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园林典雅别致,天下闻名。顾微和凤琪今天要逛的桓台园更是有江南四大名园之首的美称。桓台园原是私家园林,主人是江南首富柳家。早年间,神宗皇帝酷爱下江南游玩,江都府连年接驾,入不敷出,实在掏不出银子修新园林,就找当地富商想办法。柳家富甲天下,正想改头换面,由商贾之家向诗书人家转变,就主动献上了自家园子,博得神宗皇帝亲笔题写的门匾一枚。
从此以后,桓台园就是皇家园林了,只有历代帝王下江南时才能开放,其他时候都是大门紧锁。而柳家子弟,在那之后也走上了科举之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也出了两位进士,好几位举人。
姜易春是江都府的最高官员,他陪萧写意巡视农耕去了,他的家眷自然不能闲着,要出来陪皇后和华贵君逛园子。由于兼祧两房的关系,姜易春有两位夫人,大房姓乔,二房姓柳,就是桓台园原主那个柳家的女儿,柳氏的叔父跟姜易春是同窗,因看好他的才华,才给侄女儿说了这么一门婚事。
姜易春和顾家有亲,顾微想着元阳和顾兰裳没有同龄孩子陪着也无聊,就让乔夫人和柳夫人将家中的千金领了来。姜易春有五个女儿,从大到小的年龄分别是七岁、六岁、四岁、三岁和一岁,除了最小的姜五娘没有带来,上面四个都来了,顾微一看年龄正好,就让姜元娘和姜二娘陪着元阳和顾兰裳,姜三娘和姜四娘陪着丹阳,至于秋然,他姐姐妹妹都不喜欢,只好自己跟自己玩。
乔氏和柳氏都是出身大家,也算能说会道之人,无奈顾微和凤琪都是男子,大家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互相说不上话。到了后来,顾微就让她们和保姆看着几位小公主,他和凤琪自己带着人逛。
桓台园风光优美,景色别致,顾微和凤琪沿着小径逛着,不知不觉逛了大半。这时,丹阳的奶娘找了过来,说是公主看到湖上有小船,想要坐船玩,她们做不得主,又劝不住,只得过来禀报。
凤琪歉意地笑道:“殿下,臣失陪了,我去看看雪儿。”从应县到江都的路上坐了一个多月的船,他都有点烦了,丹阳还嫌不够么,逛个园子也要坐船,凤琪有些无语,不得不亲自过去看看。
“你去就是,不用管我。”顾微笑得温文,逛了小半天,他也有点累了,凤琪要去照看孩子,他正好到前面亭子休息会儿。凤琪给他行了礼,就匆匆带着丹阳的奶娘走了,去哄生气的小公主。
湖边的草坪上,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正热闹,就是说了不跟女孩子玩的秋然,此时也和她们站在一起,手里还牵着姜四娘的手,似乎很喜欢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女孩儿。
而在她们不远处的地方,柳氏显得很为难,要是想坐船的是元阳公主,她二话不说就能叫船娘过来。可是丹阳公主,她的年龄实在太小,华贵君还不在场,她不敢做主,只能请人去问华贵君。
柳氏有点后悔,她当初怎么没想着要跟着元阳公主。虽然平时在宫里也能玩到一处,但是有了同龄的玩伴,元阳和丹阳还是更乐意和同龄人一起玩,她们逛的路线不同,乔氏就和柳氏商量了,两人一边跟着一个。姜元娘和姜三娘是乔氏生的,姜二娘和姜四娘是柳氏的女儿,柳氏想着四娘年纪最小,亲自看着放心些,就选择了照看丹阳公主,不料小公主任性起来,谁也劝不住。
好在凤琪很快就过来了,丹阳远远看到他,拔腿朝他跑去,口中不停喊着:“爹爹。”
凤琪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笑问道:“我听奶娘说,你想要坐船玩,是不是真的?”
