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在驿站停歇时,一路提心吊胆的暴雨找到顾微,问他过西宁河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太正常的事,因为过河以后,他和狂风不时就能感觉到有人跟踪他们,断断续续跟了好几天。
顾微闻言并不惊讶,只是笑着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河的时候帮了一个年轻人一点小忙,他为了酬谢,给我送了这个来。”顾微说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银杏叶,表情意外地柔和。
“殿下能否告知,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暴雨拿起那几片银杏叶反复检查,狂风则是凝眉问道,不过咫尺之隔,他们竟然不知道船上发生的事,要么是事情太小,要么就是对方太隐蔽。
顾微笑得更加爽朗,坦言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当日渡船行至河中,侍卫们发现水下有人,以为是刺客就把人捆了,询问了却不像,不过是个受伤的年轻人,说是被仇家追杀,想要过河。”
“什么?有人要过河躲在你们的船下?”暴雨诧异道,西宁河的水又急又深,躲在船下想要过河,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就是暴雨自己,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也不会出此下策,实在太危险。
顾微点了点头,继续道:“侍卫们原本不信的,叫船家检查了船只,发现并未有破坏的痕迹,倒是多了根绳子,想来是那人之前捆在自己身上固定的,我见他谈吐不凡,就捎带了他一程。”
暴雨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看来他的仇家,还不是一般人。”就算是有绳子,一般人绑在船底下过西宁河,也是死路一条,那人有这样的身手还能被人追杀,可见他的仇人,更是个难缠的。
“他也这么说,说仇家势大,知道他要去江南投亲,就在夷陵码头堵他,他不敢上船,只能躲在船下,想不动声色瞒过仇家,到对岸去,我见他年龄不大,眼神颇为清明,就没让人为难他。”
狂风默不作声,认真分析顾微和暴雨的对话,此时突然问道:“既是殿下好心助他过河,为何他一直鬼鬼祟祟?”真要是个知恩图报的,为了不连累恩人,应该早日和他们分道扬镳才对。
“我们上岸后,就跟他分开了,临别前他问我喜欢什么,我当时正懊恼,古绛山的银杏树历史悠久却无缘得见,便顺口说了句,不想今日,他竟然给我送了谢礼过来。”顾微说着,笑意愈甚。
暴雨检查了银杏叶,发现的确没问题,而且顾微也说了,古绛山的银杏树是他先提到的,看来那个年轻人,单纯就是想感谢顾微,并未有其他的想法。毕竟,古绛山就在夷陵境内,山势险峻,风光优美,由于山路崎岖,软轿难以上山,顾微显然无法亲临,会有这样的感叹并不奇怪。再说他和狂风后来也能感觉到,跟踪他们的人已经走了,就没再问什么,给顾微请了安就告退了。
狂风暴雨告退后,顾微重新拿起银杏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遇到殷希时的情形。
那日,渡船刚刚驶入河中,就有侍卫前来禀报,说他们在船下发现个人,怀疑是刺客。
顾微闻言蹙起眉头,他从笋岗上岸以后,一路轻车简从,既不露富,也不多管闲事,这样都能惹到人前来追杀,是不是有点倒霉,出于好奇和不解,顾微命人将所谓的刺客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量虽高,面容却很稚嫩,顾微猜测,他可能和暴雨差不多大。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我们船下?有什么阴谋速速招来?”侍卫长夏松宏暴躁地问道,保护皇后的活计,是他向顾傲讨来的,完成得好,回去肯定有赏,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担当不起。
顾微倒是优哉游哉,虽然侍卫们都说少年不是好人,别有居心,可他看着,他也不像刺客。
少年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全身衣服都是湿的,看着颇为可怜,至于他手中的剑,早在被带进船舱的时候,就被侍卫们没收了去,他低着头,半晌方道:“我叫殷希,我没阴谋,我躲在你们的船下,就是想要过河,我不知道你们会包这艘船,我看它近,随便选的……”殷希说的是实话,他选船就是随便挑的,要不是遇上一堆高手,普通的渡河客人,根本不会发现船下有人。
夏松宏根本不信殷希的话,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你要过河,河边的渡船多得是,十五文钱也就够了,何必冒着危险躲在船下,你编这些鬼话出来,以为我们就会相信吗?”
