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更深露重,空气里渐渐多了秋风的凉意,只是平日里的凉涩在如今这会儿却丝毫不显冷清,大殿内灯火通明,晕黄的光晕衬得大殿内愈发的金碧辉煌。大殿内丝竹声响,觥筹交错,有美人交错间嫣然浅笑,风情万种。
大殿中央一女子红纱覆面,妖娆起舞,光洁的脚踝处记者一串铃铛,随着她的每一次转身,舞动,跳跃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声一声似敲击在温热跳动着的心脏。
她的舞姿柔美却又不失力度,如丝薄般的纱衣非但不显得人流于俗魅,反倒更显妩媚妖娆,徐贵妃嘴角弯起得意的弧度,看向中央起舞的那人,谁能想到平日里低眉垂眼的郑小仪会是如今殿上风姿万种的女人。
周围的不少妃嫔见此眼底都不由的升起妒火,徐贵妃感受到这些,心情显然很好,如此妖娆美人还用担心留不住皇上吗!怕是等姝妃做完月子出来,这后宫里已经有新宠的一席之地了。眼前似乎是见到那样美妙的场景,如今看着自己右手边的空位,徐欣研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厚了。
面对碍眼的存在,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抹杀她的存在,这样自是就碍不到她的眼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且看着姝妃这旧人如何能争得过新人。
只是任她白般算计,却唯独算漏了人心。徐贵妃特意将郑小仪的表演安排在靠后的时候,就打着到时候让皇上眼睛一亮的主意,确实是让皇上双眼一亮了,可惊艳却也只是一瞬,眼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徐贵妃那一方向看来,皇上是在专注的盯着大殿中央的起舞之人,可只有顾明渊自己知道他心中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芳菲宫的姝妃。
明明眼前是这样一个步步生莲的妖娆女子,眉心特意以红梅花钿点缀,同如烈焰一般的红唇相衬,更是让她略显单薄的颜色更加的灼艳。
可偏偏脑子里想的都是那颗不听话的桃子,尽管是特意学了姝妃在眉心以花钿点缀,可颜色还是比不上姝妃。想起姝妃要在灼华艳艳之日单独为他起舞。如今虽离艳艳灼华虽尚远矣,可他这会儿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了。想来即便是秋风乍起,萧瑟浓重,可有姝妃一舞,当能称得上是这秋日里的暖色。
沉浸在美好的构想之中,顾明渊的嘴角更是情不自禁的噙了一抹微笑,这对于常以冷面示人的皇上来言实在是太过让人惊奇。徐贵妃还只当是这郑小仪得了皇上的青眼,只觉得自己一番筹划终究是没有白费。
曲终,人静,余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之
郑小仪最后一个动作,跃起,脸上的面纱随之揭落,然后整个人静静的伏在地上,静谧良久,才半仰着头,露出灵动的双眸,和雪白的颈项,出口的声音似珠落玉盘一般清脆,“婢妾小仪郑氏以此舞恭贺皇上万安,愿我大晏王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样的角度掐的刚好,既不会冲撞皇上,却也将她的纤细白嫩的颈项显露出来,这个动作是她对着铜镜辛苦练了许久的,定能让皇上对她升起怜惜。
顾明渊收回了思绪,定睛看向下方的女人,话说得倒很是漂亮,当即就好好赏赐了一番,位分虽然没提,可倒是也赐了封号“怜”,又另赐了金银珠宝。可以说这莲小仪是这次月夕节的最大赢家,顶着众人嫉恨的目光,极力压抑着喷涌而出的喜悦之情,踌躇满志却又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顾明渊低声问道。
“回皇上,这会儿约莫已是到了亥时了。”
哦,也不早了,顾明渊也就没再在这里继续坐了下去,太后年纪大了,喜欢清静,晚宴没待多长时间也是早早的就离去了,这会儿顾明渊只吩咐着温、徐两位贵妃两句,让她们好好热闹热闹,自己也先行离开了。
徐贵妃只当自己满心的筹谋已经成功了,对于皇上的离去也不介意,反倒是好好贤惠了一回。众人起身恭送皇上,倒是温贵妃一直冷眼瞧着徐贵妃的作态,“徐妹妹莫不是真的以为只凭借一个小小的小仪,妹妹就能如愿以偿吗?”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徐贵妃挑着眉看向一旁的温贵妃,“妹妹可听不懂呢。”
温贵妃好笑的摇了摇头,皇上那样的男人若是真的下定了心思,她以为一个女人就可以摆布得了皇上吗?她怎么不知道徐贵妃都在后宫生活这么多年了,和皇后斗得你死我活的,怎么人还这么天真呢!
“妹妹莫不是真以为郑小仪真的能够将皇上从姝妃那里拉过来吗?难道这么长时间了,妹妹还没看懂皇上的心思?”
