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伊乌蒙身上的时候,他沉重肃穆的说道:“如果我那样做了,那我们伊尔胡部就将是图勒汗国所有部落的敌人。因为对于图勒人来说,我们伊尔胡人始终是外来者。”
伊尔胡部起源于黑森蛮族,从祖先血统上来说,和出身伯力特支系的烈炎部相比要远很多。而这么多年以来伊尔胡部虽然实力较烈炎部强,但在部落会议歹尔曼上却一直处于弱势,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他当初要强行分解吞并烈炎部,势必就会引起更强烈的反弹。很可能造成所有的图勒人部落群起攻之。
“但是,反过来也一样,如果突鲁特要解体吞并我们伊尔胡,势必也会让其他部落不安,最终走上反抗他的道路。我知道突鲁特恨我入骨,我死后他是一定会这么做的……”伊乌蒙一脸凝重地说道。
“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大不了和他拼了!”恰别尔这位刚刚由伊乌蒙宣布继任单于的忠直汉子听了他的话立刻说道。
随之其余的几位大札萨也同样表态要和烈炎部拼命。伊乌蒙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们那样做了,就是伊尔胡部的罪人。”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殷昊,随后沉声宣布道:“我现在命令你们向我的外甥殷昊效忠。从今日起,他就是伊尔胡部的萨都!”
萨都,伊尔胡语中的鹰头蟒的意思。对于伊尔胡部来说,鹰头蟒是他们的图腾,而萨都就是他们部落的保护者。伊乌蒙虽然把单于的位置传给了恰别尔,但他手中的权杖却递到了殷昊的面前。
殷昊看着面前的鹰头蟒蛇精金权杖,抬头看着舅舅,万分地惊讶。本想推辞的话看着伊乌蒙的眼睛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而这时,恰别尔、布扎黎、塔帕、古格洛四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对殷昊行了个大礼,将一颗颗高傲的头颅直垂到地。这是伊尔胡人的大礼——认主。
“我恰别尔(布扎黎、塔帕、古格洛),我们宣誓,从今日起终生侍奉萨都殷昊,服从您的任何命令,请您接受我们的效忠吧!”这四位伊尔胡部的首领,齐声向殷昊宣誓道。
伊乌蒙手中的权杖一直都没有放下:“昊儿,接受他们的效忠吧!我知道你必将成为一个伟大的王者,伊尔胡部将永远追随着你永不停止的脚步,你的位置长生天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他为你划下了你的疆域。这疆域的边界在我从未看到的远方。我只求你能庇护你母亲的氏族——伊尔胡。”
伊乌蒙恳求的语气和他的话,让殷昊极不适应。他赶忙跪倒在伊乌蒙的榻前,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支权杖。
“舅舅,请不要这样和昊儿说话。我答应你,我将实现你的愿望。”
帐内一片唏嘘之声,这些男人,曾经统帅着千军万马的男人,在这一刻痛快淋漓地抛洒着他们的泪水。为了曾经的患难与共,为了骨肉亲情。
恰别尔等人向殷昊效忠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而随后殷如萱就带着一个小男孩进来了。
这男孩子就是图勒汗国真正的可汗——奇鞑。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他身材高大,才七八岁的年纪已经长得快要到殷昊的肩膀了。
“额肯!”奇鞑走到伊乌蒙的床榻边喊了一声。殷昊听到他
的话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姑母。
殷如萱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红晕。而伊乌蒙则欣慰地拉过奇鞑的手对殷昊说道:“奇鞑是我和如萱的孩子。”
殷昊虽然心里的确有些震惊。但同样也为舅舅和姑母感到高兴。他们虽然名义上不是一家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骨肉至亲。伊乌蒙是奇鞑的父亲这个事实虽然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但对殷昊来说无疑是个惊喜。他相信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之后,也会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奇鞑,这是你表哥殷昊,从今后他就是伊尔胡的萨都。我让他做你的保护人,以后你要听他的话,知道吗?”伊乌蒙揉了揉奇鞑的脑袋,眼中充满了宠溺的神色。
奇鞑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殷昊的面前,仰起头用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看着殷昊。殷昊一把把他搂在怀里,神色坚毅地对殷如萱和伊乌蒙做出了庄严的承诺:“舅舅、舅母,你们放心!我会永远保护好奇鞑的。”
殷如萱被殷昊的一声舅母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和死去的鄂毕汗没有任何感情。但她毕竟是嫁给他做了大妃的。和伊乌蒙之间按照伦理来说算是私通,如今能够得到殷昊如此的表示,她也很欣慰,这代表她的娘家人是能接受这个事实的。
