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惊得鸦雀无声,殷泰在楞了一会儿之后立时上前查看自己的狗,这獒犬的背竟是被打折了。这是乌逊来的铁背獒,体形较大而骨头颇硬,既然称是铁背獒,这背自然是全身中最硬的。即便是一个力大无比的力士也无法一棍子打断它的背骨,而眼前这少年乞丐竟然用鞭子就抽断了……
殷泰可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张扬鲁莽,相反地这家伙内心里极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来历神秘的乞丐了。
身上是件褴褛不堪的胡服,样式依稀有点象草原部落的反襟羊皮袍子。身材不算很高,但骨骼却很宽大,不过从外表看却非常的憔悴消瘦,一脸的风尘应该到原州不是很久。
当他看到殷昊手中的马鞭时,眼睛都直了。这马鞭是当年图勒赫送给殷昊的。鞭柄上一个纯金的鹰头,护手处做成了一对翅膀。而这鞭身则像极了一条大蟒。
鹰头蟒!图勒汗国伊尔胡部的图腾,这伊尔胡部正是母亲伊尔黛夫人出身的部落。
看到这马鞭之后,殷泰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了起来。
“大哥!大哥快来啊!”殷泰突然扯着脖子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兄长殷永正在寺门口和知客僧闲谈,他刚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这时候他这样一喊,殷永自然马上会出来。
他叫喊起来的时候殷昊也被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马鞭,警觉地看着殷泰转头叫喊的方向。
殷永正趁着和知客僧闲聊的时候打听一件他非常想知道的事情。听到三弟叽哇乱叫,他立刻走出了寺门。
“怎么了?”殷永一边问一边往喊声响起的地方看去,一看之下立时惊喝道,“老三!”
他看到殷泰半蹲在那条獒犬的血泊之中,而一边还有一个落魄胡奴手正握着一条马鞭。他以为这个胡奴即将对三弟不利,一边喊叫着一边飞身跃了过去。
殷昊听到他的这一声喊,立刻转头看了过去,看到来人之后,他怔怔地站在那里。
大哥!
虽然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但殷永的样貌在殷昊的记忆里,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殷永是殷震弘前妻所生,两人虽是异母,但从小殷昊就非常崇拜这个大哥。一切都是以殷永为榜样的。甚至连说话做事的风格都要刻意模仿。这也让家人都会笑言,二公子和大公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次见到他从小就倾慕的大哥,殷昊的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不过这么多年在草原的生活,殷昊已然习惯了不会把任何内心的变化放在脸上了。所以在殷永看来,自己的一声断喝让这个企图对三弟不利的胡奴惊到了。
凌空飞扑过来的殷永为了殷泰的安全考虑,径直一脚踹了过去。
他这个凌空腾挪变招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殷昊则是没有想到十年未见的大哥见到他第一面竟然会二话不说赏他一个窝心脚。所以这一击飞腿生生地踹在了殷昊的胸膛之上。
“呃!”猝不及防之下的殷昊被大哥全力出招的一腿踢中的胸膛。原本殷永的攻击还不至于让如今的殷昊受伤。可偏偏这一腿是踢在前胸。受到了冲击之后的心房之中,两相对峙的木灵和邪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木灵
的一片叶子被燎卷了一角。
这精血浇灌的木灵这一下受损不轻,加之殷昊一路走来,历经磨难精神和体力已然非常憔悴虚弱了。
一口精血喷出,殷昊直直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殷永原本只是担心三弟的安全仓促出手,没有控制住分寸。当看到这一脚生生把殷昊踢得吐血倒地之后,他连忙伸手试了试。殷昊已经气若游丝了。
“老三!到底怎么回事啊?”殷永回头瞪了一眼殷泰,看着他似乎也不像是被打的样子。
“我……大虎冲他呲了呲牙……就……就被他打死了!我……我就喊你了啊。”殷泰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殷永瞪了他一眼,回头再看了一眼殷昊。这胡奴显然是活不了了。
唉!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殷永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看了一眼“不懂事”的老三。心想这个事情要是被父母知道,少不得又是一番责罚。
不过看这胡奴的打扮也就是一个流浪的穷汉。在殷永心中,这样的一个普通的胡人自然无法和自己兄弟这样高贵身份的人相比的。
死就死了吧!殷永拉着殷泰往庙里走,正好看到知客僧跟出来,在庙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宽永师傅,这个……我一时手重了……麻烦您将他超度了吧?”殷永对知客僧赫颜地请求道。
“阿弥陀佛……唉!人有失手……大公子也莫太自责了。”知客僧在一个胡奴和殷家的小侯爷面前孰轻孰重自然是知道的,随即宽慰了几句。说完就回寺里找人来处理尸首了。
殷泰经过刘尚的身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我要那马鞭!”