“那又怎样,男人都不过是喜新厌旧的,对姝妃而言,姐姐与妹妹皆是旧人,相对郑小仪而言,姝妃才是皇上面前的那个旧人,姐姐说妹妹如何没看懂皇上的心思?”
“妹妹如此想法,那本宫这个做姐姐真不知是该说妹妹是笨呢还是蠢呢?”
“姐姐!你——”
徐贵妃愤怒地瞪视着她,迎着她的满含着怒气的视线,温贵妃仿若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不自在,侧着身子贴近徐贵妃的耳侧,轻声说道:“妹妹难道真得不知皇上对姝妃用了真心?怕妹妹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假作不知,自欺欺人的吧!本宫若是妹妹你,就算是施行情蛊将皇上同自己紧紧的绑在一起,也比妹妹将宝压在一个小仪身上强!”
难道自己长得就这么一副好骗的脸吗?长长的睫毛扇出嘲讽的弧度,“姐姐这是来教唆妹妹实行巫蛊之术吗?若此法真如温姐姐所言,那姐姐您何必还要告诉我呢!”
“妹妹爱信不信,皇上对本宫而言就只是皇上而已!”若他不是皇上,她也不会被困在这四方的天空之下不得解放。湿热的气息吹拂在徐贵妃的耳侧,猛地激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
“大公主和二公主过会儿醒了若是见不着本宫定会着急的,本宫这就先行回去了,这里还望徐妹妹多多担待。”如今这高位的可就只有徐贵妃一人了,本来皇上都走了,下面妃嫔的早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会儿温贵妃也离开了,这下不少人也都想着离去。
徐贵妃也不坚持大家留下了待到最后,皇上都走了还演给谁看!不过倒是遣了人去看皇上到底是往哪里去了。候在昭阳宫里等候许久,得来的消息竟让人如此的失望,啪的一声,右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郑氏这个废物,本宫这样予她方便,她竟然还笼络不到皇上!”
细语将贵妃的一双玉手捧在手心,轻声细语的说着软和话宽慰着徐贵妃,倒是梨落再一旁出声道:“娘娘,要不然我们就试试温贵妃的意思。”
见主子并未说话阻止,梨落又继续道:“奴婢曾听闻情蛊盛行于南疆之地,曾流传一对男女相爱,许下生生世世、同生共死的誓言,为了怕有背叛自己的爱人的一天,他们自愿在自己的身体内种下情蛊,情蛊一旦种下,再无解除的可能,一旦一方死亡,另一人也难活下去。而后来真心相爱的人之间种下情蛊也渐渐成为南疆的传统。传言相爱的人种下情蛊愈加情深,不爱的人种下情蛊也会渐渐相吸——”
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蛊虫?“梨落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情蛊的事情?”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平素就喜欢那些奇闻异事,这还是主子之前吩咐奴婢好好查一查前朝那位宠妃的事情。温贵妃提起情蛊一事,倒是让奴婢想起曾听过这样一层流言,前朝那名动天下的莲贵妃正是来自南疆,莲贵妃之所以圣宠长盛不消也正是因为情蛊的原因。”
“哦,如此这倒也是奇闻一件了。”不说徐贵妃算盘落空,又生新计。芳菲宫里,姝妃虽然不能列席宴中,可小安子身为芳菲宫的顺风耳,千里眼,早早就遣了人探听着宴会,捡着说给姝妃听,以搏主子一乐。皇上到的时候,慕灼华正听着夏青转述的月夕夜宴上的事情,见着皇上,只略微抬抬眼,调侃道:“皇上今日怎得过来了?”
夏青很有眼力劲的退了出去,顾明渊也不生气,只觑着慕灼华道:“莫非蜜桃不想看见朕?”
“不过是听说了那郑小仪在殿上献舞,还以为……”慕灼华看着面前瞬间放大的脸,将要说出口的话瞬间被噤声,澄墨的眸子瞪得溜圆。
“以为,以为什么?”顾明渊前倾着身子,伏在她身子上方,“还是以为朕会被美色所迷?”
“呵呵……怎么会呢?”慕灼华柔声浅笑着,打着哈哈道:“皇上英明神武,郑氏只不过蒲柳之姿,如何能迷惑住皇上。就算要迷惑也该是像妾这样的姿色!”
越往后话里越是多了一股子得意洋洋的味道。只是当真的认真关注一个人的时候,看在顾明渊的眼中就知道这小妮子如今还是不愿意完全相信他,眼底深处有一瞬的暗淡,转瞬即逝,仿若刚刚一瞬的不过是一场错觉一般。时间长了,她总归就知道他心底是怎么想的了。
即便想留宿芳菲宫,可顾明渊到底是没有久待,只略略坐了一会儿,见着姝妃脸上露出倦色,便又起身回了紫宸殿。没办法,姝妃还没出月子,这个关头,他无论如何也得为她考虑着,不然怕是连母后都不答应!若是因为这个让那群老家伙有机会将善妒失德的罪名安在她的身上,怕是他们更有理由阻止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