既然知道了事实的真相,殷昊也很识趣地带着奇鞑从伊乌蒙的寝帐退了出来。他知道伊乌蒙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能让他们多多的独处一刻都是好的。
酥油灯豆大的光芒忽闪忽闪,映照着殷如萱丰姿绰约的身影。伊乌蒙看着她起伏地柔肩,轻轻地用一双大手捧起那娇嫩的脸庞,这张脸依然是那么美艳动人,一双迷人的双瞳如黝黑的深泉,明澈而清丽。她的脸已然刻上了岁月无情的风霜,眼角犹如风吹的春水漾起岁月的波纹。她眼角挂着的泪花让伊乌蒙心痛。
他用干涩皴裂的双唇轻轻吻干悲伤和喜悦交织而成的泪水。那一吻让他们彼此的心灵,瞬间起了一丝悸动。爱就象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情犹如春天的甘霖润进干涸的心田。殷如萱的双唇在搜索着伊乌蒙的双唇,一个吻就在情感决堤溃口喷涌而出的时候诞生了……
第二天清晨,朝阳早已从东方升起,大帐内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大帐内,从帐顶天窗中透出的一缕阳光洒在卧榻上,伊乌蒙抬起眼帘,侧过头看着怀中熟睡的佳人。冰雕玉凿般的玉肩裸露在锦被之外。一只嫩如雪藕的胳膊搭在他的胸前。他轻轻地将这不安分的手放回被中。并轻轻掖上被子,生怕她被清晨的凉意惊醒……一阵刺痛从胸口传来,他不觉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了?伤口又痛了?让我看看。”殷如萱一个骨碌起身,就要去看他的伤。
“没什么?你看……你真好看!”伊乌蒙注视着眼前的一片雪白晃眼的玉肌。
原来殷如萱光顾着要去关注伊乌蒙的伤势,没有注意一片春光完美地暴露在爱人的眼中一览无遗。她娇羞地扯过衣服就要穿上却发现那是一件男装。她的脸更红了……
“看什么看,年轻时都被你看够了的,如今老了有什么好看的。”毕竟是为人母的女人,昨夜的激情让她恍惚又重回了年轻的时候。片刻后就回复了平静的心态,赤着身子下了床,熟
练地穿戴妥帖。
走出帐外端了一盆热腾腾的热水,轻柔地为他清洗干净那溃烂的疮口,包扎妥帖。然后亲手为爱人梳洗更衣。这些事原本就应该是她为爱人做的。只是多年来碍于身份地位的阻碍,她不能去做。如今伊乌蒙已近人生的尽头,她又怎么舍得这每一个看似细小琐碎却能让他们靠的更近的机会呢。
看着殷如萱进进出出的身影,伊乌蒙多想继续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庇护着她。可如今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她们母子今后就只能靠殷昊保护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如萱,我该走了……长生天在召唤我了……”伊乌蒙抬头向上望去,他似乎看到了蓝天,看到了白云,更看到深邃的苍穹之上那无数的星辰。
伊乌蒙的双眼渐渐地阖上了,雄健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朦胧中他好象来到了天堂……
殷如萱手中端着一张食桌走了进来,桌上有她亲手做的奶茶和酥子。可当他看到伊乌蒙一动不动的身形时心中一沉,手中的食桌倒翻在地。她猛地扑到伊乌蒙的身上,却发现这具雄健的身体已经凉了。
“阿蒙——!”殷如萱的一声凄厉的哀鸣惊动了整个伊尔胡部。
他们的单于升天了。
伊乌蒙被安葬在科伊贝尔湖畔。按照伊尔胡的习俗,死者是不穿戴任何衣物的,就象他们出生时候一样,他被包裹上一层洁白的裹尸布,安放在特制的独木棺椁之中,用酥油浸泡保持不腐。然后用纯土压制的土坯垒砌成一个墓室,棺椁就安放在这墓室之中。
他的陵寝没有任何标志,没有坟茔也没有墓碑。陵寝里只是简单的安放着他生前使用过的武器和用具。殷如萱的一缕青丝放在了他的胸前,就好像他心爱的女人永远伴随着他一样。这位图勒汗国左贤王,虽然没有当过一天的可汗,但他却将鄂毕汗留下来的一个渐露颓势的汗国治理的蒸蒸日上。所以他的葬礼还是按照可汗的规制安排的。这一点任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当伊乌蒙的死讯传遍所有部落后不久,这些部落的单于就陆续来到了霸州。一方面是为了参加左贤王的葬礼。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召开一个会议——歹尔曼。
第一个到的是勒也赫部的单于喀布坦,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子,左腿有点瘸,这是在一次战斗中从马上摔下来摔断的,他被人们称做“瘸狐”。他刚到霸州就一头冲进伊乌蒙的灵帐,跪在灵前号啕大哭。那哭声简直可以感动天地。等到众人将他搀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昏厥过去了。
“喀布坦兄弟,左贤王已经蒙长生天的召唤去天国了。你就节哀吧。”恰别尔反过来劝慰他。他们是异姓兄弟,早年间恰别尔曾经在一次大战中救过他的性命。
“恰别尔兄弟,左贤王不该这么早离去啊!他走了,这是长生天在惩罚我们草原上所有卑微的臣民啊!以后我们又该依靠谁呢?”
“别这样说,左贤王承受病痛的折磨已经很久了……好在,我们伊尔胡部有了新的主子……”恰别尔对喀布坦说道。
“新主子?”喀布坦有些狐疑了人。他明明听说是恰别尔受伊乌蒙的遗命接任了伊尔胡部的单于,可怎么又冒出个新主子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