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节虽已至盛夏,但山里的气温还是有点低,到了午夜时分,还是叫人感到丝丝凉意。睡不着的张宝推门走到院中,抬头望月愣愣出神。
黄门山的酒不算烈,到了午夜时“酒精考验”的张宝也就酒醒了。他并没有下山,而是留在了山上过夜,为了取信欧鹏等人,他甚至将栾廷玉等人一并赶下了山,独自一人留在山上。
“张公子,山里的湿气大,小心着凉。”身后被传来蒋敬的提醒。张宝回头一看,就见蒋敬跟欧鹏站在身后不远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小可本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没想到二位寨主也睡不着。”
欧鹏、蒋敬无语的看了张宝一会,还是蒋敬轻咳一声打破尴尬,“张公子说笑了,弄不清楚你此来的目的,我等兄弟哪里睡得安稳。”
“既然都睡不着,那不如去凉亭坐坐,说些闲话如何?”张宝笑着提议道。
“正有此意,张公子,请。”
张宝、欧鹏、蒋敬三人来到凉亭坐下,蒋敬让送上茶水的喽啰退下,随即边为张宝倒茶一边问道:“张公子,你前程远大,而我等不过占山为王的草寇,你与我等结交,不怕遭人诟病,耽误了你自家的前程?”
“呵呵……看来你派下山去调查我身份的人这是已经回山了吧?”张宝笑着问道。
“呃……明人不说暗话,张公子你是官,而我们是匪,这官匪自古不两立,张公子来此,难道就不怕我们对你不利?”蒋敬不答反问道。
“要是换了旁人,我倒还真有些担心,但你们,我相信你们不是那种人。”
“……张公子莫以为对我们兄弟说上几句好话就能让我们兄弟不难为你。”
“呵呵……蒋敬兄弟,莫吓唬我,须知我能有今日,也不是被吓大的。看来你派人下山打探消息的喽啰对我的调查还不够仔细啊。也罢,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宝,家住东京汴梁城外张家庄,官居朝廷正七品武翼大夫,与当今二皇子交好,家资……呃……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反正现如今我家买卖有酒楼、首饰铺、成衣铺总计数量过百,并有东南西北四支商队将商品销往大宋各地,去年年利润超过十万贯。今年年初求得当今官家允许,自筹水军,自组船队准备出海贸易……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来。”张宝对欧鹏、蒋敬如数家珍,到最后还十分贴心的问蒋敬还有什么问题想问。
对于张宝的“坦诚”,欧鹏、蒋敬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本以为当面道破了张宝的身份以后会让张宝慌乱,却不想这张宝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压根就不怕被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张公子,我想提醒你一下,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现在待的地方可不是江州城。”欧鹏忍不住提醒张宝道。
“欧鹏兄弟,你酒还没醒吗?我当然知道这黄门山是个贼窝。”
“知道是贼窝你还敢告诉我们你身份不菲?”
“因为我看上你们四个了呀,我想要招揽你们,那当然要以诚相待。”
“你想代表朝廷招安我们?”蒋敬狐疑的瞅着张宝问道。
“别瞎想,朝廷就算要招安也不会招安你们呀,就你们黄门山这伙强人还没厉害到需要朝廷出此下策。”张宝说到这指了指自己,“是我想要招揽你们替我做事。”
“方才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当今官家答应允许我自建水军用以保护出海贸易的船队。但我却并不打算只把自建的水军用在保护商船这种小事上。大海之上岛屿无数,若是平白便宜了外人,倒不如我自个去占了。可仅靠我一人是办不成这事的,所以我需要帮手。”
“……张公子这是有了不臣之心?”蒋敬皱眉问张宝道。
“别瞎说,什么叫有不臣之心,我本来就压根没有那颗为赵宋死忠的心。欧鹏兄弟,你是军户出身,你愿意替赵宋卖命?”
欧鹏沉默的摇摇头,要是愿意,当初也不会选择落草为寇。见欧鹏摇头,张宝又问蒋敬,“蒋敬兄弟,你也是读书人出身,如今这朝廷是个什么鬼样子,你难道不清楚?”
“呃……我等兄弟只怕对张公子的大业有心无力……”
“哎~不要妄自菲薄,我既然能看上你们,那就说明你们身上自有可取之处。比如欧鹏兄弟,出身军户,将来就可以进入水军组建水军陆战队,填补水军的不足。而你蒋敬,既然人称神算子,那后勤这块对你来讲估计也是得心应手。还有你们的兄弟马麟、陶宗旺二人,马麟擅于交友,适宜收集情报,陶宗旺擅长建筑,将来我要在岛上修城建房,那是断然少不了他。”张宝不等蒋敬把谦虚的话说完便摆手道。
“……看来张公子对我等兄弟很是了解……”欧鹏有些警惕的盯着张宝道。
“呵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看中了你们四人的能力,那自然要做到心里有数。而且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是什么人都会招揽的,之所以招揽你们,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你们的能力,而是你们的人品。若是人品不行,你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为我做事。”
“这么说我等兄弟还要感到荣幸了?”蒋敬有些不爽的问道。
张宝两手一摊道:“你要非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可张公子莫忘了,我等可是占山为王的草寇。”
“你们之所以会选择落草,那是因为心有不甘,不愿受人欺压。但在落草以后,你们虽也打家劫舍,但却没有故意去害人性命,平日里也没听说你们有欺男霸女的恶行。我并不指望自己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君子,但做人都应该有自己要守的底线,关于这一点你们做的不错,没有去恃强凌弱。”
“那敢问张公子,日后若如你所说占了海外岛屿以后,你打算自立为王吗?”蒋敬问道。
“这天下并非赵家一家的天下,赵家无能,取不回祖宗故地,难道还不许别人去取吗?而且将来若是真让咱们取回了祖宗故地,难道你们就愿意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难道公子就不怕我们去告官?”蒋敬又问道。
“蒋敬兄弟,别逗我发笑,你要先想清楚自己在大宋是什么身份,然后再想想我在大宋是什么身份。你去告官,先别说别人信不信,恐怕你这个贼人刚进官府就得被拿下吧?欧鹏兄弟,蒋敬兄弟,我是诚心前来招揽你们,所以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不想对你们说。”说到这张宝顿了顿,一脸诚恳的对欧鹏、蒋敬道:“落草为寇在大宋是没有出路,不要以为有十节度的旧事可以重演。此一时彼一时,十节度时大宋朝廷尚有收复燕云的壮志,可如今的朝廷,自上而下全是得过且过的鸟样,有那不甘心的也被排挤在朝堂之外。”
“大宋以文治武,武将天生就比文臣低一头,想想当年的狄大将军,在外征战有多风光,可进了朝堂以后呢?他的结局想必不用我再说了吧?即便将来你们真有机会等到了朝廷的招安,但一日为贼终身是贼,朝廷会猜疑你们,防备你们,甚至为了永绝后患而暗害你们,你们留在大宋是没有未来的,而你们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强人。”
“如今我来了,带来了让你们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赌不赌,决定权在你们,而我明天早上就会下山,希望到时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张宝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后起身便回了自己的客房,丢下欧鹏、蒋敬自己考虑。
良久,欧鹏才开口问蒋敬道:“二弟,这事你怎么看?”
