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琢凝视举止亲昵的二人许久, 压下心中的痛意,眸光一如既往的冷。
先前他尚可装作若无其事,如今亲眼见到两人共处一室, 或许是同床共枕。
心中所念的是昨夜青芷所言, 今日她会来见他, 因心有期待示意起了大早, 想早些去见青芷, 询问府中下人,竟无人知晓青芷在何处,只因为她的饮食起居皆是由清乾山庄的婢女们负责, 将军府的仆从甚至是厨娘都未曾见过她。
陆琢是偶然碰见莫风才知青芷在文修这里。
莫风去通报时,陆琢仍然心存一丝侥幸, 可在等待过程中莫风的话却让他心如死灰。
“平日里世子妃便不常早起, 主子也由着她, 时常陪她懒床补眠,估摸着此时也是如此。”
莫风的话重重击打在陆琢心上, 他岂会不明白莫风言语只的暗示,但他始终不愿相信。
此时此刻,陆琢不得不信了,两人除了牵手以外并未有别的亲昵举止,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他心如死灰。
陆琢不禁自嘲, 是了, 从她为文修不顾艰辛赶往边关时, 他就应该明白的。
在京中时的第一次碰面, 她看向他的目光只是一瞬的迷惑, 原来是辨出他非文修,而不是认出他来。
年幼时欢喜嚷着长大要嫁他为妻的小姑娘如今心里装了别的男子。
而这个人是他的好友。
陆琢越想越气, 拳头捏得紧紧的,心中愤怒随着两人走近他而越发汹涌。
朋友妻不可欺,可他呢,却被最信任的好友横刀夺爱。
青芷察觉陆琢的异样,并未多想,微笑便与他打招呼,“陆公子……”
可惊变便在一瞬间。
陆琢就在她抬眼微笑的瞬间举拳挥向文修,而文修似是早已防备,松开她的手,很轻松便闪开了。
因怕无意伤及她,文修刻意引陆琢到一旁过起招来。
陆琢的武功远在文修之上,换作平时,文修岂会是他的对手,可现在陆琢身负重伤,文修倒也能应对。
青芷愣愣看着两人,思量着该如何让他们停手,她是没法过去劝架。
陆琢气愤,出招时怒道,“我视你为手足,你却不仁不义,横刀夺爱,慕容文修,你还是人吗?”
文修侧身躲开,一把抓住陆琢的胳膊,同样怒道,“两情相悦贵在两情,你一厢情愿罢了,与我何干!”
望着又吵又打的两个男子,青芷有些无语,倒不似前一刻那般担忧了,这两人或许打一架就好了。
她对莫风使了个眼色,莫风会意,找准时机纵身上前架开了两人。
“公子、陆公子,你们别动手,世子妃有话要说。”
莫风的话起了作用,两人同时看了眼青芷,而后收手了。
青芷对莫风摆手,“莫风,你且回避一下。”
“是。”莫风拱手退下。
只剩下三人相对,青芷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两人中间。
“你二人若是反目成仇便成了我的罪过,红颜祸水的罪名我背负不起。”
文修朝陆琢嗤了一声,上前牵住青芷的手,无辜地眨眼,“阿芷瞧见了,是他先动的手,我是被动防卫。”
文公子又开始无耻了,这一次青芷却没有偏私,挣开手还瞪了他一眼。
青芷转向神色复杂的陆琢,默了默才道,“有些事我无法解释,但有件事必须要如实告知你,此事与你而言却又极其残忍,是以我斟酌良久依旧无法启口,今日是不得不说。”
“你说。”陆琢出奇的平静。
文修唇角微动,张口欲言,终是一言不发,抱臂旁观。
青芷抬眼与陆琢对上,幽幽道,“你眼前之人非你记忆中的薛青芷,早在三年前薛青芷就投湖自尽了。”
陆琢眼中溢满痛楚,这是他心底的痛,若是三年前他及时赶回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对不起……”千言万语,他只有一句对不起。
青芷摇头,“我不是薛青芷,你不欠我什么的。”
“你若不是她,那你是谁?”陆琢依旧不信,这种匪夷所思之事让他如何相信。
眼前的她虽变了许多,可容貌也只是长开了而已,至于性子……她小小年纪便受了许多苦,性子会变再正常不过。
青芷知道自己口说无凭,犹疑着要不要像文修那般实话实话。
此时文修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对上陆琢愤怒的目光,他也没有回避,轻声道,“阿芷所言乃事实,事已至此我们没必要骗你,薛青芷确实在三年前便死了。”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陆琢嘲讽一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会信你。”
文修的脾气不大好,好言好语解释,陆琢偏偏要阴阳怪气,这分明是欠揍,若是别人,他会吩咐莫风动手,但陆琢……
青芷一把按住文修,眼神警告他安分点,别在添乱。
文公子轻哼一声,终是没有让她为难,闭嘴旁听。