殷希咬着下唇,小声辩解道:“我不能上渡船,会被人发现的,要是瞿家的人知道我过了河,会连累舅舅的。”殷希看得出来,他今天遇上的,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打得过,因而未作隐瞒。
夏松宏的脸色更难看了,原以为是个刺客,不想还是个逃犯,早知道直接把人绑了,何必带到殿下面前来。顾微细细听了他们的对话,此时方问道:“瞿家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
殷希愣了愣,老老实实交待了殷家和瞿家的渊源,顾微听完轻叹口气,命人给他包扎伤口,还换了干净衣服,搞得夏松宏一干人紧张兮兮,一直到殷希下船和他们分开,众人才松了口气。
顾微会跟殷希说起古绛山的银杏树,纯属一时感概,毕竟他人都到了古绛山脚下,却没办法上去,实在是遗憾得很。不想殷希竟然是个有心的,明知自己处境危险,还为他专门上了趟古绛山,为他摘来这几枚银杏叶。在顾微从小到大收过的礼物里,这几枚叶子算是最简单也是最有心的,顾微在灯下看了许久,才把它们夹进平时经常看的书里,还想着哪天有空把叶子制成书签保存。
除了殷希这个小插曲,顾微的南行之旅,格外顺利,倒是萧写意的船队上,风波不断。
从夷陵驶上连通西宁河和临洮河的第二段大运河后,可能是南北气候差异以及水土不服的原因,除了元阳,几位小皇子小公主都先后病倒了。最先中招的是安阳,然后是和她玩得最好的丹阳,一下子就把凤琪和罗素心给忙得团团转,小孩子本来就很娇气,尤其是平日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们,别的不说,单是灌药,就是个技术活计,一般人还做不下来,至少凤琪便是如此。
丹阳原本病得不算重,就是发烧、咳嗽,孙英思看过了也开了方子,说是吃两剂药就能好。凤琪不敢耽搁,立刻就让丹阳的保姆去熬药,谁知药熬好了端过来,小公主她打死不肯张开嘴巴。
“爹爹,难受。”丹阳躺在床上,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她扯着凤琪的衣袖,一个劲儿撒娇。
“雪儿乖,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凤琪一手端着药,一手搂着女儿,耐心哄道。
“不要,不要喝药,药是苦的,不好喝。”丹阳拼命挣扎,想要逃避那碗黑漆漆的可怕东西。
“雪儿听话,生了病不吃药是不会好的,你的病不好,就不能去找霜儿玩了。”凤琪在想,罗素心那边,只怕也跟自己差不多,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讨教,安阳平时就是个爱生病的。
“不嘛,我就不吃,呜呜……”丹阳双手乱舞,竟然打翻了药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雪儿,烫到没有?雪儿,快让爹爹看看……”其实,凤琪端药来喂女儿的时候已经是晾过了的,此时关心则乱,顿时就给忘了,赶紧检查丹阳身上,发现没有烫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爹爹,我可不可以不要喝药?”丹阳天真地以为,她打翻了药碗,就不用再喝了。
谁知凤琪神色一敛,正色道:“不行,药是必须要喝的。”丹阳马上又哭了起来。
“殿下,要不还是奴婢来吧?”丹阳的奶娘冷眼看了半天,发现华贵君也不比自己有办法,就站了出来。两三岁的小娃娃,喝药怎么可能听话,只能靠灌的,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因为考虑到了这样的后果,保姆熬药的时候特意多熬了一碗,很快就端了来。凤琪犹豫再三,决定让奶娘和保姆上,他在旁边观摩就好,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丹阳把药喝下去。
只见奶娘和保姆一起上阵,一个捏住丹阳的两颊和鼻子,让她不能把嘴闭上,一个拿汤勺舀起药准备往嘴里灌,丹阳自然不肯配合,她又踢又闹,脑袋使劲摇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凤琪见这架势有点吓人,立即叫了停,问道:“一定要这样吗?会不会把雪儿呛着?”