他说完跟着大哥进庙去了。而刘尚则心灵神会的上前从殷昊手中拿走了马鞭。他起身对这旁边的家仆吩咐道:“把这小子抬一边去!”
殷昊的“尸体”自然是由庙里的和尚们去超度火化了。他喜滋滋地拿着刀向三公子邀宠去了。
旁边的几个家仆,听了刘尚的话自然是要遵命的,况且这里在施粥米,一边趟这一具尸身也不像话不是?于是立刻从棚子里出来了三五个人,将殷昊拖安国寺的墙根处等着庙里的和尚出来处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领布施的人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看到了这小侯爷纵狗行凶,随后这年轻人怒起杀狗,却着实得罪了小候爷,最终弄得丢了性命的全过程。不过在原州城里又有谁敢管这闲事,他们看到了也只当没看见,依然排队领米。
随后谁都没有注意到,安国寺的旁门里走出来两个小沙弥。他们将殷昊轻轻地抬走了。一边的施粥米还在继续进行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于这些穷人来说,那一碗粥一斗米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两个小沙弥沿着一条寺内的偏僻回廊往寺后去,那里有个焚尸场,一般城里的人家死了人,没钱烧埋都会抬到这里来。安国寺的僧人会替他们做些简单的超度法事后烧葬了。
走过一处院落时正好撞到了方丈虚云禅师。
“站住!”虚云年近九十,胖胖的身体却是行动如飞,他几步赶上了两个沙弥,轻喝了一声,以身阻在前头。
“方丈!”两个沙弥立刻放下了殷昊的尸身合十向方丈行礼。
“
这是谁?你们将他抬去后面做什么?”虚云定睛看了一眼恍若死人的殷昊问道。
两个沙弥立刻向他禀报了殷昊和两位小侯爷争斗被杀的事情:“宽永师叔说让我们抬去后面烧掉。”
“好好的一个活人,你们竟要烧掉!莫非你们两个想要杀生不成?”虚云话语虽是责备但脸上的笑容如夕。他人称“笑弥勒”
,脸上永远是慈祥和善的笑容。此刻他已然看出殷昊只是受创后生机受损,但实则并未身故的情况。
“啊……!罪过,罪过!我们实……实不知啊!”两个沙弥吓得赶紧口诵佛号。杀生可是一大戒,犯了杀生只戒的僧众可是要堕入无生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呵呵!你们将他抬着跟我来!”虚云说完转身回他的禅房去了。今日虽是殷陵阳的死祭,但这等法事还用不到他出面去做的。而他在殷昊的身上,发现了一件他期待了很久的异象,他虽然早知道在这原州能够遇到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方式。这莫非是上天要助他一臂之力完成夙愿不成。
殷昊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了。他醒来之后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件僧房。一旁有一尊妙法天尊的佛像在神龛之中,而墙上还有一幅字“以智慧明鉴自心,以禅定安乐自心。以精进坚固自心,以忍辱涤荡自心。以持戒清净自心,以布施解脱自心。”这分明是佛家谶言。
正当他四处打量的时候,虚云带着一个小沙弥从门外进来了。
“施主你醒啦?”这小沙弥看到他醒来,有些欣喜地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殷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呵呵!”虚云微微一笑解释着,“这里是安国寺,前几日你与人在寺前争斗被打伤了,是我的两个徒儿救了你。呵呵!”
“多谢师傅……”殷昊微微点了点头致谢,他现在还有些虚弱,心宫之中的邪火又旺了许多,木灵越发的萎顿了,生机也越来越弱。
“哦!你叫我师傅?……呵呵!我到的确想收你为徒,看来你和老衲这师徒之缘是跑不掉了……呵呵!”虚云的回答简直是预谋好的。
“呃……”殷昊被他这么一弄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虚云看着他的尴尬和无措,心中微微一喜。此子身具大缘法,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若果真如此,那也算万民之幸了。
他挥了挥手让沙弥去了,坐定了之后,虚云说了一句话,让殷昊心中大惊:“你身上的邪火和万木之灵相峙已经多久了?”
“师傅!您……”殷昊没想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对方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老僧,定然是个隐世的高人。
“想活吗?”虚云只问了一句。
虚云的问话让殷昊喜出望外。
生存。
人生在世不论贫富贵贱,活下去是与生俱来最基本的本能。人生一世不论做什么事情,根本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活着。穷人求三餐果腹是为了活着,富人聚家财万贯也只是为了活着,一旦人死了,就一切都没了。
对于殷昊来说,他的命并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有恩于他的他要报恩,有仇于他的他更要报仇。
他还有比快意恩仇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