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早知道就去买双平底帆布鞋了。”陈竹一脸悔恨。过去陪领导下乡,坐几小时的车,下车转十几分钟,蹭蹭蹬着高跟鞋毫无障碍,下意识觉得下乡也就是那么回事,连鞋都懒得去换,哪里知道这宋庄还‘挺’大,这路又不好走,随处都是烂泥,估计帆布鞋都扛不住,得上雨靴。
其实现在的宋庄严格上来说只是小堡村,那么几个核心艺术家,还没有发展到后来整个宋庄镇,大批艺术家的场面,不过这里住着一位中国艺术界点石成金的教父级人物。
村里空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门’扉紧闭,陆彦随手给她介绍着,那个院子住着教父,这个院子住着那位参加国际艺术双年展的,那边那个就是上次卖画给他的……
像他这样的人,不同于一般的暴发户和新贵。自幼就是被艺术时尚给熏大的,虽然术业专攻不同,但对于音乐、绘画、建筑等等都颇有些兴趣和鉴赏水平。
而她上辈子就是个装十三的假小资,是这些艺术时尚屁颠屁颠的追随者,又受外公外婆这种旧社会过来的书香熏陶,什么名画名器在舅公姨婆家也是见得多了,加之这辈子又学画学琴的,从小也看了不少艺术鉴赏的书,跟随的老师在福海艺术界也都是颇有些名望的人物,因此艺术鉴赏水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从某些方面上来说,两人的品位很是相似,这份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此刻的陈竹心里却有些失望,这么冷冷清清的场面是她没有想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还看什么画啊?她还以为艺术家的工作室能够随意出入呢。
察觉到她的烦躁,他敲开了一扇‘门’,教父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当年言辞犀利,行为先锋,捧红了无数艺术家的神级人物,自从进入二十一世纪,就减少了艺术活动,在这儿深居简出。
陈竹之前只在杂志上见过他,今日一见,心里有些惊讶,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黝黑朴实一些,倒像个终日劳作的老农。只是眼神中有那么一丝桀骜与清高,将他周身的气质一下子改变了,的确像个尖锐的艺术家。
他不以为然地看看陆彦,看陈竹的眼神更是带着淡淡的不屑,在他眼里,她不过是有钱公子哥包*的拜金‘女’,寻到这里附庸风雅的。
陈竹非但不恼,心里倒是起了几分敬意,艺术家若没几分傲骨还对得起艺术吗?古今中外,受人尊重的文人墨客哪个不是蔑视权贵,毫不妥协?
“陆先生上次看中的恰好是老张最不喜欢的一幅画,构思笔触都凌‘乱’不堪。”教父随手让他们坐下,嘴里却是淡淡嘲讽他的品位实在不怎么样。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就是合了眼缘,没办法。”陆彦神‘色’淡淡。
陈竹则一脸兴味地看着墙上一幅幅作品,都是一些当代知名艺术家的作品,这些红透半边天的艺术家几乎都是教父一手捧红的,随便一幅画作就价值几十万,不过有相当一部分都过分个‘性’化,已经走向了极端,也许在艺术界颇有名望。但就是不合她的眼缘。
陆彦和陈竹相‘交’甚深,两个人长期相处无论是个‘性’还是兴趣爱好生活品位等等都极为相似,充满默契。
“咦,”陈竹轻呼一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无意看到了一幅玫瑰的油画,明‘艳’、浓郁而炽热,哪怕在这样不起眼的角落也无拘无束地开放,炫耀着它们自己的光华。
“这是一个刚来的年轻人,单纯热情,却没有什么思想。”教父依旧是冷漠相对,他一直认为一个知识分子对人的生存境况的良知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只关注个人内心画作过于狭隘了。
是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那幅画不大看得上,不然也不会搁在角落里。
“老李,老李,你的信!”‘门’外有个年轻人大喇喇地一路喊着进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有着晶莹的汗水,白净的脸被晒得有些通红。
“说曹‘操’曹‘操’到。”教父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温度。
“什么曹‘操’的,莫非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年轻人爽朗地笑着,盯着陆彦和陈竹看了半晌,有些犹疑地问,“你是陆彦吧?”
