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僧人,俨然是被孙婆子大嗓门的河东狮吼喷了以后,给喷懵了。过了会儿,中年僧人定了神,双手抱拳,冲李敏深深地鞠了躬说:“老衲拜见隶王妃。”
“师父,请起。”李敏道,“不知道这位师父如何称呼?本妃和靖王妃是来拜访太白寺的,如今在途中发生了点意外,唯恐是惊动了太白寺僧人。不知道太白寺中有无伤药可以给靖王妃疗伤用。”
听李敏这样一说,中年僧人马上抬起头来,道:“老衲法号明德。之前本寺应没有听说过靖王妃和隶王妃要到本寺拜访。”
言外之意,以她们这样贵重的身份,如果通知了太白寺的话,那肯定是会有人在山下迎接她们上山,怎么可能出现了意外。
婆婆没有事前通知太白寺吗?这又是为什么?
兰燕站在李敏身后同样是一头雾水,想尤氏难道连这种事儿都不能提前对太白寺说吗,太奇怪了。
伫立在她们面前的明德僧人一脸的严肃。
李敏心里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僧人要先和她阐明这点,大概是生怕这个意外的责任到时候推到了他们头顶上。李敏就此轻叹一声,冤屈他人的事儿,她肯定是不会做的,可能婆婆真有些什么隐情不方便提前告知太白寺。再说了,婆婆近来是流年不利,做什么事儿,哪怕不做坏事儿,都要出问题。
“明德师父。”李敏婉转地与对方商量,“天气寒冷。本妃唯恐靖王妃如今年事偏高,前几日又刚受过风寒,刚才意外中再受到了惊吓。所以,如果贵寺与师父若有任何疑问,可否请到了山上再叙。本妃希望,贵寺能以慈悲之心伸出援手,在贵寺中先找间温暖的屋子给靖王妃休息,再找点伤药。不知道师父愿不愿意领我们上太白寺?”
孙婆子在旁边听到李敏这个话和口气,眼皮子直翻,有必要对这些僧人如此客气的说话吗?不就是一些僧人?
但是,那位明德僧人的表情,明显地缓和了几许,看着李敏的眼神都变得深邃中略带温和起来,而不是一开始那样像刺猬一样竖起毛刺十分境界,温和地拱手道:“老衲这就给王妃带路。不知道靖王妃伤的如何了?”
“手脚有些擦伤,本妃想,应该可以上山后再处置。”
听李敏说这句话,好像尤氏只有擦伤伤情很轻,孙婆子可就实在按耐不住了,照理,这个时候,应该趁机把尤氏的伤情说的严重一些,来吓唬下这些僧人。于是,孙婆子挨近到了李敏身边,小声说:“大少奶奶,夫人这个伤,或许不仅仅是擦伤,夫人说头晕头疼,是不是给撞到了脑袋哪里?”