“嗯嗯。”丹阳连连点头,湖上的小船造型各异,和他们之前坐过的大船不一样。
凤琪抬眼看了看,那船不是很小,湖面也平静,想来不会有事,就同意了丹阳的要求。
“三娘,四娘,我们一起坐船玩吧。”丹阳从凤琪身上下来,跑去问自己的小伙伴。
姜三娘毫不犹豫点了头,她也喜欢坐船,不过娘亲不喜欢她坐,连水边都不让她靠近。
姜四娘则不然,她似乎有些害怕,好半天也没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秋然就拉着她的手说道:“四妹妹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说完还自信地拍了拍小胸脯,姜四娘轻轻点了点头。
凤琪见状颇有些震惊,他家儿子何曾对女孩子这么温柔客气了,还“四妹妹”,他对丹阳和安阳都没这么亲切。凤琪转头去问柳氏,“姜太太,四娘几月生的?”先前只说了年岁,没说月份。
柳氏不明所以,仍是老老实实回道:“启禀殿下,四娘万昌十四年闰五月初五生的。”
原来不是“四妹妹”,而是“四姐姐”,凤琪转身去逗儿子,“秋然,你真是哥哥吗?”
秋然这时也听到姜四娘的生辰了,可他之前看她娇娇弱弱的,便以为她比自己小,“四妹妹”也叫顺口了,才不想改口,就仰着头对凤琪说:“我就是哥哥,我就叫她四妹妹,就是四妹妹。”
凤琪原本就是逗着秋然玩的,见他有点不开心也就不说了,他叫船娘撑了船过来,让保姆把孩子们抱上去,又找了几个会水的侍卫,让他们上了另外一艘船,在旁边跟着,自己这才上了船去。
柳氏按说也该上去的,不过她有孕在身,实在不方便,就歉意地笑着对凤琪福了福身,“臣妇不便相陪,有劳殿下费心了。”自家女儿和侄女都在上面,要不是护卫周全,她真是放不下心来。
凤琪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可能是受他的影响,丹阳和秋然都是生来就爱戏水的,他在他们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教会了他们浮水,不像萧写意,他从八岁开始教他,教了十几年也没能教会。
江南四月天,江花如火柳如烟,小船在湖面慢慢行驶,湖中的荷叶透出了新绿。
秋然第一次看到宽大的荷叶很好奇,想要摘来玩,保姆不过是没把他箍紧,他的小半个身子就探了出去,动作很是惊险。保姆察觉不对,赶紧把人抱住了,秋然动弹不得,就够不到荷叶了。
“爹爹,荷叶,我要荷叶。”秋然能知道那是荷叶,还是姜四娘刚刚告诉他的。
凤琪见他实在喜欢,就叫隔壁船上的侍卫摘了两片送来,秋然接过以后就递给了姜四娘,“四妹妹,这是送给你的。”另一边,丹阳和姜三娘两个人拿着一张荷叶顶在头上玩,都好奇回头看。
凤琪心塞地不想说话,这到底怎么回事,秋然今天特别不对劲,他对姜四娘,好得有点过分了。姜四娘笑道:“殿下,我们也跟她们一样。”秋然点了点头,和姜四娘一起把荷叶顶在了头上。
游湖结束,午膳时间到,柳氏早已命人在湖边的凉亭摆好了午膳,顾微和元阳也都回来了。
对凤琪而言,这顿饭吃得是很不是滋味的。席间,其他人也就罢了,姜四娘年纪小,拿不稳筷子,就是柳氏给她夹了菜在碗里,她也吃得到处都是饭粒,柳氏正想告罪,把她抱下去让奶娘喂,秋然出手了,他自己吃一口,再喂姜四娘一口,两人吃得其乐融融,就是在座的各位看了,都很惊奇。
总得来说,姜家的女孩子都算是乖巧懂事的,不过姜元娘和姜二娘,对元阳和顾兰裳来说,就是普通的玩伴,很容易遇到那种,丹阳和姜三娘玩得好,也是因为今天安阳跟着罗太妃回了老家。
只有秋然,他和姜四娘的关系,实在是好得不可思议,尤其秋然平时还是不喜欢和女孩子玩的,他今天对姜四娘,简直可以说是照顾有加,反正凤琪看了半天,都在脑补秋然娶王妃的场景了。
午膳过后,顾微和凤琪准备打道回行宫,元阳和丹阳跟新交的小伙伴道了别,只有秋然,拉着姜四娘的手依依不舍,还对凤琪说:“爹爹,我们把四妹妹带回去玩好不好,过几天再送回来?”
