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人抬的轿辇缓缓行远,后面一辆坐着墨玉轩下人的马车不近不远地跟着。
柳云锦百无聊赖地望着街道外行人钦羡畏惧的眼神,懒洋洋地不想搭理身边的妖孽男人。
君颐弯了唇角,毫无顾忌地捏上了伏在轿辇边小丫头的翘臀。
直捏得懒洋洋的小人猛然回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在无声斥责他的流氓。
“怎么还在生气?都出了柳家了,小脸还是阴沉沉的?”他说着捏了柳云锦的脸蛋一把。
柳云锦没好气地揉着脸上被他捏过的地方,有气无力道:“你不是没在柳家住过,应该知道我那父亲和奶奶的脾性。威势相压,让他们涨涨记性也就罢了。你还奉上了金玉礼品!他们就像是饥肠辘辘的恶狼,尝到一点甜头后,哪还会放过你!”
以后的日子也怕会不安宁。
君颐给手心下的小人儿顺着毛,不放在心上道:“喂不饱的恶狼,就缝上他们的嘴,又有何难?我是怕你为难,夹在中间受委屈,才难得大方一次,小丫头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柳云锦没有回答,许久才闷闷道:“我不委屈,大不了甩袖走人,何苦还让他们得到好处。我并未将他们真正当成亲人过,日后,这柳家不回也好。”
他哪不懂小丫头的苦恨,有些亲人凉薄恶毒些,也胜过没有亲人,独活于世。他只是不想让小丫头活得太孤单。
“你不想回就不回,等到了南陵安定下来,你只管给我生儿子。”某人俯身而下,在她耳边喷着热气。
柳云锦的身子颤了颤,伸手推他,“王爷大街上这么多人,您能正经一会吗?”
“你不想在轿辇里试试?大街上倒也特别……”某人极“贴心”地问她。
柳云锦按着身上游走的手,大骇,“不想!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跳出轿子。”
君颐已坐回了身子,垂眸幽幽凝视着柳云锦绯红的容颜,靡靡道:“我家小娘子真是尤物,床上有情致,床下也动人。”
柳云锦气岔,敢情只是为了调戏她来取乐的?
轿辇在南陵王府停下之后,柳云锦跳下,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院子。
冷月微怔,看着踩着人凳走下的君颐,奇怪道:“大小姐她是……”怎么像踩了尾巴的猫。
君颐挑眉望着柳云锦怒气冲冲的背影,唇启道:“不用管她,你去准备回南陵的事宜。”
冷月觉得这气氛怪异的很,大小姐明明很气恼,脸上却泛着红晕。主上嘴上说不在意,但唇边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诱人,还真叫他看不明白。
柳云锦回了院子羞恼之气未消,杯中的茶也未喝完,南陵王府中就有下人来通传了,“王妃,宫里来了消息,孙妃娘娘知道您将要回南陵封地,特别邀请您去皇宫一聚,为您饯行。”
柳云锦搁下茶杯噗嗤一声就笑了,“孙妃娘娘?哪个孙妃娘娘。”
她可不曾结识了什么孙妃。
来通传的小人摸了摸头,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的也不清楚,宫里来人是这么传话的,王妃您去还是不去?您若是不想去,小的就去回了她,您是南陵王的妃子,没人敢强求您任何。”
柳云锦淡淡道:“去吧!我也想见见是谁。”
闻言,后面的环珠,环玉走上前为柳云锦更了衣服,将一件银鼠披风给她披上。
眼下大小姐的身份已与以前大不相同,做了南陵王的侧妃,自是要装扮得高贵端庄些,不能丢了王爷的颜面,叫人看轻去。
通报的下人在外面等了一会,柳云锦身边伺候的人已换成了熟悉宫里情况的文嬷嬷和刑嬷嬷。
柳云锦上了二人抬的木雕轿辇,轿子前面挂着南陵府的家徽,明眼人一瞧便知。
轿子进了皇宫,一路皆是畅通无阻,倒比东宫令牌还管用些。
孙妃住在春月殿,传言是皇帝深爱妃子的生前住所。光是这一点,这莫名多出的孙妃就与其他妃嫔大不相同。
春月殿中,门前繁花如锦,台阶各处都是纤尘不染,几个宫女小太监忙进忙出,显得殷切备至。
还未走近,就见台阶尽头站着一叉腰的女官嬷嬷,极大的派头,高声命令道:“石阶上不能有一丁点的水渍,孙妃娘娘肚中怀有龙种,你们都给我仔细点!还有这些花草都搬远点,免得让娘娘闻着呛人。”
话音落下,这些洒扫的宫人格外卖力。地上扬起一层灰烟,文嬷嬷扬起袖子为柳云锦遮着,淡淡道:“这孙娘娘好大的气势,是给小姐践行的,还是故意要给小姐难堪的?”