孙婆子这点心思,李敏怎么会看不出来。回头在孙婆子脸上扫过一眼。
只觉头顶一阵寒风刮过的孙婆子打了个机灵,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李敏,见李敏不说话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的话。怕李敏不懂要怪罪,她急急忙忙之中,就把话儿全吐出来了:“大少奶奶,你是不知道,你对这些僧人越好,他们越得寸进尺。”
原来,这是婆婆不愿意提前通知太白寺的原因。因为这些得道高僧,不喜欢和常人一样拍尤氏的马屁。尤氏自尊心都受损了,所以闹出了这一遭。
这点原因,李敏并不是之前没有猜到,因为只要听胡氏张氏之前都说过了,说城里那些达官贵族给太白寺捐了那么多东西,然而不见得在太白寺里面有谁能位高一等。
既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李敏那一眼冷光打到孙婆子头上,只斥了一句:“夫人头疼头晕,你这张嘴再说胡话,不是让夫人更头疼吗?小心本妃记着你这嘴巴。”
孙婆子惊了下,张口吐不出声音,赶紧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回头,李敏对明德僧人说:“劳烦师父带路。”
明德这会儿表情是全轻松了,作为习武修身的得道高僧,刚才,李敏和孙婆子之间的对话,他当然是毫不费力全收进耳朵里了。明显,这位护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是和尤氏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寺里其他僧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无疑,李敏这个风格,比尤氏合他心意。
“老衲有闻隶王妃如今身子不同以往,让王妃徒步上山,实在不合情理,请王妃在此等等,老衲命人取来轿椅送王妃上山。”说完,这备份高的灰袍僧人一挥袖管,即有几名年轻的僧人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可以看见两个僧人抬了一顶竹轿穿梭过林木之间。
然后,这位明德僧人,固然是对于尤氏之前不知道动了什么歪脑筋不通知太白寺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但是,所谓僧人,是不可以把七情六欲都过于放在心上的。菩萨说了要慈悲天下,心怀宽恕与仁慈。知道李敏说了尤氏伤势不重,是想他们没有带药下来,把尤氏抬上山好过拿药下山避免麻烦,可是,他们这些僧人,并不是对此毫无办法。
像他,是负责今日的寺庙外圈巡逻,所以能第一时间闻及动静赶来现场,身上或许没有带药。可旁边闻声来的人,有些刚好是在山中采药的僧人。
明德对那侧边伫立的一位僧人喊了声:“莲生,你过来。”
被称呼为莲生的那个僧人,李敏想,倘若自己刚才没有看走眼的话,一开始闻及动静和明德几乎同时赶来的僧人,但是明显比明德更快一步的,正好是明德大师现在叫的那位。
现在随明德的声音望过去,见是在左侧的雪地里,一棵雪松之下,一位年轻的僧人,伫立在那儿,两袖清风,很是俊秀养眼。
年纪约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袭朴素的灰袍,像是与四周的太白寺僧人没有两样。只有注意看,才能发现,灰袍的交衽上与其他僧人略有不同,是一条白边。这意味什么不得而知。
其样貌上,却无疑是比在场所有僧人都要出众,为一枝独秀。见其是皮肤白净,眉目清秀,飞长的睫毛宛如碟翼灵动,底下一双堪比皓石的眸子,更是犹如两汪清泉之中映着明月般的幽谧和清澈,身材颀长,长身玉立,俊美的容貌,让人宛如是看的是山水画中的人物。
背着竹篓的莲生,头上包着条青布,左眉角有一颗宛如妖艳的红痣,不细看没能看出来。听到明德的叫声,在雪地里走了过来。
李敏几乎听不见他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只能是看见他一双脚上的灰色棉鞋与白袜,便想,这人年纪轻轻,轻功已经是如此了得了,未来岂不是不可估量的一位。
僧人的丹药,大都是由寺庙秘方制成,一般没有必要,寺里规定,是不可以随意带寺庙里的丹药出外的。因此,莲生是放下了肩头背的竹篓,从竹篓里面翻找,修长的指头从竹篓里捡出了一株药草来。
李敏一看,都不禁惊讶:“是勿忘我?”
勿忘我,在中医里叫做止血草,紫珠草。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止血的药草,用于外科伤科,内服内科止血,都有其广泛的应用。不过这个东西,适合生长的温度是在十五到二十度,地理位置的话,海拔两千到四千米的高山都会有。
太白寺这个地理位置合适,只是这个温度?
僧人们一听她说出勿忘我的名字,脸上不禁都略闪过了一抹诧异。
一般贵妇人,在宅子里养尊处优,出门坐车的,哪有可能进山挖草采草,混的一身泥巴。说是听人道听途说,懂得几个药名是有可能,但是,说到看见不知名的药草能一眼要辨认出药草并说出名字,那几乎是极少有的事儿。
明德紧接问:“莫非隶王妃认得草药?”