“……兄长,这姓张的所说倒是句句属实,不过这属实的叫人有些难以接受啊。”蒋敬苦笑的对欧鹏道。
“那你觉得我们兄弟该如何选择?”
“其实摆在咱们兄弟前的路就两条,要么是拒绝,继续留在黄门山昏昏度日,等待将来有可能会出现的招安,只是兄长,若是朝廷真个招安咱们,你会接受吗?”
“我当年之所以会选择落草,就是不想再受那些当官的欺辱。招安?老子好不容易才不必再受那些鸟人的气,还会犯贱继续去过受气的日子?”欧鹏说到这不由恨恨的道。
“这就是了,兄长不愿受朝廷那帮鸟人的气,小弟同样也不想受,想必三弟、四弟也与我们是同样的心思。但那样一来,你我兄弟就需要时刻面临朝廷的清剿,如今咱们黄门山是跟江州井水不犯河水,但却难保将来还可以一直相安无事下去,咱们也必须为自己的将来寻一条出路。”
“你的意思是答应那位张公子的招揽?”
“他说以诚相待,倒也不似是在说假话。兄长你想想,他连咱们投了他以后会被如何安排都考虑好了,不能说他没诚意。只是对于他的远大目标,小弟还是有点没信心。”蒋敬苦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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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也拿不定主意,那就由我来拿主意吧。咱们兄弟就跟他赌一把,成了光宗耀祖,不成也不枉咱们来这世上走一遭。”欧鹏想了想,神色坚决的对蒋敬道。
……
次日清晨,按照约定前来接张宝下山的栾廷玉、焦挺等人再次来到黄门山下,只是没见到张宝,却被黄门山的喽啰请上了山。等栾廷玉来到黄门山的聚义厅时,就见张宝坐在主位上,原来的黄门山四位寨主分别坐下左右两侧。
“师叔你们来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黄门山上下愿意接受我的招揽,加入我张家的水军了。”张宝一脸高兴的对栾廷玉道。
而栾廷玉听后却是惊讶的盯着张宝看了半天,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师侄竟然如此口才了得,光凭一张嘴就说得占山为王的强人愿意舍弃山寨举伙来投。
“师叔你不要用看珍奇动物的眼神看我,我没那么神奇。欧鹏他们愿意举伙相投,那不仅仅是因为我说服了他们,更因为他们自己还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
“东家,不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安置我等?”欧鹏开口问张宝道。
“欧鹏是军户出身,对你的安排自然是最简单的,你从黄门山的喽啰里挑选出三百熟悉水性的人手组成水军陆战队,然后跟着王定六、李俊、张顺三人一同前去梁山泊的石碣村与阮氏三雄汇合。”
“剩下没被你挑中的喽啰并他们的家小一同随陶宗旺去二龙山。”
“二龙山?没想到那里也是东家的地盘。”蒋敬有些意外的说道。
“呃……那里暂时还不是,不过既然让我瞧上了,那迟早就是咱们的。你们也不必担心陶宗旺对付不了那个邓龙,二龙山是将来咱们的一处练兵地,我会请邓元觉大师亲自出手收拾他,以邓大师的能耐,对付一个邓龙那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对了,不如等邓大师取了二龙山以后再让陶宗旺动身就是。至于蒋敬跟马麟,你们俩就跟着我走吧,蒋敬兄弟号称神算子,那张家日后的总账就要归你管,而马麟擅于交际,可以留在汴梁为咱们注意朝廷的风吹草动。”
“难道张家在朝廷就没有布置眼线探听情报?”马麟好奇的问了一句。
“当然有,不过探听情报仅靠一条单线可不够,那样若是有人出手切断了这条线,那咱们就容易变成瞎子聋子。马麟你去了汴梁以后务必不要让人知道你跟咱们是一伙的,我会让人暗中相助,但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张家的人。”
“……我明白了,还请东家放心。”马麟闻言点点头答道。
张宝越是表现的谨慎,欧鹏等人的心里也就越是有底。虽说四人打算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一回前程,可若是投奔的“主公”不靠谱,他们也是会后悔的。而张宝的谨慎小心,也让欧鹏等人心里没有生出投错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