她们伺候惯了,柳云锦嫁了人,还改不过口叫她“夫人”。
柳云锦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只由她们继续叫着。
柳云锦抬首望着台阶上高人一等,满头珠钗的女官嬷嬷,微抿了唇角,“宫里记恨的我,倒没有几个。我刚嫁与君颐,就有人来找不自在,只怕还是他的那些烂桃花。”
刑嬷嬷眼瞧着灰尘越扫越多,厉喝了一声,“都是没长眼睛么?客人来了也不进去通报一声,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宫女三三两两停了手中的活计,一脸诧异,她们不知今天会有贵客来拜访娘娘。姚嬷嬷一早就下了命令,让她们打扫宫殿院落。
姚嬷嬷望着柳云锦一行人,脸色变了变,笑着道:“原来大小姐已经来了,都怪老奴眼花没有看清!让大小姐吃了那么多灰,老奴该死。”
这轻飘飘的一句解释,更多的是耀武扬威。
柳云锦领着文嬷嬷,刑嬷嬷上了台阶,艳华的面容上一派叫人猜不透的平静。这让姚嬷嬷反而觉得有些心虚没趣。
等走到文嬷嬷身边的时候,柳云锦停下了脚步,淡淡睨着她,“刑嬷嬷掌她的嘴!既是宫里人就该更懂规矩才是。”
“你敢让人打我……”姚嬷嬷又气又怕,她才说了一句话,柳云锦就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掌她的嘴,也不看看她现在跟在谁的身边伺候。
刑嬷嬷抬手就赏了她一记耳光,目色森冷威严道:“记住喽!今个来的是南陵王妃,敢编排南陵王的人,也该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别再一口一个‘大小姐’的乱叫!”
姚嬷嬷捂着脸,目色阴狠地瞪着刑嬷嬷,一幅不甘示弱的模样。
南陵王妃又如何!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哪比得上她们的主子娘娘。
“姐姐手下留情,”柳云熙穿着缕金缠丝的云绣宫裙,双臂环着银丝绣的宫绦环带,额间贴着桃花妆,头顶戴着金丝八宝的攒珠步摇。
气势逼人,华贵雍容,当真是有了贵妃的派头。
绰绰的人影从门槛边跨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宫女,一个面生未见过,另一个是原在府中伺候的晴雨。
自打上次被春香出卖过之后,柳云熙多了一个心眼,从柳府中调了一些下人进宫伺候。
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平坦小腹,一手扶着门框,这幅矜娇又小心的样子,生怕别人瞧不出她有了龙脉。
姚嬷嬷一个箭步来到柳云熙的身边,小题大做地叫道:“老奴挨下打不要紧,您可有了皇嗣,走路做事都得万分小心才是。”
柳云熙抑制着心中的得意,面色不露,依旧温雅微笑,“知道姐姐来了,本宫岂能坐得住,说来我和姐姐许久未见,想说会体己话呢!”
当真是想跟她说体己话,也无需自称“本宫”了,柳云熙输太久了,越发的沉不住心性。当然,她跟柳云熙是死敌,有什么体己话能说?
“姐姐进宫殿坐一会吧!”柳云熙的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子的骄傲与轻慢。
柳云锦抬眸望着她,淡淡道:“孙妃娘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的妹妹名为‘柳云熙’,早因秽乱后宫的罪名打入了冷宫。娘娘如今风头正盛,龙宠加身,又怎么会是我那不知廉耻的妹妹?”
“大胆!”姚嬷嬷有人撑腰后,立马气焰嚣张起来,“皇宫禁地,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肆意编排后宫妃嫔!”
“那嬷嬷想怎样?给我上刑么?我说的是柳家二小姐,跟如今的孙娘娘又有什么关系?”柳云锦凝视着她,轻嗤的笑容让姚嬷嬷脸色涨红。
玉宣帝临幸过柳云熙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玉宣帝对她又惜又怜,知道她怀上龙裔之后就让她搬出了冷宫,还给她改名换姓,赐了“孙”为姓来掩人耳目,柳云熙顺理成章地搬进了春月殿中待产。
这些事情自是避着一直卧病的常德太后,只要这事走漏了一点风声,柳云熙也绝无可能再有出头的机会。
姚嬷嬷试探地看了柳云熙一眼,这才发现柳云熙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只是一直没有做声。
柳云熙咬牙,若要治柳云锦的罪,就是承认自己原来的身份。
不!她不再是柳秀女,她是孙妃娘娘!
“孙妃娘娘好生养胎,饯行就不必了,我和娘娘并不相识,担不得娘娘的一片‘好心’。”柳云锦转身,领着文嬷嬷和刑嬷嬷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