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到卢可儿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灯火幽暗,佳人的半边脸掩在黑暗中,呈现出来的半边脸,是如此精致,直是苍天细心描绘而成的。
在他的目光中,卢可儿抚琴的手抖动了下,极美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羞怯。不过她抚琴的手依然很稳,琴声依然有着悠然。
这时,赵出问道:“姬,处子乎?”
“叮——”一声尖利的琴声响过,瞬时琴止弦断,卢可儿伸手扶在琴上,涨红着脸,憨憨地抬头看向赵出。
明灭不定的灯火中,染上羞色的她,娇美难言。
在赵出地盯视中,卢可儿只是仰着头,含着羞臊,含着嗔怪,含着娇意地望着他。
这样的目光,纵是铁汉也可熔化。
赵出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依然神勾不动地望着她。俊美如玉的脸上,挂着那疏离的,冷漠的威严,见卢可儿不答,他眉头一皱,再次问道:“姬,处子乎?”
轰——
卢可儿脸红至颈,她咬着唇,羞答答地低下头来。
在她的身后,众宫婢正瞪大双眼,怒视着赵出。她们真是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丈夫在这般美丽的夜晚,面对她们绝美难言的娇娇,却执意要问着这样无礼的话。
在这个时代,一个贵族娇娇是不是处子,实在太不重要了。几乎没有丈夫会在意——她又不是那些如货物一样的亡国之妇!
卢可儿依然没答。
赵出紧紧地盯着她,半晌后,他慢悠悠地说道:“姬如此姿色,又善于取媚丈夫,看来魏国公子中,有不少是姬的入幕之宾!”
这话,很重!
至少,这话不是一个丈夫面对美人时,在正常情况下能问出的。
瞬时,卢可儿小脸苍白如纸。她半垂着头,这个角度,正好十五度,是最让男人怜惜的。
她咬着唇,长长地睫毛上挂着两滴泪水,眨了眨眼,那泪水在欲坠不坠间,卢可儿哽咽的,却声音靡软勾人地泣道:“大王如果不中意妾,离去便是,何必如此羞辱?”
她说到这里,腾地站了起来,呼地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赵出,柔弱的双肩颤抖不已,低低抽泣起来。
可以说,她的话虽然说得铿锵有力,可不管是她的语调,还是她地动作,都透露出属于弱女子的软弱无助,以及自身命运的悲凄。
赵出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刻,他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平静,或者说,心如枯井。以前玉紫还在时,他看到美人,会回眸,看到绝色,会有些许心跳,有时甚至想过,纳一个在身边也还不错。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玉紫别去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成了铁石,不会再跳动,也再也没有激情和渴望。
赵出盯着卢可儿颤抖不已的背影半晌,才慢慢收回飘飞的神智,他徐徐说道:“不过问你是不是处子,你不愿意回答也就罢了,何必做出这副模样?”
语气中,有着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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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他的卢可儿一僵。
跟在卢可儿身边多年,与她一道从魏国而来的几个宫婢,则是睁大了眼睛。不在不觉中,她们竟在想道:若不是赵王曾与那玉姬生了一个儿子,我简直以为,他已不是一个正常的丈夫!这个天下间,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丈夫,面对我家娇娇如此冷漠!
卢可儿僵直着身躯,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含着泪意地回答道:“妾,已非处子。”
声音中,含着赌气般的坚决,也含着一抹幽幽然。
赵出点了点头,道:“果然。”
他再次问道:“魏氏点名令你嫁孤,却是何故?”
他上下打量着卢可儿,淡淡地说道:“姬也不是绝色,她因何以为,你可令我迷恋?”
这话问得更直接了。
它比以往的每一句都要直接。
这一下,卢可儿真的僵住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要如何面对。
赵出见她不答,再次皱紧了眉头,他沉着声音,喝道:“回答孤!”
腾地一声,卢可儿转过身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赵出面前,卢可儿苍白着脸,软弱无力地说道:“或许,因为妾会弄琴。”
她这回答合情合理,以卢可儿拥有的琴技来说,完全可以说是当世独步。天下间,罕有其敌!
赵出低着头,直直地盯着她。
火焰腾腾中,他那淡淡的琉璃眼,透着从骨子里发出的疏冷,无情,还有狠辣!