凤琪长叹一身,转眼去看柳氏。柳氏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自谦道:“小女年幼顽劣,只怕惊扰了殿下。”虽说今天看来,二皇子喜欢和四娘玩,可是两个都是三岁娃娃,带走她还是不放心的。
没等凤琪说话,秋然就急道:“四妹妹很乖,不会惊扰的。”元阳和顾兰裳憋不住,差点笑出来,人家哪是害怕女儿惊扰你,分明是怕你欺负了人家的女儿,不过她们还是绷住了,没笑出声。
凤琪见秋然实在想要姜四娘跟他回去,就问小姑娘,愿不愿意跟他们走。姜四娘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柳氏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儿被人抱走,而且走的时候都没回头。
乔氏见状劝她,虽说孩子小,现在玩得好不代表什么,可二皇子是未来太子,他喜欢四娘,对姜家总不是坏事,柳氏叹了口气,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她只希望,四娘去了行宫不要闯祸就好。
目送凤驾远去,乔氏和柳氏带着三个女儿回姜府,今天发生的事,她们得给姜易春说一声才好。不料萧写意对姜易春实在执着,巡视了农耕也没放他,又把人带回行宫商讨开放海禁的事情了。
还好萧写意今天没有像昨天那么夸张,没等聊到晚饭时间就放姜易春去了顾微那里,因为顾微提前派人来打过招呼,他有事要见姜易春,等他从云仪殿出来,就请直接过去春熙殿,而姜易春是早就想见顾微了,自然不会耽搁,行色匆匆就奔了过去。顾微此时要见姜易春,可不是想找他叙旧,而是要把殷希的事情告诉他,他把人晾在客栈有两天了,姜易春最好快点把人领回家去。
萧写意忙活了大半天,回到清音阁就想逗龙凤胎玩,不料丹阳埋头作画,没有闲工夫搭理他,而秋然则是牵着某位漂亮小姑娘的手,两个人在小花园玩得正开心,一副不想被他打搅到的表情。
萧写意看不明白,就去问凤琪,他的宝贝儿子和女儿都怎么了,为什么都不睬他。丹阳画画也就算了,这样的事情常有,她画好了就会来找他看,倒是秋然,他这是拐了谁家的千金带回来玩。
“那是姜易春的四女儿,秋然跟人玩了一天还不够,闹着把人带了回来。”凤琪也是满脸的问号,秋然和姜四娘都是三岁,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爱在一起玩没有什么,奇怪的是没有缘由。
“哦,秋然喜欢就好。”听说是姜家的闺女,萧写意没意见了,“姜易春前途无限,假以时日,他的女儿也不是配不上秋然。”有顾微和凤琪这样的先例,萧写意还是更希望的儿媳妇是女子。
“陛下这么看好他?”凤琪讶然道。按照萧写意的想法,秋然被立为太子,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的妻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乃至皇后,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能够胜任的,至少姜易春现在的四品知府,显得很不够看,不过看萧写意的意思,十年之内,他至少能进六部,将来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萧写意颔首,表情格外认真,他信任姜易春,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原因,却不好说。
前后两世,萧写意对开放海禁这个事,都是很执着的。万昌九年的春闱,姜易春会试不过排名三十多位,还不如凤琪,殿试直接被萧写意点中状元,两次的排名如此悬殊,可不是他能力不够,答卷水平不稳定造成的。而是他的观点,在阅卷的老臣看来,过于激进,但是本身的能力,又很突出,才给了他不前不后的名次,偏偏萧写意,却很欣赏他的风格,就把状元的荣耀给了他。
当年,萧写意提出开放海禁,满朝文武大都持反对态度,剩下的保持中立,只有姜易春,不仅坚决站在萧写意这边,还为他提供了大量的理论依据。可惜的是,在实际运作中,由于操之过急,开放海禁不仅没有为大周带来萧写意预料中的好处,反而把历来富庶的江南地区,陷入了和东瀛人的年年苦战。最终,萧写意迫于群臣的压力,砍了姜易春的脑袋,换来朝廷的暂时平稳。
十年之后,禁海多年的大周迎来了西洋人的坚船利炮。据说,西洋人的船只就是仿造前朝出外海的船队制造的,不过没有那么大就是了,但是从王朝建立初期就开始闭关锁国的大周,连像样的船只都没有,就更不要说海军了,双方的实力不在一个档次,那战打起来是什么样,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最终,大周付出了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才打退了西洋人,萧写意再次提出重开海禁。
