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故事总能博取同情。
青芷与陆若尘渐渐被桃源村村民们接纳,虽无过多来往,但偶尔碰面亦是友好寒暄,只是陆若尘依旧不喜与人接近,片刻见不到青芷便恐慌不安。
搬进新家后,青芷又带着陆若尘去镇子上买了一辆马车,有车自然少不了马,又置办了不少货品,桌椅板凳村子里就有人做,倒也省了不少事。
锅碗瓢盆,床单棉被,虽麻烦得很,可陆若尘却乐在其中,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只要能与阿芷在一起,做什么都欢喜。”
又忙活了几日,总算是有个家的样子了,青芷事先便向村里的王木匠订了两张木床,还有桌椅板凳,搬进去时,这些家具正好完工,如此她与陆若尘的家便安下了。
在桃源村,她也改姓陆,而陆若尘也改名叫陆文修,其实也不算改名。
陆若尘,字文修。
由陆若尘亲自动手,又围了一个柴扉小院,盖了一个马棚,又在角落搭了个鸡圈出来。
青芷又去村里李大娘家买了十只小鸡仔儿回来,陆若尘的乐趣不仅仅在于养马,还有喂鸡。
养马、喂鸡这些事几乎都被他给包揽了,除了喂食喂水,他每隔两日便会打扫马棚与鸡圈,从不让青芷插手。
起初青芷还想着帮帮忙的,可陆若尘不肯,怕她累着,死活不让她动手。
久而久之,青芷也随他去了,就在屋后种了块菜地。
青菜、胡瓜、小葱、蒜苗、韭菜……一片小小的菜地也成了宝地,望着地里绿油油的蔬菜,这种自食其力的成就感让青芷极为满足。
“阿芷,我去山上捡柴,你陪我去罢。”陆若尘手中拿着麻绳,笑呵呵地站在青芷身后。
青芷看了眼墙脚已经堆起来的干柴,不由得好笑起来,这人适应能力挺强的,由贵公子变农夫,或是做樵夫亦游刃有余。
吃苦耐劳,一刻也闲不住。
晃眼在桃源村安家已有三个多月,离他们离开庆州已大半年过去,也不知陆候府二公子失踪这事的结果如何。
陆文琀又是如何上报此事的,毕竟人是在他手上丢的,那时陆若尘逃跑回颜家,他定是知晓的,又为何不追上来。
青芷走到井边,将桶里的水倒在盆里洗手,边洗边道,“我有事得去镇子上一躺,你若是闲的无聊要去捡柴,山中毒蛇猛兽甚多,你自己要多注意些。”
听完,陆若尘顿时不乐意了,赌气地将手中麻绳扔在地上,气呼呼道,“他们说阿芷总有一日会厌烦我,原来是真的,如今外出都不带我。”
又来了,青芷无言以对,这些日子陆若尘也不知怎么的,有事无事总喜欢在她跟前晃悠,有时连吃饭也要模仿,她吃了一口什么菜,他也跟着照做,如他最讨厌韭菜,见她吃了一口,他也闭着眼吃下去。
对于他这种时不时抽风的行径,她只当童心未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耐着性子道,“又听谁嚼舌根子?别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莫不是真傻?”
陆若尘垂头搅着手指,闷声道,“村子里的人都说,阿芷人美心善,且又有本事,村子里的未婚男子都想娶你,而我是个傻子,是阿芷的拖油瓶,总有一日你会成亲嫁人抛弃我的。”
“只是这样?”青芷好笑不已,他何时竟也听得懂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陆若尘还在赌气,哼了哼便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青芷暗笑,这人是给他好脸色便蹬鼻子上脸的,晾他一晾,他才会服帖。
听见她进屋关门的响动,陆若尘抬眸望去,只有紧闭的房门,他心中失落,每回他生闷气,阿芷都不管他,正如村子里的人说的那样,总有一日她会抛下他的。
想到这些,他越发难受了。
阿芷是他一个人的,他不容许任何人将她拐走,更不许她嫁给别人。
青芷换好衣裳出来,陆若尘已将马牵了出来,在院里等着她,方才的赌气仿若只是错觉,此刻他又笑吟吟望着她。
“阿芷,咱们骑马去。”
从桃源村至附近的镇子最多不过两刻的脚程,买马车和马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诸如逃命。此时他将马牵出来,青芷是拒绝的,原因无他,她不会骑马,也讨厌骑马,但不得已之时还是得靠它逃命。
仅限于不得已之时。
“这马你自己骑,我不会亦不喜骑马。”此时的陆若尘让青芷很无奈,聪明又糊涂,却与大智若愚搭不上边。
先前再如何看得开,此时此刻,陆若尘真伤心了,无论自己做什么也无法讨她欢心。
“阿芷……我会骑马……”他愣愣无措,怕她不要他同行。
青芷这才察觉自己似乎没表达清楚,现如今的陆若尘敏感脆弱,潜藏在内心真实性情也因忘却前尘显现出来,心底里怕什么,他从掩饰,更不懂隐忍。
