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大火熊熊,炙热的气浪直扑城头,火光将城上守城士卒的脸映得通红,一锅锅被烧得滚烫的粪便泼将下去,直烫得骁卫鬼哭狼嚎,这样被烫伤的伤口极难治愈.自从骁卫将城下斜面填平,对城墙的直接攻击便展开,攻城车虽然不能靠近城墙,但却能抵近射击,攻击的烈度便猛然加大起来.全益凤将柴草之上浇上少量的猛火油,投掷到城下引燃,在城下形成一道火海,用以抵御对手的攻击.
盐池仍然是僵持不下.
从良不愿意在坚城之下消耗大量的骁卫精锐,他将目光投向湖口和萍乡,希望那里能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不管是那一个方向,都能迫使全益凤撤离盐池,回到贵州城去,这样,南朝数支精锐之师便能汇集到贵州城下.
湖口那边一时指望不上,从良知道,苏灿这一段时间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不了,他不可能展开对大治的猛烈进攻.而那一件事情,毫无疑问,是一件赌上了大越国运的事情.
也就只有萍乡了.萍乡守军是原王相残部,战斗力与征北军不可同日而语,突破萍乡,也就打开了攻略贵州的缺口.
方翔提着血淋淋的刀从前线退了回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盔甲有几处已经破开,伸手将崩了几个口子的大刀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的医兵赶紧冲了上来,先替他卸下盔甲,解开内里的衬衣,几个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医兵喝了一口烈酒,卟的一声喷了出去,方翔顿时一声惨叫,肌肉抽搐了几下.
昭义嘿嘿笑了几声,”老方,刚刚看你挨了几刀,也不见你嚎叫,怎么一口酒就痛成这样?”
方翔咧着嘴,扯着眉,”站着说话不腰疼,老昭,来来来,我割你一刀,喷一口酒怎样?老子被砍的时候,也在砍人,他只不过砍伤了我,我去砍死了他,那里还知道疼,这龟儿子的弄得我疼得要死,老子还得感激他,想想便不舒服.”
昭义大笑不已,扯东拉西的与方翔闲聊起来,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医兵赶紧加快了速度,替方翔处理伤口,等到医兵离开,方翔试着活动了一下,”这家伙手艺不错,身上绑了这么多绷带,居然不影响老子砍人.”
“那是,咱们营中这些医兵都是朴将军特意派来的,听说在兴灵都受过特别的训练,身手利落得紧,要不是他们,咱们营中可要死不少人!”昭义道.
“老郑吃紧了,我再去替他一阵!”方翔重新换了一把刀,向昭义道.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昭义摇摇头道:”算了,今天已经快结束了,郑大义还顶得住.对方也快要收兵了.”昭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总算又捱过了一天.”
“今天郝仁的骑兵没有过来!”方翔对昭义道.
“权昌斌吃了他几次亏了.现在想必是防守严密了一些,骑兵面对着步兵的军阵,也是狗咬刺猥,无处下嘴.能帮我们牵制一部分敌军,已经很不错了.”昭义道.
“将军为什么不向朴将军求援?薛临风在大治还有好几万人马呢?”
“石敢当已经退向大治了,他们面对是虎卫,比我们面前的权昌斌的军队可强了不少,那有余力来帮我们?”昭义叹了一口气,”能将郝仁派来,已经很帮我们了.”
“奶奶的,以前一直以为咱们的兄弟不错,这真干起来,才发现差距啊?虎卫骁卫咱不必说了,没有想到连权昌斌咱们也挡不住.”方翔有些垂头丧气,”这要不是朴将军给自己换了武器盔甲,又给了不少的霹雳火伏魔弩,咱只怕早已溃败了.”
昭义默然不语.
夜暮渐临,两军各自收兵罢战,相隔着十余里,两军营中都是炊烟袅袅升起,打了一天的敌对双方都开始埋锅造饭.
两军自开战伊始,打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昭义所部在萍乡落败之后,退到泗溪,结阵固守,因为郝仁骑兵的到来,牵制了权昌斌的大量兵力以及后勤辎重的运输,使得昭义所部终于缓过气来,稳住了泗溪的防线.
昭义,方翔,郑大义三人围坐在一齐,面前的火堆之上正烧着一只野兔,三人从医官那里悄悄地索了一壶酒来,你一口我一口的小口抿着.
