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惩治了自家主子看不过眼的孔小仪,可痛快过后,春竹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时不时的抬眼看着前方的慕灼华,目光犹疑不定。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她又不是木头人,哪里会不知道春竹那若有若无的打量的目光
。
“娘娘,您如此训诫孔小仪,她定会怀恨在心的,若是她心怀嫉恨到皇上面前污蔑您这可如何是好?”毕竟这样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了。春竹心想,就是那算计如徐贵妃还不是在同孔小仪交锋之时,生生的让陛下好一番训斥。
本来当日那孔小仪因着以下犯上让徐贵妃抓到把柄,好一番整治。只是告到皇帝面前,明明是那孔小仪没礼,可最终却是折了徐贵妃的脸面。这有理没理的,有时候还真得看皇上的心。皇上的心在谁身上,谁就有理。
“主子乃是昭仪娘娘,那孔小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的宫妃,主子训诫她,那是她的福分,谁给她的狗胆竟然还想着告主子的黑状。”
“本宫还真就等着孔小仪去告状呢。”慕灼华嘴角弯起一个真心的弧度,她和皇上两人僵着太长时间了,孔小仪这事如今正好当她的探路石,好让她看清皇上如今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翠儿说得好,这狗胆可不就是皇上给的她吗。”
不过也不出她所料,这孔小仪自觉受了委屈,却是巴巴的就同众人告辞,领了她的婢女前往御书房面圣去了。慕灼华主仆一行人刚回了芳菲宫不久,安德子就过来宣召姝昭仪去见皇上。
“瞧,这不就来了吗?”安雪伺候着她梳妆之后,慕灼华抬步迈出主殿的门口,挑眉看向一旁紧张的春竹,意有所指的说道。
候在一旁的安德子听了这话,头垂得更低了。奴才的皇上哟,您再这样别扭下去,还不知道娘娘会怎么在心里编排您呢。
安德子领了姝昭仪进了御书房,皇上坐在中间桌案后面,孔小仪顶着一张通红肿胀的俏脸跪在正中间,如今见着姝昭仪进殿,她更是轻微的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本以为自己小动作做的隐蔽,殊不知全被上首的人收入眼中。顾明渊意味不明的看向下方跪着的这位“弱女子”,原本许许多多的算计这会儿都变成了对这“弱女子”的怒火。
慕灼华对着顾明渊屈身行礼,被皇上赐坐一旁。她转过身来看着跪在中间的孔小仪呵呵冷笑两声,”这不是孔小仪吗?这么快就到陛下这儿来了,怎么了,在陛下面前怎么编排本宫了,让本宫想想,是说本宫滥用私刑,残害宫妃,还是说本宫心怀嫉妒,不睦姐妹。”
孔小仪闻言却是怯怯的看着姝昭仪,惴惴的低下头,旋即泪眼朦胧的看向皇上,抬手轻抚着自己的红肿的面部。看在旁人的眼中却是活脱脱一副惊惧、害怕的胆怯女子,是需要她的英雄来拯救保护的。殊不知她的这番作态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好笑的厉害。
“孔小仪这带着受伤的脸来件皇上不就是想着让皇上为你做主的吗?这会儿怎么又噤声了,哑巴了?”慕灼华讥讽道。终换得孔小仪怒目瞪着她,不过却是不敢多说什么话,只伏身一头跪地正声道:“姝昭仪当着皇上的面,竟如此折辱婢妾,还望皇上为婢妾做主。”
“那你想让朕怎么为你做主?”
