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眼睑处抽搐了一下,有些晒然的不确定道:“许是在休息……。”
此时,荷袁殿内。
沉香木的矮塌上,湖绿的绫罗床帐后露出女子素白的尖尖下颌,宫廷专供的羽绒薄被轻柔的盖在她身上,被子上绣着淡淡的忍冬花,只可惜这样蓬松的被子却无法把她消瘦的身子掩盖住,更显的如秋叶般清冷的一小条。懒
坐在床边的男子深深蹙着眉宇,一双狭长的眸子久久凝神,好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向遥远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女人变成了这副样子?她不应该是神采奕奕,一身朝气的吗?她不应该是自负自信带着不容忍染指的傲气吗?她多思,擅谋略,她见识超群,总能出其不意。
她和眼前躺着的这个柔弱的不堪一击的女人除了样貌相似,还有一丝相似的地方吗?
记得在雒阳的那次见她,她拎着淡雅的裙裾,身后是一片翠色.欲滴的竹林,她立在那,坦然的好像一束日光,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只为了陆家的一纸休书就如此凄迷兮兮?
澹台潇真想一把摇醒她,拎她到镜子前看看,看看她自己那张禁不起霜雪的病容,看看那双早没了朝气的眸子,他要指着外面告诉她,风光大好,没必要为了不珍惜她的人将自己置身在灰暗的角落里,像等死的老妪,过一时且一时。虫
“堂兄,她醒了吗?”姚任撩开珠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兀自恼怒的澹台潇猛然站起身,把才要靠近的姚任吓了一跳,赫然发现堂兄一脸阴翳,眸中怒火腾腾,还夹着他无法理解的怜惜,把他看的莫名其妙。
“堂兄……你去哪?”见澹台潇越过他撩帘子,不由的开口问。
澹台潇眸光复杂的看了眼依旧昏迷未醒的马添香,紧紧抿了唇,抬手撩帘子,并不答话,抬步就走。
“唉……唉……!”姚任紧跟了两步招唤,不见人回头,只得停下来,皱眉寻思了一阵,不得其意,便转身回去看添香。
澹台潇出了里间去见太妃,太妃是个神色极为祥和的妇人,连他的生母姚贵妃都太清楚自己与太妃的渊源从何而来,他向太妃颔首施礼,随意的坐到了一边。
“有话说?”太妃最是了解他,见他嗫嚅唇角,不等他开口便问。
澹台潇眸中犹豫之色反反复复,半晌才道:“潇儿想请太妃娘娘照看她一二。”
太妃并没有意外,微微笑着,此时此刻还不忘调侃,“可以,不过……本宫是否有权知晓为何?”
“嗯?”澹台潇一愣。
太妃嘴角的笑容扩大,“你的这套装痴扮傻对本宫没用,你若不说实话,本宫可不依。”
澹台潇神色一松,才从刚才的莫名的怒意中缓过神来,微叹着道:“故人,孤女,朋友,论不清是怜悯还是相惜,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总不能不管。”
“只是怜悯、相惜?”太妃眼中光芒一闪,嘴角含笑,语气越发祥和,“算了算了,本宫老了,眼也花,耳也背,年轻人的事也管不明白,只要潇儿觉得该做,那本宫就支持你。”
澹台潇心中一暖,连忙站起身,破天荒的在没人的时候规规矩矩的向太妃行礼,“谢太妃娘娘体恤。”
“呵……免了免了。”太妃向着里间的方向别有深意的盈盈笑了起来。
添香醒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相比与昨晚的夜黑无月,今晚则是满室月光,四周寂静无声,安宁的好像将整个世界都阻隔在了门外,她坐起身,奇怪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她记得好像见过姚任,就在银锥子刺进她指肚之后,豁然想起那一幕,她先哆嗦了一下,试探的抬起自己的手,衬着月光,她看到自己的手指上缠了白纱布,样子很怪,像蒜头。
不应该是出自郎中之手,只怕是姚任的杰作。
她浅浅的扯出一抹笑,忘了当时似要魂飞魄散的痛楚,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看着蒜头,她想,这伤疤还没好呢。
素手拈住一头,轻轻扯动,一圈圈的散开,怪异的蒜头变成了铅笔头,很快露出里面刺出一个细小血孔的指肚,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忍受跌爬滚打的训练,却无法忍受自己流一滴血,就像遇到献血车,她每次都绕的远远的。
“你醒了?”