那还用说吗?咱隶王妃首先是李大夫,然后才是隶王妃。兰燕这句话忍着没有出口,是因为李敏不喜欢声张。可那位孙婆子刚被李敏骂过一顿之后,急于将功补过,又管不住自己嘴巴里,脱口就出:“放肆!我们王妃是普天下独一无二的神医,宫里皇上太后病了,都得求着我们王妃。王妃刚到燕都,就把大家都认为没有救了的魏府四少爷治好了。”
魏子裘那个伤,明德等僧人在太白寺上,都是略有听说的。虽然魏府没有直接求助于太白寺,但是,魏府保家卫国,为一代忠臣,倍受世人尊敬。所以魏府没有必要求助,太白寺都会主动派人把庙中的伤科圣药送到魏府,希望能助其一臂之力。
可很显然,他们的药,是治不好需要手术和抗生素的魏子裘的伤。
孙婆子得意洋洋说完了这番话,挨了李敏一记不客气的冷光,头顶上全冒虚汗了,立马跪下来,左右开弓赏了自己两个嘴巴:“奴婢该死!”
李敏凉凉地从她头顶上收回了目光,回身,对僧人们一番解释:“请师父们见谅,家奴呱噪,是府里管教不力。本妃对于药草,也是略有所闻罢了,不能和常年在山中采药寻药的师傅们相比。本妃说的勿忘我,是指紫珠草。不过,本妃记得,这个紫珠草,一般生于春夏秋,冬季应该鲜有所见。本妃实在钦佩这位师父,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还能寻找到紫珠草。”
刚孙婆子夸李敏的话是不是虚张声势,其实,只要听李敏这样三言两语说出紫珠草这个事物来,都知道李敏绝对是在医学造诣上有丰富的学识。
明德当即表态,歉意道:“是老衲记性不好,隶王妃医术早已名扬天下,老衲一时给忘了,请隶王妃见谅。”
李敏对此只是淡淡然一笑。人家哪里是忘了,不可能是忘了,只是道听途说的,远不如眼见为实。如果没有亲眼所见,想要这些僧人光听他人说就承认她李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来到燕都以后,无论赵氏林氏,各方各派都争着来讨好她李敏,可这个太白寺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是婆婆突然提起——对了,她老公都从来不提太白寺。是不必要提,还是说其它缘故?
尤氏的左膝盖头上,磕绊的一个伤口比较大,还是流了比较多的血的,有这株紫珠草,可以稍微帮着先给尤氏止点血。奉了李敏命令走过来的尚姑姑,拿了紫珠草,走进轿子,与孙婆子等人一块,给尤氏敷药。
轿子里,由此传出尤氏哎呦,哎呦,好像那药草敷下去更疼了。这点当然不是因为药草敷下去更痛,只是尤氏之前晕着没有动,现在动一动,全身筋骨都想疼,伤口一碰,那更是有些疼痛了。
心烦意乱的尤氏,加上不善于忍痛,一巴掌忽扫在给她敷药的尚姑姑和孙婆子头上:“没用的东西!粗手粗脚的,不会让个手脚灵巧点的过来给本妃敷药吗?对了,那个谁——”
谁?