闻言,孔小仪一脸惊喜,垂着的脸却是没有发现皇上脸上的厉色,只沉浸在兴奋之中。昭仪又如何,徐贵妃都因为她而遭训斥,更别提她还只是个昭仪了,如今她也别想逃离惩罚。
慕灼华垂头凝视着孔小仪,视线完全胶着在她的身上,听着皇上话里的意思,却惊得抬头望向她,视线相撞之间,只觉得他眼瞳里的幽深望不到底。不过他话里的意思,却是让她心生闷气,愤然转头再不看他。顾明渊见着慕灼华这番别扭的样子,便知道她这定是生气了。
“姝昭仪不睦姐妹,滥用刑罚,残害宫规,婢妾以为应当禁足半年抄写经书以涤心静气。”孔小仪思索半天才试探着将这些说了出来。按她心底的想法,最好是能夺了她昭仪的位分才是最好,可她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禁足、抄写经书?”顾明渊看着孔小仪想了半天才将她的决定道出,一旁有慕灼华好似看好戏的眼神游荡在房间之内。顾明渊原本想着利用这孔小仪刺激他的小蜜桃,现在终于发现他自己好像走了一步烂棋。
“你确定就这般放过害你的人……这么简单的放过姝昭仪?”甜蜜的话好像是最瑰丽的陷阱,即便是外表绮丽诱人,可仍旧挡不过她的本质就是个陷阱。
可孔小仪却并不这般想,她只觉得陛下是如此的厚待她,可面上却更做足了虚伪的姿态。“陛下,姝昭仪虽然如此待婢妾,皆因为姝昭仪心中念着陛下,才会对占了陛下恩宠的婢妾这般嫉恨的。姝昭仪对陛下之心,就如同婢妾对待陛下这般,推己及人,更何况姝昭仪并未对婢妾造成太大的伤害,还望陛下成全婢妾所言,好让姝昭仪这半年来好好的静思己身。”
“是吗?这可是孔氏你自己的主意,那便由你自己来受着吧。”顾明渊挥手示意安德子近前吩咐,“安德子,可听清楚孔小仪的话了,就依着她的意思拟旨,好让孔氏好好的滚回去静思己身。”
“奴才挺清楚了。”
“皇上……皇上不要……”孔小仪被唤进宫来的侍从控制住,就要将她硬压出去,这才晃神过来连忙为自己求情。她说得明明是对姝昭仪的惩罚,怎么会……怎么会应验在她的身上呢?定是陛下说错了,一定是的!孔小仪看着一旁对着她流露出恶魔般微笑的慕灼华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她看着皇上一步步从书桌那里走了下来,在她面前半蹲着身子,伸手使劲捏住她的下巴,冷然道:“你该感谢你说得只是想让姝昭仪禁足抄经书,否则的话应验在你身上倒是真不是什么美事。”
“皇上……”孔常在细碎的哭着摇头,明明前一刻还是天堂,可一秒之间却又到了地狱。
“想碰朕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送孔小仪回去。”
孔小仪被押了出去,书房里又恢复了平静,两位主子相对无言,安德子使了眼色,侍候的人很快退了出去,房间里惟剩下皇上同他的昭仪娘娘了。还是姝昭仪打破了平静,福身说道:“臣妾多谢皇上维护,不知道皇上还有何事,若是没有的话,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蜜桃还在生朕的气?”
“皇上乃九五之尊,臣妾怎敢生皇上的气。”
顾明渊眼睁睁的看着慕灼华离去,只觉得有很多话想对她一一说道,可对着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嘴。
等安德子进来的时候,就见着皇上又是一副颓然的样子,心知皇上定是又在姝昭仪面前又是没讨到什么便宜。
“安德子,你说姝昭仪是不是太过不将朕放在眼中了?”
“奴才斗胆,却是觉得姝昭仪这般不是不将皇上放在眼中,而是仍旧将皇上当做自家人看待,才会在对待皇上时这般大胆,这也正表明姝昭仪心中还是有皇上您的。”
这一番话倒是着实说得他心中熨帖,想想他也是了解他家蜜桃的性子的,若是她心中无他,也不会给孔氏难堪了,想来定是在心中有他才会如此的。他之间又怎么能因为她矢口否认那些饭食并非她亲手所做,吩咐送来的就否定了她对他的心意呢?
顾明渊心中渐渐涌起了一丝懊悔,毕竟曾经有一个和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可他却没有珍惜,如果再有一次机会重新摆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抓住机会,不再和小蜜桃闹别扭。
“安德子,你来给朕说说怎么才能和姝昭仪重修旧好呢?”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升位分,赏赐奇珍异宝?顾明渊在心底一点点琢磨开了,可思来想去,却是觉得没有一个过得去的法子。
皇上这是要他帮着讨姝昭仪的欢心的,可他一个连根都没了的阉人,怎么会知道如何讨女人的欢心呢?皇上后宫这么多妃子,他都不知道,他一届阉人哪里能够知道该怎么做,想了许久,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皇上,“皇上,奴才哪里会知道这些啊?”姝昭仪又不同于其他人,待之更要慎之又慎。
“朕恕你无罪,有什么话就说。”
安德子硬着头皮道:“奴才觉得,姝昭仪最想要什么,陛下您就给姝昭仪什么,那样的话姝昭仪一定很是欢喜的。”
蜜桃最想要什么?顾明渊皱着眉头细细思索,就好像对待朝廷大事一般对之重之又重。
她最想要的是一个独属于她的夫君……她的夫君。
顾明渊如此这才终于开了窍,哈哈大笑起来!慕灼华的夫君,听起来却是觉得如此美妙。想到皇后曾在她身后叫嚣着他莫不是真的爱上了姝昭仪,当日他还觉得此话是如此的荒谬——他是皇上,他的心中有朝廷,有社稷,有百姓,唯独没有儿女私情。
如今,他才知道原来蜜桃早已“亲人”的名义在他的心脏处生根发芽,而原本的兄妹之情却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点的发生了裂变,如今更是在他的心头生出了爱的果实。他心悦于她。
是的,顾明渊心悦慕灼华。
可惜,他从不自知,从未如此明白他对于蜜桃的心思。若非心悦于她,他哪里会想护她一世长宁,许她一世安乐;若非心悦于她,他哪里会在这些日子里日日挠心挠肺般的念着她;若非心悦于她,他如何会在中了药之后见到的都是他。
正当顾明渊突破迷雾之际,很快却是有小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受惊早产了。顾明渊很快收敛的外放的情绪,往凤汐宫过去。
凤汐宫如今正是慌乱之时,尖利的叫声一下有一下从产房传来,温贵妃同徐贵妃分坐两旁,面上一派平和,之时细细观之,却是发现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洁白的帕子上隐约沾染上了一些血迹。
“皇后怎么样了?”
