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凌绝尘刚开始吃西瓜的时候,江和来了。
凌绝尘对江和显然并没有什么好表情,他抱着自己的半个西瓜和勺子本来想要走开,但是看着剩下半个切成片的西瓜,想了想还是谨慎的走到了白蒹葭身边坐下。
先解释一下白蒹葭切西瓜的办法。
她先在中间一刀将西瓜分为两半,其中一半切成了三十二片,另外一半没切——没切那一半她直接跟一个勺子一起塞给了凌绝尘让他去外头吃去,省得一片一片的吃的满地狼藉。
三十二片里她吃了两片,剩下的三十片她正准备拿去水缸旁边镇着,江和就来了。
白蒹葭眼看江和来了,便停了手,招呼江和吃西瓜,江和也不客气,拣了一片吃了,抹了抹嘴,他一路奔波而来,脸上也有些太阳晒红的模样,皮肤也比前阵子来的时候微微黑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在外头跑了太久才导致皮肤被晒黑了。
江和一连吃了五片西瓜才在凌绝尘的注视下住手,擦了擦嘴巴,回过神来,脸上微红,不好意思的道;“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
他大夏天的奔波过来,实在热得厉害,那西瓜又甘甜多汁,吃在嘴里清爽解渴,只觉得一身暑气都消减了不少,江和竟然一时没停住嘴来,等回国神来,只羞得满脸通红,旁边又有凌绝尘在虎视眈眈,实在尴尬的不行,还好白蒹葭在一旁为他解围道;“这大暑天的,还麻烦你跑这么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好款待,就这西瓜还能解些暑气。这不是才下旬么,怎么就来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她到底忘了问桂枝儿那生津止渴的茶叶是什么了,日后得了机会,还是要问一问的。
江和擦了擦嘴边的西瓜汁,恭恭敬敬的道;“是少爷让我来的,一来是来看看张夫人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二来是想问问张夫人,重阳的时候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白蒹葭颦了颦眉,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太好吧。而且这平直城离这儿也太远了些……”
江和道;“只是重阳节我们哪儿也算热闹,少爷的意思是,张夫人也正好可以去赏玩一番,更何况……”他笑了笑,道;“张夫人去看一看,也正好对自己的产业有个把握。”
白蒹葭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将事情托付给了他,自然是相信他的,我如今这身子,不便走动,还是算了。”
江和看了一眼她硕大的肚子,迟疑片刻,还是道;“失礼的问一句,张夫人你这几个月了……”
白蒹葭道;“快六个月了……”她看了江和一眼,道;“莫不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江和迟疑片刻,道;“说句逾越的话,我也见过不少孕妇,但是肚子像张夫人你这般大的,也是头一回……别说六个月了,便是那八个月的妇人,也就这样大了……少爷的意思是,平直城里的大夫也不少,不如趁机去请人来看一看……”
白蒹葭本来自从上次凌绝尘说过自己肚子大之后就有些不安了,自当自己这世身体强健,前世身体虚弱,所以比前世大了一圈也是正常的,但是如今听江和一说,顿时想起前世自己见过的那些孕妇,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如今既然想起来便也有印象,便是那身体强健些的,也没自己肚子这么大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难产的记忆,记忆里满满的血色,床帐还是成亲时候的红色,不会哭的凌慎之,不由骇得手足冰冷,呆在当场,一时竟然神魂出窍,似乎回到了当时生孩子的时候,满眼都是红色,耳边都是素问和灵枢的声音。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还有凌老夫人的咆哮透过门板传了过来。
“保孩子!她一个女人再娶就有了,伤了我孙子你能赔么?”
素问脸上闪过一丝气怒,灵枢翻出一枚药丸塞进白蒹葭的嘴里,对素问道;“不行,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再这样拖下去更没力气……只怕……”
一尸两命,这个词,就算是灵枢也说不出口。
素问的脸色冷冰冰的,凌老夫人的声音好像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耳朵一眼,她低头看了一眼正抓着自己的手,手上青筋毕露,肌肤苍白得几乎半透明的女子,掩盖住了眼中的忧心忡忡,尽量放柔了声音;“小姐别怕,素问在这儿呢。”
白蒹葭的声音,淹没在了喧闹的稳婆和丫头急促的声音里,虚弱到除了床边的素问和灵枢都没人听到;“保孩子……”
她是凌家的少夫人。
她是白家的大小姐。
凌家的第一个孩子绝对,绝对要从她肚子里爬出去!
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分量,除了寄托了她所有的爱以外。
这是象征凌白两家联姻的孩子,更何况……
白蒹葭苍白的面容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染湿了干涸的泪痕。
除此之外,无法开口的……
少女满脸冷汗,鬓发散乱,瞳孔渐渐散开,眼中尽是一片迷乱,唯独好像着了魔一样,一遍一遍的重复。
“保孩子。”执着而固执,即便是意识已经渐渐开始不分明了,但是仍然执着的低声重复,让素问面色一白,几乎落下泪来。
小姐,你这是何苦!不过一个孩子!
不过一块还没出生的肉!
白蒹葭瞳孔空洞的看着帐顶,红色的绣花账顶在她眼里现在只是一片血色。
凌家需要一个孩子,凌老夫人的话,对她其实毫无作用。
只是传回来的消息上说……他以身诱敌,身受重伤,生死难测。
生死难测……
死难测……
难测……
他若是……他若是……
她便是死了,也要留下这个可能是他唯一血脉的孩子。
更何况……那是一个小小的,会翻身,会打滚,跟她血脉相连,让她感受到悲欢喜怒的孩子……
“保孩子!”白蒹葭死死的抓住素问的手,“答应我,保孩子。”说到最后,竟有几分凄厉。
她的孩子。
救救他……救救他的孩子……
素问目眦尽裂,眼中含泪,耳边尽是她从小到大视为性命的女子柔弱而固执的声音;“保孩子。”
只觉得心都几乎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