“弟兄们伤亡不少啊!”郑大义突然叹了一口气,”咱们投奔征北军时近两万弟兄,萍乡,泗溪这几战,咱们已经少了五六千人了.这仗,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方翔嘿嘿笑着,”还有的打呢!朴将军要我们守到十月底再退往贵州,这还有大半个月呢!退到了贵州城里,咱们就可以休息了.”
“也不知到时候咱们还有多少弟兄?”郑大义伸手扯下一只兔子腿,塞到嘴里,咬了一大口.”老昭,你说,要是咱们在这里拼光了所有的弟兄,回到贵州城,也成光杆将军了!”
昭义瞄了一眼郑大义,”老郑,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方翔也皱起了眉头,挺直了身子,看着郑大义.
郑大义压低了声音,”老昭,老方,咱们是老弟兄了,我这话说出来,也纯是为咱们自己考虑,如果你们两个人不同意,那就当我是放屁,我照样提着脑壳跟你们一起干.”
“你什么都不用说!”昭义鼓着腮帮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把你这个屁闷回去.”
方翔卟哧一声,顿时笑喷了.
郑大义尴尬地一笑,”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老昭,现在征北军形式不妙啊,即便我们抵抗到十月底,回到贵州城,那也还是被南军围死在贵州城啊,几十万军队围上来,咱们守得住吗?”
“老郑,这话以后休想再提,你看到的只是我们这里的征北军形式不妙,却没有看到在另外的地方,征北军高歌猛进,我们这里现在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吸引南朝军队主力的棋子,我们打得越多,征北军胜利的可能便越大,镇北王爷现在已经打到了潞州,接下来便是通州,卫州,只逼上京了.”
“可是我们却有可能死!”郑大义苦笑.
“富贵险中求!”昭义冷笑:”现在我们不跟着征北军一条道走到黑,还能到那里去?或者你脱了军服,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当一个山野村夫?你甘心么?我们要么选择征北军,要么选择南朝,根本没有第三个选择.”
“老昭,你为什么觉得征北军一定会赢呢,我倒是觉得现在南朝胜利的机率很大,至少也是五五开!”方翔也来了兴趣,低声道.
“征北军一定会赢,你们与那些派到我们军中的医兵聊过天没有?”昭义问道.
两人都是摇摇头.
“我聊过,而且与他们所有人都聊过,从他们嘴里,我知道了太多北地的事情.”昭义看着两个弟兄,道:”所以我知道,北地一定会赢,镇北王将来一定会坐上那个位子!”
“我看过监察官那里的功劳册子!”方翔道:”记录得倒很详细,但是对照后面的奖励,这得要多大的开销,多大的土地啊?这真能实现?”
“所以这才去与那些医兵聊天!”昭义道:”是真得,都是真的,老方,就是刚刚给你治伤的那个医兵,家里便有三十亩田,都是军功赏的!”
“三十亩地!”方翔哇的惊叹起来,”他就有三十亩地,老昭,那要是咱们将来胜利了,岂不是会有成百上千亩地?”
昭义嘿的一声,”这你就别想了,这些政策是针对士兵和基层军官的,到了你这个级别,不会给你土地了,而且征北府更是严格限制高官拥有大量土地的.”
“我用钱买也不行么?”
“征北府严禁土地私自买卖,你要买卖,得去官府那里登记.那个医兵的三十亩田是军功赏的,可以卖,但却只能卖给官府,不许卖给私人的.在贵州城的时候,我向征北军的将领们问过这些事情,他们在兴灵,按照级别,各自拥有定额的土地,达到定额,便不许再增加,以后的军官,只会以高官厚禄荣誉馈之,像你我这样的营将级别的,不许超过一千亩!”
“啧啧,还不顶当初我老家时候的一个土财主!”郑大义不屑地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昭义道:”征北军严禁土地被大量兼并,正是医治这大越涸疾的一个良方.北地那些豪门大阀都被一扫而空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郑,你叹什么气,你原来不是最恨你们老家的那个土财主吗?”
“老郑那是想取尔代之也!”方翔在一边大笑,”现在梦想落空,不免有些失落.”
昭义站了起来,”北地生气勃勃,当年我们白莲想要达成的东西,镇北王倒是将其做成了,所以我认定了征北军必然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因为随着大越的百姓们了解了北地的政策,像我们这些原本处于最底层的人们一定会衷心拥护镇北王的,土地,嘿嘿,老百姓谁不想要?凭什么都被那些高门大阀弄走了.有了土地,才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