。
也是,这个时候最忌讳让皇帝知道哪些人走的过于亲近,惹来一番训斥算好的,若是就此被皇帝冷藏可是大大的不妙,澹台潇这些年虽不参与宫中争斗,可也深明此道,当即一拱手,又坐了回去。
澹台霁眼底闪过一抹赞赏,带着那名管事的去了前厅。
澹台霁一走,澹台潇便沉默下去,一张妖魅的脸泛着阴郁的神色,他摸不清澹台霁的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自己远走他乡,趋利避凶,低调做人,只怕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没办法再置身事外,澹台霁或想从自己身上取地利,或取人和,如今明珠便是他的天时,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都是自己不想给的,难道为了她,竟要破自己底线不成?
澹台潇越想越头痛,手撑起额头,低低沉沉的陷入思绪中。
“怎么?十三弟不舒服了吗?”澹台霁已经返身而回,澹台潇没察觉,猛的抬起头,惊觉自己失态,干脆佯装颓然,道:“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别的没落下,因着连年应酬已经亏空了身子,这半年尊医嘱,一直养着,少有饮酒,今晚与六哥言谈尽欢,不觉间多饮了几盏,此时才惊觉胃如火烧,头痛的厉害,不胜酒力,十三弟告罪,怕要先告辞了,哪天我做东,请六哥务必到。”
澹台霁点头,“十三弟赶紧的回去歇着,我派人送你!”
澹台潇摆手,故作摇晃的站起身子,澹台霁一看,连忙吩咐人执意送他,澹台潇略一思付,便从善如流的应了。那下人果然扶着他从一个隐蔽的小门出了王子府,澹台潇沉默不语,上了不知何时被六王府的人引到这儿的自家马车,马蹄嘚嘚小跑着离开。
才回宅子,立即令人去探,“看看宫里传了什么话给六王子。”
此时,王子府内宅,添香正被陆昭环抱着问,“是不是陆礼欺负你了?”
添香紧抿唇瓣,一个字都不想吐露,有人说,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在自己未曾被休弃之前,她一直觉得爱情不需要什么条
件,如今才猛然发觉,那种像在赌桌上抓到的一副好牌的爱情,运气不好的时候,满手的王牌往往是让自己输的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
而倾诉委屈,想要温暖的呵护似乎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对的人却错过了对的时间,那满腔的痛楚像是长在了骨头里,沁满血液中,一想起那个才落地就失去的孩子,她对孩子的亲生父亲突然就有了陌生的排斥感。
曾心心念念的在无数梦中抱着他痛哭的场景如今在眼前却化作了一袅轻烟,哭?有用吗?怨?他连休弃之事都不知道,她怨得着吗?可为什么深究起来她面对他时会有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她说不出‘休弃’二字,或许不仅仅是怕缘尽,曾想着在幽州城中远远的向城墙上的他望上一眼的念头就这么模糊了,泪噙在眼里,唇齿紧闭,一股怅然抵在舌根下,哑了般的哭也哭不出,怒也怒不出,恨也不得恨,如此,似乎,爱也冷了。
“怎么不说话?”陆昭扳动她的肩膀,想让她面向自己。
添香用尽全力抵抗,和往常那个与人置气的像个孩子似的她不同,陆昭终于发现不对劲,一把推她坐到床上,自己转了个身坐到她对面去。
女子尖尖的下巴,双眼颤动着水光,那副倔强的楚楚可怜,只一眼就让陆昭整个心都跟着疼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若不相见便不相念,一旦碰触到这个男人关切的眸子,添香眼里的泪簌的就掉落下来,陆昭一慌,抬手就往她眼角抹,那粗糙的大掌,笨拙的手法,让她再没办法抑制住情绪,抬胳膊猛的挡下他的手,回手扯开床帐奔下去。
若想不相念,就此不相见。
她双手按住门板豁然打开,一阵夜风吹来,窣动着她鬓角的碎发,凌乱的思绪像是扎进如水的夜色中,让几近窒息的她大口大口的呼气,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恢复理智来看待自己与陆家二郎这段已经逝去的缘分。
休书就在她怀里,那上面的墨迹似乎还没干透,而她真的没用度量去祝福陆家男人们的再婚。
陆家男人们,这里面就有陆昭,想到这儿,她的心生生的抽紧,第一次对活着有了倦意。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澹台霁带着人,挑着灯笼走了过来。
添香的心咯噔一声,本能的想回头看陆昭,可澹台霁步履生风的转眼即到,她只得有些手抖的把门合在身后,迎上前去,“我赏月,都这时辰了,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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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知道我要表达的表达清楚没,添香不敢与陆昭倾述委屈和实情,大家能理解这种复杂的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