众妃起身已经皇后,温贵妃道:“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消息。”
顾明渊在正中那里坐了下来,听着耳畔的尖声,一声声的着实让人心烦意乱,“不是还没有足月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就发动了?”如今皇后腹中的孩子刚八个多月,离御医推测的时间足足还有一个月左右,怎么会这么快就发动了。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心思郁结,难以纾解,今日娘娘本是在为小皇子准备小衣服,谁承想就发动了。”回话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梨落。
本来皇后娘娘的确是为小皇子准备小衣服的,可将军府的暗线递进来了将军的信,她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可想来皇后约莫是看了信才受了刺激早产的。不过有些话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她心中还是有分寸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里面的声音也由原本的尖利,高亢渐渐变低变弱。只听到有嬷嬷一个劲的拿话刺激着皇后,“娘娘,您再加把劲啊,已经看见头了,再加把劲,小皇子就能出来了。”
“快,再拿片参片让娘娘含着。”
……
产房里喧喧闹闹的,终于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却是划破了喧嚣,那虚弱的苦声,昭示着她的到来,“恭喜娘娘,是位公主。”
“不好,皇后血崩了。”原本本以为已经结束了的众人,却是在一声惊呼之下,又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只是那鲜艳的血很快就从皇后的身下蔓延。
“皇上,不好了,皇后血崩了!”有嬷嬷快速打开产房的门出来跪在皇上面前请罪。
“太医呢,还不快给朕滚进去救皇后!”只是再多的努力却是终究没有挽留住皇后渐渐流逝的生命。
“皇上,皇后娘娘想见温贵妃最后一面。”
“你进去吧。”
产房里满是血腥之味,单皇后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温贵妃的到来,刚刚还都是满满当当的人,这会儿已经让皇后都给打发了下去,只留下宁秋一人候在产房内门门口,这会儿见着温贵妃,话音里也露出了哭音。
“姐姐,”皇后看着握住她手的温贵妃,浅笑着开口。听着这久违的称呼,温贵妃的心中尤其不好受。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公主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丢下她在这深宫里长大呢。”
“姐姐,妹妹求你一件事情。”
“你说!”
“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我走之前……会求皇上将孩子交给姐姐抚养,还望姐姐成全代妹妹好好照顾她。”单皇后努力将话说完,只是她每每说完一句话,就耗费了不少力气,如今两眼瞪得大大的,右手反握住温贵妃的手,竭力哀求道。
这后宫里其他人,她全都信不过,唯有温贵妃才是她所能托付之人。皇后知道,温贵妃一定能好好的护着她的女儿。她从未想过原来一直顶天立地、忠君爱国的父亲,竟会怀着不臣之心。
她活着,只是会夹在皇上与父亲之间,要不了多久,就要看着父亲和皇上反目,或许,如此对她而言,已经是个不错的结局了,至少她不用再身陷两难之地。
单皇后想到那封信中曾提到,待她腹中孩儿降生之日起,单家可反。若是男孩,倒还罢了,若是女孩,信中的意思却是在宫外寻一男婴将之替换,舍弃她的亲生女儿,可却她还未冷血到这个地步。现在父亲的一一计划,如今却是都败在了她的身上。
“宁秋,你代本宫现在去求皇上恩准,公主交于温贵妃抚养,好让本宫走得安心些。”
“娘娘……”宁秋哀声哭诉着,咬了咬牙掀帘出去,推开产房的大门跪到了皇上的面前。
顾明渊允了皇后的遗愿,将公主交于温贵妃抚养。他虽是没想到皇后竟是会和温贵妃亲厚到这般程度,竟让她临终前安心托孤,可现在知道也是不晚的。终究还是不放心单家,又着人多番探查,倒是让人意外查到了单家曾在宫外秘密查找和皇后同期临产的产妇。意欲何为,顾明渊哪里能猜不到。单家既已经这般,顾明渊哪里还再同他客气,更加加快了削弱他兵权的谋划。
皇后逝去,中宫之位空缺,后宫的人又开始目光灼灼盯上了后位,朝堂上一时间请立新后的折子一时间倒是多如雪花,只是倒是暂时都被皇上压了下来。前朝后宫越发的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