尤氏这刻想起自己儿媳妇了。儿媳妇为一代名医,给她敷点药有什么难的。
李敏未曾反应,明德却忽然间先站在了她面前,像是挡住她说:“隶王妃,此等小事,不需要由王妃亲力亲为。待老衲带徒弟过去指导下就可。”
只见明德几步过去到尤氏那轿子以后,没多久,尤氏那头不发声了。
之后,为不耽误行程,李敏坐上了竹轿,让太白寺的僧人把自己抬上了山。
话先说回之前堵住了山路,最终导致让李敏和尤氏不得不绕道而走的那几户人家,说起这几户人家的身份和来历,名头却都是不小的呢。
吵架的其中一方,是宁远侯府里的。以宁远侯府大少奶奶袁氏为首,袁氏带了平日里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姑朱湘怡同行,至于府里三少奶奶赫氏为何突然和她们凑一块来了,那是不得而知。
另一方,虽然身份不如宁远侯府为王府亲戚来的显贵,却也是燕都里数一数二的最有钱的有钱人,靠着卖盐卖酒发迹的商户柏家。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商人,虽然这些人以商起家,可是一旦赚足了银两,培养子弟读书通过科考和捐官、联姻等途径,跻身贵族之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做起来绝对不是很难。
柏家很有钱,做生意的,难免与一些达官贵族都扯上关系。只是这个柏家,貌似近来比较巴结新来的都督府大人,与都督府里的夫人晋氏关系良好,有可能因此与宁远侯府走的疏忽了一些。
口角一起,不一定真的是柏家的人,必得让着那有名无实的宁远侯府。
柏家夫人潘氏,今天带的是自己小女儿柏喜惠。两人见着今日天气甚好,也是赶着到太白寺抢香位牌。哪知道,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白寺第一天开放香位牌牌位,所以,一个个都怕晚了没有位置了。
后来听说,有些人家,是赶着提前一天晚上就到太白寺门前排队了。但是,对她们这些太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亲自晚上来排队,好像有失身分,等到这会儿来,明显,又是与他人撞上堵上了。
吵架始因于朱湘怡的轿子,要超前面的轿子时,与柏喜惠的轿子不小心碰在了一块儿。这是由于山路只有一条,而且,面积狭窄,一般,是没有办法两顶轿子并排在一起走的。
柏喜惠本人呢,是对颠簸的山路比较敏感,哪怕坐在轿子里爬山都觉得颠簸辛苦,所以让轿夫慢慢走,因此导致排在她后面的人,都不得不陪着她放慢了上山的速度。
有些人天生的急性子,那绝对是忍受不起这些耽误的,一如刚好排在柏家小姐后面的朱湘怡。这位宁远侯府的小姐心里早就等的着急,眼看前面的轿子磨磨蹭蹭的,始终不肯让路,决定超过去。哪知刚要赶超,柏喜惠竟然不给她超,挡着路不说,还当场闹了起来。
两家小姐都是娇贵的,底下的奴才为了自家主子,更是大打出手,一同过来的嫂子、母亲,都是不在话下,落力帮自己人。
这样一团,本来由两家引起的争吵,到了后面,越扩越大,后面被堵着路的人,都一块儿跟着吵。
一路吵到了山底下。真正惊动到太白寺,却是因为尤氏为了绕道出的那个意外。在送李敏尤氏上山以后,从李敏口里得知了山道因为有人吵架导致被堵,明德率着几个院里的僧人,赶着下山维持秩序去了。离开前,吩咐徒儿莲生,好好招待李敏她们。
太白寺算是个寺规严苛的地方,寺庙里,各个院子之间的僧人,如果没有必要,并不互相往来,并不插手各自的事务,为各奉其职。有事如果需要互相帮忙,要禀告到上面去,由上面领导的僧人协调发令。可以说,一个寺院,相当于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了。
按照太白寺的规矩,由于太白寺是为护国公府的祖庙为中心而建的,因此,像护国公府自身府里的人来,相当于第一级贵客,理应由方丈亲自接待。