青芷不闪不避对着陆琢,极为认真地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只是说了事情真相,我与文修无需编故事骗你,我知道薛青芷在走投无路时仍旧念着你,我不知你与她有何约定,但她自绝前说过,你们的秘密她都埋在了老地方。”
陆琢怔住,瞳孔猛然缩紧。
“老地方……”他颓然后退,心痛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甚至比万箭穿心还要痛。
是他蠢,注意力都放在了追逐她的脚步之上,却忘了找寻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他和她的约定,他们的老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见他如此,青芷心有不忍,可她无能为力,她是自私,除了文修外,她对任何人都很残忍。
“听闻是陆候府上门提亲,她傻乎乎以为是你回来了,直到快要上花轿时她才知是陆候府的大公子而不是你,得知真相时也是她被薛家赶出门之时,她去陆候府找你,却被候夫人羞辱关在门外……”
青芷把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说出来,以旁观者的口吻。
事实上她确实是目睹一切的旁观者。
但她不知陆琢会不会信。
“你该清楚,我与你心里的薛青芷性子完全不同,不是我要掩盖什么故意假装,或是她随着成长改变成了我如今这样,因为我与她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她活着时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一抹幽魂陪在她身边,直到她死,我得以新生。”
话到此处,青芷认为已经说明白了,信不信在于陆琢。
陆琢也只是个寻常凡人,就如同文修听她说过之后的久久无法平静,此时的陆琢心神不稳,一步步后退,继而转身奔逃。
“不、这不是真的,她不会死,她说过会等我的……”
望着陆琢仓惶跑开,青芷扭头望着文修,“让人跟上去别让他做傻事,这世上能让他留恋的也只有薛青芷了,可如今……”
文修牵住她的手,点头,“放心,我早已有安排,暗中有人保护他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前几日云霞郡主还给碧玉送信,也是为了陆琢,云霞郡主对他倒是痴心一片,若是陆琢也解开心结便好了,云霞郡主是个好的,两人也极其般配。”青芷由衷感慨。
云霞郡主对陆琢可谓是用心良苦,不知从何处得知陆琢秘密出京之事,两人的婚期延后之事陆琢未给她任何的解释,可她依旧选择包容,最挂念的还是陆琢的安危。
身份高贵的郡主,选了陆琢为婿,照如今陆候府的门庭,可说是云霞郡主低嫁了,但一切都是云霞郡主不顾一切争取来的。
青芷虽与云霞郡主只有过一面之缘,却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可之前两人确实未曾见过,青芷只把这种感觉理解为眼缘。
陆琢这边算是解决了,文修正打算牵着青芷回屋,此时慕无伤兴冲冲来了。
“噫,青芷竟然早起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有呀。”慕无伤还特意仰头望天。
青芷失笑,早前慕大夫还真是将她的陋习都摸透了。
文修冷冷瞥眼,“有话快说,阿芷要回去补眠。”
青芷无言,抚额表示此乃文公子个人意愿与她无关。
慕无伤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在卖关子,将好消息与他们分享。
“陛下已经昭告天下失传已久的国玺已经找到,往后颜家便不用隐瞒身份度日了,而且现如今战神宁王死而复生之事已经传开,朝云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肖牧云活不成了,很快边关的战事就会平息,我们回去便要成亲啦。”
青芷与文修对视一眼,皆表现得很平静,慕无伤没察觉,自顾自道,“近几日我得好生为碧儿调理身子,势必要揪出潜伏在将军府的内鬼,竟敢给阿修和碧儿下毒,我定要让他尝尝其中滋味。”
青芷扯扯自言自语的慕大夫的衣袖,朝他暧昧笑道,“敢情是兄长你迫不及待想娶碧玉过门了呀,难怪我瞧着今日的兄长容光焕发,春风得意,原来如此啊。”
被道破心事,慕无伤顿时脸红了,掩饰地咳了一声,不甘示弱道,“急不急,阿修最懂。”
这下换青芷害羞了,文修看她的目光有些灼人,昨夜的一幕幕不禁浮现脑海,如今想来太疯狂了。
笑闹过后,慕无伤恢复正色,四下张望找寻陆琢的身影。
“陆琢那小子,昨夜我去瞧过,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要好好调养,这一大早又找不见人,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