那以后的事情,由于凤琳的毒杀,萧写意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了。不过想到君璃都是战死在营盘海战的,萧写意相信,在那个他已经死去的时空,凤琳执掌朝政以后,不会重走旧路,闭关锁国。
而在这个他有机会重新来过的世界,萧写意就更不会允许历史重来一次了。为了不引起朝臣的过于反弹,萧写意这次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他要开放海禁,但是该做的动作,他一个也没有少。
首先,萧写意在皇家的藏书阁找到了大量的被封禁的前朝造船的资料,于是掏出私库的所有银子,命人在民间召集工匠,在南方的福海、云西两省成立了造船厂。未来的那场战争让他明白了,没有像样的船只,他们的军队会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去年初,第一批的两艘船造了出来,萧写意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他们跑了南洋一趟,让他为了造船挥霍一空的私库,恢复了不少元气。
萧写意有了银子,立马让造船厂加大了力度,今年又有四艘大船出来,这次就不是跑南洋了,而是下西洋,船队目前还在海上,等到他们回来,萧写意就能有更多的银子造更多的船了。
除了造船出海挣银子,萧写意为了重开海禁时不被太多人反对,还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每年的吏部考绩,他在官员的选拔和提升上,尽可能地任用中立派或者反对海禁不是那么强烈的官员。
二就是科举取士了,万昌十五年的会试和殿试,题目都是和海禁有关的,萧写意选了一批以后能为自己所用的年轻学子,这些人大部分已经下放各地,只要有能力就会迅速爬升起来。而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萧写意相信,连续几年开科取士都是录取倾向于开放海禁的士子,等这批人上来,朝廷进行了新老更替,他再宣布开放海禁,阻力就会小很多,而不至于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
萧写意一个劲儿地造船出海,目的有两个,一是禁海这么多年,大家都没经验,不多出去跑跑,将来打了起来,肯定死得难看,还有就是造船是个烧钱的活儿,现在造的是商船还好办,造好了就能出海赚银子去,将来要造的可都是战船,那就是个无底洞了,他得尽可能地多存点家当起来。姜易春这些年在江南,就是在帮萧写意忙活这个事,仅仅是他的船队,出海的规模远远不够。
出海能赚金山银山,这个说法前朝就有的,一直流传至今。但是这个钱,不是谁都能赚的,因为普通人,要是没有航海图,就是有船,只怕出了近海也要迷失方向,而且有航海图也是不够的,海路漫漫,很多无名海岛还有海盗出没,船队的战斗力太弱,说不定就被人吃了。所以前朝覆灭以后,没有皇家船队带路,江南的富商们,就是看着银子在向自己招手,也不敢贸然去冒险。
萧写意的大船造了出来,他就让姜易春暗中联系了几家江南的富商,他出船,他们出货,回来以后分成。俗语有云,无奸不商,可是这门生意,真的是太划算了,只要船队能回来,他们的银子就是几十上百倍的翻涨,别说五五平分,就是四六分、三七分,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真要不幸回不来,船队不是自家的,单单那点货物,他们损失得起,双方一拍即合,这门生意就谈成了。
萧写意算过了,再过两年,等他有银子造战船了,就正式宣布重开海禁的消息,等到那时,他就开放民间对商船的制造。他是皇帝,不能一直与民争利,只要有人敢出外海,他就派战船给他们保驾护航,让他们不必有后顾之忧。当然,跑远海路线的商船,税收也会比较特别,不过比起高额的利润,那就不算什么了,萧写意能够想象得到,届时的海上,会是怎样一番热闹的情景。
凤琪和姜易春同窗一场,见他深得萧写意的重视,也为他高兴,不过想到自己,就有些遗憾了。
萧写意看出他的落寞,原打算保密的,此时不禁说道:“怀瑾,朕不会一直把你困在宫里的。”
“陛下?”凤琪愕然,萧写意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是他的贵君,膝下还有皇子和公主,他总不可能放他出宫去。再说了,他是二皇子的生身之人,就是真的离开宫廷,也是千丝万缕斩不断。
“现在还不到时候,朕不能告诉你。”萧写意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可是怀瑾,你要相信,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朕就会尽力给你,无论什么,不管有多难,只要是你想要的。”