姚任快步走进来,随后跟着的内侍把屋里的灯盏点亮,他一看她解了手上的纱布,嗤的一吸气,急道:“你怎么松下来了,还痛吗?”
添香一改往日的淡漠,感激的看了眼姚任,垂眼帘,轻声道:“不痛了,其实我只是怕那把锥子,让你见笑了。”
“说什么话?我们是朋友来着。”姚任毫不避讳的坐到她旁边,一只手执起她的手,一只手从跟着的内侍手里要来灯盏,拿到近处细细的看,见上面只是个红点,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忽的怒瞪她,道:“你怎么这么笨!”
“啊?”添香不明所以。
姚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道:“圣上问你,你就说与我私定了终身,什么凤血凰血的,一概不理,我就不信圣上还真能把江山给了我这个外姓人?”
“……”
姚任见她只半张着嘴不说话,老气横秋的摇了摇
头,抓着她的手在唇边吹了吹,只觉得女人把手往回缩,他紧紧固定住,脸跟着热了起来,不曾抬头,低低说,“其实你想没想过……和我在一起?”
“……”
添香不语,姚任头低的更深,诺诺了两句不清不楚的话,又微微扬声,“我已经向姑母提过了,姑母那里……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一辈子……?”添香不但恍惚的反应不过来,闻言,神色更加迷茫,姚任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添香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一辈子太长了,真的太长了。”
“长吗?”姚任不以为然,“我们死后还要同柩长眠,哪里就长了?”
死后同柩!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陆礼深情款款的眸光,添香如同被撕扯了心肺,猛的甩开姚任的手,惊惶的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口,心痛像凭地卷席的热浪,一下就灼痛了她,她双手沉沉的推开窗扇,想让夜色来抚平胸口厉害的轰跳。
“我知道你成过亲,也伤了心,可我姑母说的对,不能一次被烛火烫了就再也不用它照明,添香,你信我!”姚任走到她身后,缓缓伸出手臂,想要自身后抱住她。
添香吓的身子一抖,向旁边躲避,一双因消瘦而显的大大的眼睛尽是戒备的光。
姚任鼓起的勇气霎那萎靡,手臂突兀的顿在半空,他想笑一下缓和气氛,却干巴巴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好一会儿,他叹着气垂下手,一点点倒退,直退到圆桌旁,沮丧的坐下,道:“就算不欢喜也不要像防贼一样防我。”
就算他退下,添香依旧用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她心里清楚,论力量,她拼不过他。
姚任再次叹气,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总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啊?”
“说话啊!”姚任站起身,顿时惹得添香身子向后抵靠。
姚任只得摆手,“好好好,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等你消气了我再来。”
添香不语,姚任与她对视了一下,知道她今晚是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得退而求其次,后退着往外走。
珠帘晃动,她看他出去,才要松口气,突然姚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扒开珠帘子,仅露出邪魅的一张俊脸,惊的她心拎上喉咙,就听他极度无奈的口吻道:“忘了告诉你,明珠没事了,采的是博尔术可朵的血,估计圣上还要召见你,你只说晕血,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说着他弯了弯唇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一切有我呢。”
珠帘再次晃动,添香盯着那个位置好一会儿都没再看到姚任,紧绷的身子一下就松软了下来,口中喃喃,“明珠没事就好……”突然她一怔然,暗呼,不知道陆昭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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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两更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