保姆勺子都伸出去了,赶紧停住回话:“小孩子灌药,都是这样的,安阳公主也是。”
因为保姆在回话,奶娘就放松了对丹阳的钳制,她趁机一通乱动,把第二碗药也给打翻了。
“雪儿,不许胡闹!”凤琪很恼火,他是心疼丹阳,可这绝对不意味着,他就允许她不喝药。
“呜呜,爹爹不疼雪儿了,呜呜……”丹阳平常身体不错,过了周岁就很少生病,而在周岁以前,小婴儿生病都是奶娘喝药,他们通过乳汁吸收,实际吃药的次数少得可怜,所以格外抗拒。
“谁欺负我们雪儿了啊?说给父皇听听,父皇给你做主。”萧写意处理完朝上送来的急件,过来看孩子,正好听到丹阳对凤琪的控诉,以为他们在闹着玩,就跟着凑了个趣。
“爹爹,爹爹欺负我。”明知告状无用,丹阳也不管了,拼命抓住萧写意这个救星,“爹爹让奶娘灌我喝药,奶娘捏我的脸,捏我的鼻子,捏得我好痛。父皇,雪儿不要喝药了啦,父皇……”
“真的?爹爹对你这么凶啊?”萧写意很震惊,他从来不知道,喂孩子吃药这么恐怖,只听丹阳说的,他心里都不好受,难怪以前他们都要他回避,要是亲眼看了,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
“嗯,爹爹就是这么凶,咳咳……”丹阳说得很急,说着说着就咳了起来,萧写意赶紧轻拍她的后背,让她稍微舒服点,丹阳边咳边说:“父皇,雪儿不想喝药,你帮帮我好不好?咳咳……”
“好,不喝,我们不喝。”萧写意最是溺爱孩子,丹阳又咳又喘,他就什么都答应了,回过头才发现凤琪冷眼看着自己,忙解释道:“怀瑾,朕就是随便说说,病了肯定要喝药,肯定要的。”
“父皇,君无戏言,你教我的。”丹阳振振有词,叫人无从反驳。凤琪瞥了萧写意一眼,让他自己收拾残局,就吩咐保姆下去重新熬药了,最好多熬几碗,随便丹阳怎么砸,都得老实喝药。
由于萧写意的胡乱承诺,第三碗药端上来的时候,丹阳说什么也不肯喝,还拿“圣谕”说事,眼看她体温越来越高,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凤琪忍无可忍,和奶娘一起动手,愣是把她给制住了。
“父皇,救命啊,父皇……”丹阳死命挣扎,可惜人小力弱,实在挣不过两个大人,一碗药愣是被灌了大半碗下去,萧写意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凤琪狠起心来,真能下得去手。
药虽然是灌下去了,可能是耽搁太久,药效并不明显,丹阳的体温到了晚上,不降反升,甚至有点说胡话。萧写意吓坏了,他想起前世丹阳坠湖以后的可怕情形,整夜都在旁边陪着。
“陛下,早些去歇着吧,雪儿这里有臣看着,不会有事的。”虽说是出门游玩,萧写意每天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像凤琪他们,纯粹就是游山玩水,凤琪不敢让他熬夜,就想劝他早点休息。
萧写意摇头道:“不行,朕不能走,朕要陪着雪儿。”凤琪劝说无效,在他身边坐下。
夜里,几个保姆轮番上阵,不停用烈酒给丹阳擦拭掌心和脚心,到了天亮的时候,她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人也清醒了,不再说胡话吓人,还会说肚子饿了。萧写意和凤琪见状双双松了口气,又派人去问罗素心那边的情况,结果安阳比丹阳恢复得还要好些,昨天晚上就降温了,也没怎么咳嗽。
“怀瑾,下次遇到孩子病了,你直接灌药就是,千万别让朕看到。”安阳为什么好得比丹阳快,因为惠贵姬有经验,上来就是灌药,不像凤琪,给了丹阳多次掀翻药碗的机会,耽搁了喝药。
“陛下说得轻松,以为臣心里就好受吗?”可能是心情不好的关系,凤琪难得顶了萧写意一句,他还不是被奶娘捏人的姿势给吓住了,想着与其让她们来,不如自己上,其实手都是抖的。
萧写意说完就后悔了,忙道:“怀瑾,对不起,是朕失言。”言罢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凤琪轻轻摇头,沉吟道:“最好还是孩子不要生病,真是太累了。”身体累没事,主要是心累。
萧写意深有同感,因此不管丹阳如何抗议,他们都逮着她灌了三天的药,愣是好透了,才放她和安阳重新见面,至于秋然,早在丹阳生病的第一天,就被凤琪隔离到君璃的船上去了。
不料龙凤胎就是龙凤胎,心灵感应特别强,生病这种事隔着好几艘船也能传染,丹阳刚能下地,君璃就火急火燎地派人来说,二皇子有点低烧,不知道是不是在甲板上玩的时候吹了风。