“汪煜,好久不见。”他起身有些疏离地招呼道。
“有好几年了吧,你变了不少。”汪煜流‘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惆怅,“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陆彦看了陈竹一眼,知道她喜欢汪煜的画,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和陆彦可是一块儿长大的,不过长他两届。我读初中的时候,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转到J省去读书了,之后每年寒暑假回来也就匆匆见了几面,再后来我去法国读书就再也没见面了,变化还真‘挺’大的。”汪煜知道陈竹喜欢的他的画,一下子就热情了起来,变身为话痨,一时间两人之间竟比那两位老相识还热络。
“你知道吗?你的画让我想起了圣埃佩苏伯里的《小王子》。”
“天!”汪煜惊讶地看着她,“你简直是我的知己,刚到法国的时候我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找不到目标,无意中读了《小王子》,‘沙漠之所以美丽,因为在那里藏着一口井!’我也在沙漠中找到一口井,这口井里开满了玫瑰。”
“小王子住在一个遥远的小星球上,陪伴他的只有一朵玫瑰‘花’。小王子每天细心地照顾那朵玫瑰:为它浇水、施‘肥’和对话。玫瑰是骄傲的,它告诉小王子,你一定要爱我,因为我是全世界唯一的一朵玫瑰‘花’。”
“小王子流‘浪’到了地球,看到许许多多的玫瑰‘花’,每朵都和他的玫瑰‘花’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受骗了,他的玫瑰并不是世界上独特的、唯一的一朵。后来。他遇到狐狸,狐狸告诉他,你的玫瑰没有骗你,因为你的用心和爱给了玫瑰价值,你看到的其他玫瑰不是你的‘花’,因为你未曾对他们付出过什么,它们对你是没有价值的……”
汪煜神情专注,一脸得遇知己的兴奋劲和陈竹热络地聊着。
陈竹手轻轻停留在画中的玫瑰上,心里有过什么慢慢滑过,在那已经成为遥远回忆里,她曾经放下手里的书对身边的那个人说过。我就是这么骄傲而脆弱,但你一定要爱我,因为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
傻瓜,不爱你我爱谁?
曾经那么骄傲,曾经那么依赖,曾经那么信任,曾经以为自己是他独一无二的玫瑰,曾经以为她可以像那朵玫瑰一样被他宠着护着,曾经任‘性’地不想去独立,曾经以为他人不在她身边心也是紧系着她的,曾经……
那片被荒草淹没覆盖记忆缓慢地‘裸’‘露’出来,伤早已愈合,只是愈合的伤总是会留下浅浅的痕迹,哪怕是前世遥远的伤。
陆彦察觉到陈竹眼中的黯然,她明明站在他的面前,却让他感觉她远在一个永远也触不到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心慌,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一怔,心思从遥远的过去收了回来,在内心深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最美丽的东西都不是眼睛看得到的”,她在他身边轻轻地说,“我不想做水晶罩里的玫瑰‘花’,我想做那只被驯养的狐狸,有了爱的关系,才能变得独特,不再是万千中的一个,而是互相成为最重要的。”
“可是小王子在各个星球流‘浪’后,最终要回到只有一朵玫瑰的星球,星球因这朵玫瑰而变得美丽,它才是小王子心中最有价值的一朵玫瑰,”汪煜眼睛亮亮地坚定地看着陆彦,“故事很简单,但它要告诉我们的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家园,如何找到自己,要学会爱自己,生命的重点在于追求幸福。这一次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认清了就不会再退缩动摇。”
陈竹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汪煜的不对劲了,这么宣誓似地看着陆彦,莫不是爱上他了?陆彦本就长了副男‘女’通吃的漂亮模样,汪煜看上他也没啥稀奇的,她不但没有危机意识,还一脸看好戏地朝陆彦直笑。
一见她的笑,陆彦就知道她又想歪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对汪煜道,“你走不走,认清不认清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和你公平竞争。”汪煜一脸决然。
“和我竞争对你来说本来就不公平。”陆彦没好气地搂着陈竹一脸臭屁地说,“我家小竹喜欢的只有我一个。
“我承认你从小就比我强,但是暮云现在也没有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有机会的。”汪煜也是一脸毫不服输的样子。
“什么暮云?”
“谁是暮云?”
陆彦一脸莫名其妙,陈竹却是俏脸含煞了。
“难道你连欧阳暮云是谁都不记得了?”汪煜一脸受伤地指着陆彦,敢情两人刚才完全是‘鸡’同鸭讲啊。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