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楚晔却摇了摇头,他握住紫瑶的手,淡淡的说:“这一切都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受人胁迫,事情何至于发展到如此地步。天意如此吧。”他笑了笑,脸上没有任何哀伤的神色。
“我只是有些遗憾,心里的话没有早些说出口。”
许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他竟有了精神,眼神也是别样的温柔,他勉强坐起来,盯着她的脸,细细的看,带着无限的留恋:“姑娘,我喜欢你。”
一句喜欢,瞬间便让紫瑶泪如雨下。
她这辈子没见过几个人,更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她所有的欢欣喜悦,所有的难过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他而起。他的出现,让她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妙的感情。
有他在,她才觉得活着有意义。
她不敢想象,失去他之后,她该怎样继续以后的人生。
紫瑶紧紧抱住他,眼中带着决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没有告诉楚晔,她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
十六年前,师傅捡起襁褓中的她时,她已是气若游丝。寻常草药是救不活了,所以,师傅便以人身做器皿,把她培育成了一只人蛊。
过程是何其惨烈,她都记不得了。她只是听师傅说,炼制的过程十分复杂,需每日浸泡在毒血中,以毒虫为食,受万蛊啃食,三年大成,方成人蛊。
只是,若想号令世间毒物,需以心养蛊。这蛊虫名曰连心蛊,住在心脏之中,只要绝情绝欲,心如止水,它便能长久存活。一旦动情,连心蛊便会释放毒素,直到人死,它才会脱体而出。
师傅还说,世间的连心蛊都产自一只母蛊,可惜在江湖人大肆屠杀蛊师的时候,那母蛊已经死了。所以,若无意外,她心头的这只连心蛊,便是世上最后一只。
只要连心蛊活着,她就不会死去。
可如今,她不但动了情,还想拼尽一切去救那个人。
于是,她用师傅所教的制蛊之法,把楚晔浸泡在了毒血之中,每日给他吃毒虫,令万蛊啃食他的身体。如此三年,他也如她一样,成了一个浑身剧毒之人。
只是,连心蛊只有一只。
她看着手腕上,曾经只有豆大的毒斑,已经如藤蔓般遍布整个手臂,她知道她生命正在消亡。所以,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刨开心脏,取出连心蛊,给他服下。
那连心蛊自会顺着经脉,找到心脏的位置,从此盘踞,直至主人动情死亡。
没有了连心蛊,紫瑶浑身冷汗直冒,几乎晕倒。不过,她仍旧强撑着,她要亲眼看着他醒来才放心。
三日后,楚晔醒了过来。意念一动,身边的毒虫便成千上万的爬了过来。
他心中惊惧,只想让那毒虫立刻消失。众多毒虫,仿佛通了灵,立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彼时,楚晔才惊喜的发现,自己似乎有了号令毒物的能力。
只是,再看一旁的紫瑶,她整个人却已摇摇欲坠。
“楚晔,你醒了,真好……”话音未落,她便眼睛一闭,猛地向后跌去。楚晔眼疾手快,急忙抱住了她。他的身体仿佛恢复了生机,身手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灵活敏捷。
楚晔抱着她,眼中全是担忧:“姑娘,你怎么样?”