凤琪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一直以来,萧写意对他都很好,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他稍微露出喜欢的意思,萧写意就会想方设法为他找来,可是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说,含义还如此深邃。
“怎么了?被朕感动到说不出话来?”萧写意原以为凤琪会有点反应的,不料却是一动不动,就带着点调侃的意味说道。他相信,他即将要给凤琪的,是他进宫以来,最想收到的一份礼物。
“臣谢陛下隆恩。”虽然还不知道萧写意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真是他猜测的那样,但是此时此刻,凤琪是真的被萧写意感动到了,因此他的那句话,也不完全是调侃,有说对的部分在里面。
丹阳趴在书桌上,奋斗了半天,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正想要拿给萧写意和凤琪看,却见他们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表情她都看不懂。丹阳拿着刚画好的画,围着他们绕了两圈,终于好奇地开口问道:“父皇,爹爹,你们在做什么?”石化的两人回神过来,齐声问女儿,“雪儿,你有什么事?”丹阳立即献宝,举起了自己的画,“父皇,爹爹,你们看,这是我刚画好的。”
萧写意接过画,左看右看都看不懂,生怕惹得女儿不高兴,就问凤琪,“怀瑾,知道画的什么吗?”要是认错了,夸奖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搞不好还要把人惹哭,萧写意不敢掉以轻心。
凤琪今天陪几个孩子坐了船,倒是明白女儿的意思,笑问道:“雪儿,是不是画的你和姜家三娘?”尽管抽象了点,凤琪还是看得出来,那是一艘小船,船上两个小娃娃,头上顶着一片荷叶。
“不是。”丹阳摇了摇头,凤琪傻眼了,不会吧,明明就是,他不可能看错的。
“那是什么?”凤琪都看不懂,萧写意就不做无用功了,直接问丹阳正确答案。
“我画的是然然和四娘。”丹阳说着抬手指向纸上,“四娘有小辫子,然然没有。”
凤琪恍然大悟,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娃娃,于是又问道:“你怎么不画你自己呢?”
丹阳苦恼道:“我想画来着,可是我看不到自己,所以没办法,只好画然然了。”
萧写意和凤琪哑然失笑,凤琪随即便问:“雪儿想要自己的画吗,爹爹帮你画好了。”不要说丹阳,就是凤琪,也觉得几个小娃娃今天举着荷叶的画面很美,不画下来,真是有点浪费了。
丹阳乐得拍手道:“要画,要画,要画雪儿,也画然然,父皇今天没有看到。”
因秋然暂时不想进屋,萧写意就搂着凤琪抱着丹阳,一家三口去了书房,让凤琪把今天发生在桓台园的他错过的美景一一画了下来,由于丹阳一直补充,凤琪一连画了好几张才算完成任务。
凤琪正要放下笔,却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秋然刚刚捉了只小蝴蝶,正小心翼翼地把它停在姜四娘的头上,姜四娘害怕蝴蝶飞走,一动不敢动,两个孩子都很可爱,就把这个画面也画了下来。
凤琪放下笔还对萧写意说,将来等秋然长大了,就把这幅画给他,让他看看自己小时候。
萧写意顿时感叹到,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招,当年凤琪跟着自己在甘泉宫玩耍,可爱的画面何止一个两个,他要是能找人画上几张下来,拿给凤琪看多有意思,而不是像现在,他都不记得了。
“陛下,你说什么?”凤琪听萧写意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却没听清楚,就问了句。
萧写意想试试凤琪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就把第一次在宫里捡到他,还有后来把他接到甘泉宫玩的事都说了。凤琪听完就傻眼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小就认识萧写意。
丹阳听得半懂不懂,就知道爹爹第一次见到父皇的时候在哭鼻子,还划羞羞脸笑话他。
凤琪愣了半晌方问道:“陛下,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两岁的时候就见过你,还一起玩?”