凤琪闻讯差点没有晕倒,搞错没有,从应县走到现在,秋然哪天不是在甲板上疯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他身上体现地很到位,先前一点事儿都没有,丹阳病了一回,他跟着就病倒了。
论身体底子,秋然还不如丹阳,凤琪不敢耽误,立即带着孙英思去了君璃的船上,孙太医诊过脉说,症状跟丹阳是一样的,说完开了方子,跟丹阳那副,也是大同小异,只有细微区别。
凤琪原先以为,他又得狠下心来灌回药了,不想秋然很自觉,熬好的药端来,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能喝下去,同样是把凤琪吓得不行,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他们就不能中和一下吗。
三天以后,秋然病愈,船队正好抵达江南重镇庆阳。因要进行补给,按照原定计划,船队将在庆阳停留一日,庆阳知府傅涛晨上折子,说庆阳府的大小官员都想瞻仰圣颜,求皇上恩准。萧写意想了想,自己难得下回江南,底下的官员也不容易,就准了傅涛晨的折子,说庆阳府的七品以上官员,今晚都能上船来面圣。傅涛晨收到回话,喜不自胜,赶紧把消息传了下去,叫众人准备。
江南乃是鱼米之乡,庆阳的富庶程度,绝不在江都之下,庆阳府诸多官员见了萧写意,除了磕头请安,就是纷纷献礼,一个比一个精致华美,傅涛晨还精心准备了八位美人,男女各四。
从高宗皇帝开始,大周的皇帝都有下江南的习惯,而且只要来了,就会带上几位美人回去,封妃、封侍的,大有人在,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傅涛晨有此准备,也是遵循旧例,并不奇怪。
内务府的主管齐奕山收到人的时候,很是有些惊讶,因为万昌十年过后,皇上为了华贵君,已经停了两届选秀,这江南送上来的美人,他是要还是不要,这会儿皇上在喝酒,他们也不能去问。
然后有人就说了,既然皇上没说不要,他们就先把人收着好了,收了可以不要,那不是过错,要是他们没收,皇上却想起了江南的美人,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别看八位美人都是民间选出来的,除了锦贵侍,宫里的贵人们,还真没有在长相上比得过的,说不定皇上就能看上哪位。
就这样,在萧写意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内务府按照历任皇帝的惯例,帮他收了八位美人。
后宫的事通通归华贵君管,齐奕山第二天就给凤琪禀报了这件事。凤琪却是愣了下,萧写意的后宫从来不止他一个,这是他早就习惯的,但是在他进宫以后,却是再也没人进来,这回的美人是什么意思,是萧写意受够了世家大族的千金、公子,想要换换胃口吗。凤琪犹豫了下,让人按照选秀新人的标准把八位美人安排了下去,他们以后能混到什么地步,全凭萧写意的心情了。
做完这些事,凤琪莫名有些心塞,但他没有多想,回去陪秋然了,小家伙病刚好,就吵着要练功,每天半个时辰蹲马步,谁都劝不住,他得看着点才行,不能让他太过勉强。
离开庆阳府,船队驶上了临洮河,他们顺流而下再走五日,就能到达南巡的终点江都。
这天,萧写意批完折子有些晚了,就没去凤琪船上,而是回了自己房间,不想竟然有人。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娇百媚两个大美人齐齐迎上,给萧写意磕头。
“你们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萧写意冷着脸问道,心里却在怪欢喜,他是怎么回事,这等货色也能放到他的船上,要是凤琪心血来潮,突然过来看到,岂不是要误会,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奴婢媚娘(素娘),是华贵君让奴婢来伺候皇上的。”两位美人异口同声,萧写意的脸顿时就黑了。凤琪什么意思,他对他的心意,他还看不懂吗,竟然给他安排美人,他不用他那么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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