而他最怕的便是被抛弃,怕她厌恶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卑微的讨好。
一人一马,就这么立在眼前,青芷忽然觉着自己像个带孩子的老妈子,瞧着他那样,心也软了。
“村子离镇子不远,我们走着去即可,此去多为山路,骑马不太方便,你将马关回马厩去。”
陆若尘瞬间开窍,觉着她说的在理,急急忙忙又将马往回扯,不忘叮嘱,“阿芷你等我啊,我很快的。”
“嗯。”
青芷应了声,站在原地瞧着他扯着马进了马棚,瞧着他忙活的身影,她忆起一件重要的事一直忘了做。
她还未带陆若尘去给大夫瞧过,他身上的毒会不会有危险,其实她更希望他恢复如初,若是一直如此,日后她不在,他又该如何自处。
这大半年来,他并无异样,以至于她将此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亦或是只有这样,她与他才能平静度日,但她不能如此自私。
两人不是头一回来镇子上,却是第一次来医馆,陆若尘很是抗拒,在医馆门前死活不肯进去,犹记那次在曹掌柜家,大夫便朝他身上扎针。
好言相劝他就是不肯进去,青芷也恼了。
“陆文修!”
陆若尘怯怯抬眼,对上她的眼又忙垂首,犹豫地绞着衣袖,不想进去又怕她生气。
“今日之事由不得你。”青芷不再多言,一把抓住他的手,扯着他便往医馆里走。
陆若尘下意识就要挣扎,忽然感受到掌心的温软,他忘了动作,顺着手臂望去,入眼的是两人相握的手,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愣神间,他已被青芷拽进了医馆,与药童说明来意后,就由药童引进了后堂。
原以为大夫皆是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头,乍一见替病人诊治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青芷颇为意外,正巧此时青衫大夫诊完最后一个,侧身回眸便瞧见他们。
男子有一张不算惊艳却耐看的面容,浑身萦绕着平和之气,正是医者特有的慈悲。
目光只在青芷身上扫过便落在了陆若尘身上,青衫男子身形一顿,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却没青芷捕捉到了。
“姑娘可是带这位公子来瞧病?”男子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是一阵错愕,“二位可有成亲?”
青芷只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这是来错地儿了?前一句还属正常医者与病患的寒暄,后一句话锋突转,让人顿生出偶遇媒人错觉,可瞧他的神情却又不像。
他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青芷面颊微热,下意识便要松开,不曾想与她相握的那只大手不仅不松反而还更加握紧了。
“若再敢盯着我家阿芷瞧,小心你的狗眼。”陆若尘恶狠狠地威胁。
年轻男子微怔,无辜道,“在下无意冒犯,况且也只瞧见了二位鹣鲽情深。”
青芷羞得无地自容,另一只手帮忙拨开陆若尘的手,对面前的年轻大夫歉意一笑,“大夫莫要见怪,他脑袋瓜不太好使,今日带他来便是治病的。”
陆若尘不服气正欲开口便被青芷一记刀眼止住。
年轻大夫恍然大悟,负手于身后,围着陆若尘转了一圈,在他发怒之前又退回到青芷跟前,摇头晃脑道,“据在下观察,这位公子并非外力受伤,而是中了奇毒……若说是毒也不尽然,确切说来应当是蛊毒,且已有些年月。”
转一转,闻一闻就查出病因?青芷不由得暗自乍舌,这位大夫若不是事先有准备便是真神医,防人之心不可无,青芷顿时起了戒备。
“先生到底是何人?”她将陆若尘护于身后。
见状,陆若尘又将她拉到身后护着,一双眼带着狠意与警惕紧盯着面前男子,又偏头安慰青芷。
“阿芷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年轻男子嘴角微抽,笑意有一瞬的凝固,而后讪讪摸鼻,“恕在下直言,二位这伪装的功夫稍欠火候,若说是兄妹尚可骗过寻常人,若说是夫妻……连我这等寻常人亦能看破,有心之人更是不在话下,一眼便能看穿。”
绕来绕去,青芷也失了耐心,面上依旧带笑,言语直白,“先生,我与他是何关系并不要紧,眼下要紧的事是先生可有法子替他解毒,让他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