萧写意点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回家问你爹,问你姑姑,看朕有没有骗你?”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凤琪不解道:“我很小的时候,一直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对我很好,给我好多糕点吃。后来那个哥哥不见了,我到处问,结果每个人都说我没有哥哥,还说我胡说。”凤琪被人打击的次数多了,也就不执着所谓的哥哥了,后来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就是长子,上面没有哥哥。
听了凤琪的话,萧写意差点气得吐血,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凤琪的记性很好,两岁时的事情,都能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记得自己给他的糕点,但是他太小了,只知道自己是哥哥,而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每每接凤琪进宫玩耍,又是从邯郸王府,凤家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凤琪口中的哥哥,是宫里的三皇子,都跟他说没有这个人,时间长了凤琪就不问了。
早知如此,当初选凤琪进宫给他当伴读的时候,他就该问他记不记得自己的,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当然,凤琪就是知道自己是他找了多年的“哥哥”,可能也就是对他更忠心,不可能说因此对他萌生爱意,但萧写意还是感到了心塞,他和凤琪,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更亲密的,是他错过了机会,以为凤琪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就从来没问,他要是问了该有多好,凤琪小时候可乖了。
“怀瑾,如果朕早点说了,会有区别吗?”萧写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也许会吧,臣不知道。”凤琪不是爱假设的人,他一向活得比较实际。
萧写意不想纠结旧事,就逗着凤琪笑道:“怀瑾,既然知道朕就是你要找的哥哥了,要不要叫声意哥哥来听。”好多年没听到这个称谓,他真的是很怀念,小时候的凤琪,真的是比丹阳和秋然还要可爱的存在。凤琪斜眼瞥他,什么也不肯说,耳际却是一片通红。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秋然自觉把姜四娘带了来,小姑娘不懂宫里的规矩,就什么都跟着秋然来,他做什么,她照做什么,学得有模有样,煞是可爱。萧写意看了两眼就喜欢上了,还说他和凤琪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凤琪什么都爱学他。萧写意正说着,秋然又开始表演喂饭了,手艺比中午还要纯熟,不过姜四娘见秋然和丹阳都是自己吃,有点不好意思,也想自己来,可又说不过秋然。
萧写意笑着把凤琪拉到身边,压得声音道:“这个都是一样的。”凤琪常进宫那会儿比现在的丹阳和秋然都小,吃糕点都是用手抓,吃饭就是萧写意喂,一点没有不好意思,还觉得理所应当。
凤琪狠狠瞪他一眼,萧写意当做没看见,又说道:“回头见了姜太太,让她把这个孩子教好。”不是说萧写意就给秋然定了王妃人选,但是候选人嘛,早点定下没什么不好,还是秋然喜欢的。
凤琪虽然看不惯儿子的表现,还是点了头。老实说,太子妃或者皇后,真的不是个轻松活计,越早开始培养,越能适应,可要是用心培养了十几年,最后各种原因落选了,也是个麻烦事情。
见凤琪面露担忧的表情,萧写意又说:“姜家的姑娘,日后不说进宫,嫁入宗室起码是够格的,你的话,不要说得太死,他们会明白的。”秋然到底还小,谁也不知道他长大了会怎么样,不过姜四娘嘛,有了萧写意的保证,将来至少是个王妃跑不掉,也算是件好事。
接下来十余天,凤琪把江都的美景逛了个遍,倒是顾微,开始两天兴致勃勃,后来就说逛得倦了,不想动弹,每天留在行宫休息,凤琪看得出来,他不是累了,而是嫌人太多,逛着没意思。
于是这天,凤琪把两个孩子扔给了难得空闲的萧写意,就来找顾微,打算来个微服出行,去江都附近的一个古镇观光。顾微听着有趣,就把元阳和顾兰裳送到了萧青渝那边,让他帮忙照看。
暴雨最近被狂风勒令养胎,也是闷得要死不活,见顾微和凤琪要出去玩,就闹着也要去。
凤琪想了想,暴雨虽然有孕在身,也不至于让人保护,再说还有狂风在,不会给他们出行增加负担,就允许了,只吩咐他要小心,凡事想着自己。凤琪不是不知道,暴雨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身体好,怀孕反应小,他经常就会忘了,自己是个孕夫,从而做出些不适宜孕夫的高难度动作来。
如果凤琪知道,他们的运气有那么差,不过是去夏邑古镇观光,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他说什么也不会发起这次出行的,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们收拾完毕,就兴致十足地出了门。
其实,要不是凤琪他们去了夏邑,无意间发现了一些秘密,整个大周,都会为他们曾经的疏忽,付出更大的代价,然而凤琪,却是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一点的。纵然如此,他还是很自责,就是实在要去,他也不该带上暴雨的,要是把他留在行宫养胎,没有跟着他们出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