紫瑶虚弱的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我只是太累了。我睡一下就好了。”
这一睡,便是整整七天。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楚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圈都黑了。见她醒来,他不由分说,猛地把她扯进怀抱之中。他的手臂是那样紧,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把她融入骨血。
声音也颤抖的不成样子:“姑娘,我真的好怕。怕你再也不会醒了。”紫瑶靠在他的肩头,浅浅的笑了。
连心蛊虽然提前离体,但是身上的毒素仍旧会不可遏制的继续蔓延,也许三天,也许三年,不知道哪一天,她便会毫无征兆的突然毒发身亡了。
可是在那之前,能与他相守一日,她都觉得心满意足。
紫瑶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喃喃的说:“楚晔,我们成婚吧。”楚晔的身子明显一僵,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好。”
他们的婚礼终究没有办成。
紫瑶不眠不休十几日,为自己缝制了一件火红的嫁衣。虽然没有媒人和宾客,却一点也不影响她待嫁的心情。
她把山洞稍微布置了一下,穿上嫁衣,催促楚晔拜堂。
楚晔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人。不久之后,山上果然出现了几十个江湖中人。
为首的是江湖名捕汤驰,他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破了案。只是一直苦于不知如何进入万蛊山抓人。
直到十几天前,有人送信告诉他毒血擦身避开毒虫的方法,他今日才能成功进入万蛊山。
如果说,三年前那些杀手能进来,是楚晔被逼无奈,那今日江湖名捕进入又如何解释呢?紫瑶看着楚晔,眼中灰白一片:“楚晔,你一直在骗我,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楚晔还没开口解释,汤驰便命令属下射箭,他办案多年,知晓这些制蛊师的厉害,这一回,他宁愿伤及无辜,也绝不会放过紫瑶。
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楚晔拉着紫瑶步步后退。
这时,一支箭羽正对着楚晔的心口呼啸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紫瑶猛地拉开楚晔,挡在了他身前。
这一回,不用等毒发了。箭入心头,她此次必死无疑。
紫瑶倒在楚晔怀中的时候,以为他不会难过的。可是没想到,他却抱住她哭的撕心裂肺。
这般装腔作势,要给谁看呢?他自由了,不需要再陪她演戏了。
其实,从那些杀手进入万蛊山的时候,她就知道,楚晔在骗她。什么被人逼迫,都是假的。虽然他用一身的伤,自圆其说。甚至用命相博,让她相信,可她也不是傻子。
谁能控制天下毒物,便等于拥有了战无不胜的利器。
统一天下,亦无不可。
这对于江湖中人,是极致的诱惑。楚晔亦不能免俗。她看得到他眼中的火焰,看得到他压抑在心底的野心,也看得出他的逢场作戏。只是,他演的那么逼真,她几乎都要相信了。
她这一生没有被人那般温柔相待过,哪怕是假的,亦让她不舍得拆穿。
宁愿饮鸩止渴,走向死亡。如今,所有的真相都血淋淋的摆在面前,他们谁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曾经羡慕沉香,那样的女子被她这般温柔相待,便是一生的荣幸了。
没想到,自己也可以用自己真实的面目让他这么温柔相待。可是终究是一场骗局。
紫瑶笑了,一张脸像闪着光。
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多丑陋。因为被万蛊啃食,毒入经脉,她早已面目尽毁,丑陋不堪。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么丑的女人。
所以,师傅告诫她,千万不要相信任何男人,他们说喜欢你,一定是假的。若非为了得到号令毒物的法宝,他们岂会跟她这样的丑八怪在一起。她是七秀坊的一柄利刃,一个养了多年的宝剑,没想到初次开启,便折了。她真是愧对师傅,愧对义父,但是她从未后悔过。
紫瑶早就知道,他并非真心,可是却宁愿跌进他编制的美梦中,不愿醒来。如今连命也搭上了,她终于可以死心了。
她想说,楚晔,虽然你骗了我,可是我一点也不恨你。甚至要谢谢你,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她还想问问他,有没有哪一刻,他是喜欢过她的。
可现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在弥留之际,看到楚晔惊讶的样子。
紫瑶想,她笑起来一定很难看。她不知道的是,毒素散尽,她的脸露出的本来面貌。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雪白光滑的肌肤,杏眼红唇,宛若枝头的一朵红玫瑰。
可惜,还未盛开,就凋零了。
很快,紫瑶的意识便陷入了混沌之中。
紫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又看到天光。
她发现自己仍旧在万蛊山,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楚晔不见了,那些江湖名捕也消失了。
她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寻找答案,却没有踪迹可寻。她唯一知道的是,那连心蛊又回到了她心脏的位置。
那一刻,她竟有些迷茫,她笃定的一切,是对的吗?
想到楚晔,紫瑶顿时便觉得心痛难当,呕出了一滩血。乌发也在瞬间变成了银丝。也许是毒性蔓延,她苍老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得多。短短几天,她便皮肤松弛,腿脚僵硬,最后竟连说话也吐字不清了。
此时,江湖中却炸开了锅。
数十位武功高强的江湖名捕,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有人说,曾见他们星夜兼程,去过万蛊山。也许,还没进去,就被毒虫给咬死了吧。
不过,却有江湖八卦组织号称知晓内幕,那江湖名捕之死,跟苍鹰堡遗孤楚晔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