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个时候还说是过度劳累怕是谁也不会信了。
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命蛊的事告诉父皇,正如明安所说,也许命蛊的事父皇并不知情,而是被有心之人下的。毕竟就算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就算我对他总是防备多于亲近,看着他眼睁睁地死掉我也是做不到的。
我将医书里记载的东西一字不漏地背给父皇听,父皇先是怔愣,紧接着就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父皇摇摇头道:“先不说为什么会有人想给朕下这么奇怪的蛊,就算要下也得让朕吃下去啊!但凡是朕吃进嘴里的东西,必然是别人试过的,朕可没听说有哪个近侍死了病了或者失踪了的。”
我不希望父皇的病症与连逸的事有关,但当父皇真的表现的一无所知并且不相信的时候,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不是命蛊,那会是什么呢?
“朕知道远儿是担心父皇,但这次恐怕真的是积劳成疾、旧疾复发。”说着父皇自嘲地笑了笑,“朕已经老了。那些人都称呼朕是‘万岁’,但这些话就是说再多遍也是假的,朕也是人,哪可能‘万岁’?能活到五十,朕就欣慰至极了!”
“可是……”我皱紧眉看向父皇,“就算是积劳成疾这病也来得太快了些,父皇还是派人好好查查吧,好歹也能排除一种情况不是么?”
父皇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神情十分宠溺,最后终于无奈道:“既然是远儿一片孝心,那朕也就不能辜负了。”
次日我便得知父皇派了桓王彻查这件事,不禁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太子吗?怎么给桓王了?而且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
虽觉得诡异,但父皇的决定我是向来不多问的,便只装作不知。说实话,我非常希望桓王查不出什么,除了不想他因此得势外,更重要的是若真的确定是命蛊,父皇怕是必死无疑。
记载命蛊的书上并没有记载命蛊的解法,因为中了命蛊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死了,明安告诉我传说中命蛊的解药是下蛊之人的眼泪,这样的解法我闻所未闻,况且就算传说是真的,现在下蛊的人都死了,还能去哪找他的眼泪?
桓王查这件事很是花了些时间,就在我以为他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时候,他却给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结果。
“启禀父皇,经儿臣严查暗访,根绝目前已经搜查到的证据,儿臣怀疑下毒之人……与太子殿下有关。”
“你说什么?!”本来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我猛地站起身,狠狠瞪向一脸肯定的人,“你说谎!”
“远儿!”
父皇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言语间已有些不悦,“先听听怀恩怎么说。”
我定定地看了桓王好一会儿,才不甘愿地坐下,不是我偏袒太子,而是我实在不相信太子会做这种事!他虽城府极深,手段狠绝,但也绝没有到弑父弑君的地步,况且他已是太子,那个位子迟早是他的,以他的耐心岂会不愿等这么一会儿,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现在是非常时机,穆怀恩打的什么注意谁不知道?他巴不得一次死两个,一个父皇一个太子,那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了,依我看,他做出这种事来倒大有可能!
桓王言之凿凿,说的有凭有据,这我倒不意外,他不是穆怀霖,若连冤枉人都做不好,他也不会让太子这么头疼。
“朕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穆怀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他是个真聪明的人,必然知道现在不宜说更多,说得多了反而显得他心急如焚、内心有鬼。
“是,儿臣告退。”
临走前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奇怪,我心里生气,当然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我怕父皇,怕太子,可不怕他。
“远儿就这么相信太子?”
父皇似笑非笑地看向我,让我看不出他真正地想法,但我不相信他就真的信了穆怀恩的一面之辞。
“儿臣只是觉得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太子都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父皇弯了弯嘴角,似乎故意要和我争辩一般地说道:“可是怀恩有很详细的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同样的,要冤枉一个人,又怎么会缺少证据。
“你一直在维护太子。”父皇走过来低头盯着我的眼睛,慢声说道:“从很早以前就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没有!”直视着父皇深不可测的眼睛,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气愤起来,“我才不会维护他!”他那么对待我,我凭什么还要帮他!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他是太子,如果我没有挡他的路,他还会不会那么待我……
“不,你有!”捧住我的脸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父皇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反驳道:“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你确实一直都在下意识地维护他。”
“我没有!”我忍不住大喊出声,抬起胳膊去推拒父皇的手,“我讨厌他!恨他!怎么还可能去维护他!”
“好、好!没有,你没有维护他。”父皇突然松开手,然后把我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父皇相信远儿,远儿绝对没有维护太子。”
我只觉得父皇的举动像是在哄小孩子,不悦地抽泣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竟哭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只觉得哭笑不得。
由于我的情绪突然爆发,那天的事不了了之。因为实在太难为情,对于父皇后来说的那些话我不想再想,只知道穆怀恩定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最近有关太子的各种谣言突然多了起来,比那些和我有关的谣传夸张多了。我想提醒下太子,毕竟我和他现在也可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一想到父皇那天说的话,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敢去东宫,最后只得差霜竹去了一趟。
霜竹回来告诉我,太子并未显得焦急,我便猜想应是他有了对策。
但很快我就觉得自己想错了,谣言愈演愈烈太子却依旧按兵不动,也不知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已经无计可施。
去父皇那的时候我问起来父皇也只是说桓王还在继续查,等查清楚了再说。我前思后想,只觉得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竟莫名其妙地变得复杂起来,桓王和太子分别扮演着陷害人和受害人的角色,而父皇,则定是影响整件事情的关键。
这种局面让我忐忑不安,想了好几天,我终于决定问问父皇有关连逸的事。
“你说朕和你的亲生父亲?”
父皇看着我,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好像有点惊讶我会问他这件事。
我点点头,“儿臣有些好奇。父皇也知道,儿臣和他只见过一面,所以……”
“也是。”父皇感慨道:“毕竟父子连心!”
“朕和你父亲的关系就像你和怀宇一样。”说着父皇轻笑了几声,“记得那时看见你和怀宇,就总是想起朕小时候。”
我继续点头,难怪父皇经常神出鬼没,吓得我每次都担心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朕和你父亲并非同母所出,朕出生时朕的亲母难产而亡,先皇便让母后照顾我。”父皇的语气里带着深深地怀念,笑说道:“你父亲比朕大三岁,却总是装成大很多的样子,从小就极老成,这点你倒是十足的像他。”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后面任我再怎么问,父皇也不愿多说。我感觉到他和连逸的感情其实很深,不过大抵和我跟宇儿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真正的兄弟手足,而我,从来都是把宇儿看做自己的孩子,宇儿也视我为兄为父。只是他们之间那么深厚的感情,最后竟然变了质,实在是可惜了。至于后来为什么连逸会离宫,若父皇不说,我大概是再也不能得知了。
父皇的身体愈发的不好,处理起政事来也是有心无力,太子又正处于很尴尬的时候,我便被父皇抓去帮忙批改奏折,以往远离朝堂的借口也不管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太多,总觉得父皇在通过批改奏折的机会教我一些治国的手段。但再一想到这种事情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我心里便是止不住地惶恐。
而这种惶恐在之后几天并没有消散,最后更是达到了顶点。
那日早朝之上,桓王当众指责太子利欲熏心、妄图弑父并取而代之,且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沉默不语,竟连一句反驳也没有。
父皇大怒,不顾百官劝阻,废太子,责罚靖王于靖王府闭门思过。
次日,父皇下旨,命七皇子穆怀宇择日回京。
自此,京城之中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