不知不觉中,众宫婢都低下了头。方才,她们还有过对赵出的不喜,可此时此刻,浮在她们心头的,只有惊惧。似乎直到这个时候,她们才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俊美高华的丈夫,并不是世人传说中的风流公子,而是一个杀戮无数的王!
他,是掌握了无数人命运,更是掌握着她们生死的,高高在上的王!
不知不觉中,众宫婢颤抖起来。
颤抖中,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一个宫婢禁受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随着她这么一跪,好几个‘扑通’‘扑通’地跪地声不断响起,转眼间,众宫婢已跪了一地。
她们五体投地地匍匐着,脸色苍白,眼中不再有那异常的自信和张扬,有的,只是无边的惶惧,和对王者的敬畏。
赵出察觉到了众女的神情变化,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如孤所料。你的婢子,随你出入宫庭惯了,也见多了王孙公子,是以不再有惧怕之心。不但没有惧怕之心,你的这些婢子,还有着轻忽自矜之意。看来,魏国的众位公子,对你卢姬是恩宠有加啊。”
他每说一个字,卢可儿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这一瞬间,她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了一回。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赵出一来,便对自己搞了个下马威!原来,是她身后的这些婢子们露出行迹。是啊,正常的婢女,哪个面对一国之王会如此镇定,甚至态度上漫不经心的?
这个赵王,面对着自己,竟然还能察物入微,稍稍观察一下,便能推断出事情的始末,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怪不得以公主之能,都败在了他的手中。
只是不知道那个玉姬是何等人物,竟然能令得这样的丈夫对她另眼相看,痴情不悔?
这一刻,卢可儿发现自己对玉紫产生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她很想见识见识一下她。在她有限的生命中,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同性产生这种感觉。
心如电转间,卢可儿垂着双眸,咬着下唇,怯怯地说道:“大王错矣。”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感觉到赵出在认真倾听,她慢慢抬起双眸。
火把红艳艳的光芒中,她眉目如画,眼波如水,里面荡漾的,是千古以来,无数英雄和丈夫,都逃脱不了的风情迷障。
卢可儿怯怯中带着淡然,风情万种地瞅着赵出,低低的,声音婉转流淌地说道:“魏国公孙虽多,又怎能与大王相比?”
她说到这里,慢慢站了起来。
她直身的姿势,优美曼妙到了极点。卢可儿站直后,轻轻说道:“大王何必拒妾于千里之外?如今,妾之生死,尽在大王掌握当中。妾之心性,大王又了解得清楚。大王何不坐下来,便当妾是大王宫中一乐伎?兴起时,大王便听听妾弹的琴,兴尽时,大王尽可拂袖离去。”
她说到这里,慢步走到琴塌几跪坐下,向身后吩咐道:“换一把琴来。”
“诺。”
直到悠然的琴声再度响起,站在那里的赵出还是一动不动。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卢可儿,在那么片刻,他竟是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玉紫。这卢可儿身上,竟有着玉紫才有的风姿!
琴声悠然而来,如行云,如流水,极其天然。
听着听着,赵出长袖一拂,转身离去。
他大步而去的背影挺得那般笔直,在夜色中,却也是那般孤凄。
不知不觉中,卢可儿抬头看向越行越远的他。
一直到赵出再不可见,琴声才慢慢止息。
几个宫婢连忙围上卢可儿,她们的脸上,又是惭愧,又是激动。一个宫婢仰着头尊敬地望着卢可儿,唤道:“娇娇好生了得,大王如此为难,也能从容得脱!”
另一个宫婢羞愧地说道:“若不是今日大王一说,我从不知自己是这般模样。”
众女尊敬的,殷殷地注视中,一声声嘻笑声中,卢可儿的嘴角含着浅笑。
她茫然地望着手中的琴弦,低低地说道:“那个玉姬,何德何能?”
她的声音很低很小,众婢没有听清。
卢可儿五指一抹,一缕悠然的琴声再次在夜空中滑过。她垂下双眸,低低地呢喃道:“原来,这世上仰望的王宫当中,土台之上,也有这般俊美痴情的丈夫!比起他,魏宫的那些公孙,真是让人恶心!玉姬,你何德何能?”一句话吐出,她右手猛然一抹,随着“铮——铮——铮——”的几声尖利的琴声响过,众婢同时住了嘴,错愕地看到一张好好的琴,再次琴弦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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