方丈如果不便接客,可由方丈指令,如庙内有一定身份和等级的高僧代替方丈主持先代为接见。
明德走之前,已经命人先赶紧通知方丈屋里的人了。可是,李敏在这个寺院的屋子里坐了有一会儿,都明显不见有人来见。
反而是隔壁,自己婆婆到了舒服的地方了,越发厉害地喊疼喊痛的。
犹如孙婆子之前所说漏嘴的,尤氏要是不趁机给这些僧人一些下马威,那就怪了。
李敏想,要是她是太白寺里的僧人,这会儿肯定也是用力躲着尤氏不可,所以那些僧人为什么迟迟不出现,可想而知。
两个小比丘,可能年纪都只是在七八岁左右,挑着热水的桶进了院子。
李敏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那些僧人们忙碌,虽然有些年纪很小,但是做起活来,都是有很有秩序,明显都是因为那个叫莲生的僧人指挥得力的缘故。
那些犹如孩子年纪的小和尚们,对于她们的到来,明显也是很好奇的,一个个,对叫喊叫疼的尤氏窗口眺望,接着,又偷偷地往李敏的屋子里瞟眼。
“那是谁?听说是护国公夫人。”
“靖王妃吗?怀圣公的夫人?靖王妃莲生都没有见过吧?不过,我听师兄说过,说靖王妃很麻烦的,从以前都很麻烦了——”
小僧人也懂得什么叫麻烦的言外之意,麻烦就是,像包袱一样,谁背上谁得累倒霉,因此,都避开。
“这位据说也是护国公夫人。不是怀圣公的,是隶王的。”
李敏听的出来,这些小僧人都见过她老公,所以,这些小僧人对她的兴趣明显大过对尤氏许多。
“隶王是个很聪明的人,娶的老婆肯定和别人的不一样。”
不知道这话是从哪个孩子口里吐出来的,语气调皮单纯,惹得李敏都不由会心一笑。
她老公是个脑袋顶呱呱的人,所以,娶老婆的要求是不太一样。
“莲生,你连隶王都没有见过吧?你是去年才来的。隶王这两年忙到,都没有时间到太白寺里找方丈玩。”
她老公原来是和方丈很熟的,听这些孩子用的玩的字眼。
终于,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僧人,可能是听到这个院子里太吵闹了,不得不走过来一看究竟,除了呵斥这些小萝卜头不要吵到贵客以外,对莲生说:“首座找你,莲生。”
听脚步声离开了院子,小萝卜头熙熙攘攘的声音也逐渐不见了。
终得了清静,尚姑姑掀开棉帐子走进了李敏的屋子,先歇了口气说:“夫人看起来并无大碍,手脚那些擦伤,也都涂上了寺里僧人拿过来的伤药。只是夫人,说自己伤筋动骨的——”
“行,我都知道了。”李敏让尚姑姑不用劳烦着说了。
其实尤氏的毛病,不用说,谁都知道。这会儿不装着点,要等到什么时候有什么机会可以装。
要尚姑姑说,这个尤氏表面上说带李敏来拜祖宗,好像是好事儿,但是,实际上分明是坏事儿,到哪儿都是要拖累人的。
李敏却不这么想。过段日子,冬至到了,已经和魏府等说好,到那天,府里要设宴,除了招待魏府这样一些家臣以外,与族里宗亲少不了见面。老公忙的要死,没有办法带她上太白寺耗费几天来祭拜祖先,既然尤氏突然起了这个心思愿意带她来,她怎可不来?
不来的话,没有拜过祖先的话,于情于理,和宗亲那些人见上面以后,都是说不清的。不止她本人说不清,她婆婆,她老公,都一个脱不了干系,更重要的是,会拖累到护国公府的整体名声,以及她本人初来乍到的声誉。只因为无论在古代现代都好,尤其在古代,礼节性的东西必然是要做到位的。
李敏相信,尤氏肯定也不是想摔的,要真想摔,也是假摔,而不是刚才那样险峻差点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了,只能说尤氏运气不好。
既然人都摔疼了,老人犹如小孩子,她当尤氏如今年纪大了性子退化为小孩子就是了,疼了使点小性子,不理不睬就是了。
“你呢,本妃知道今日出了这桩意外以后,必得大家都辛苦些了。本妃又没有其他人比你可以信得过,你这两日辛苦一些,帮着本妃看好夫人。”
听李敏这样说了以后,尚姑姑明显预估不足,问:“大少奶奶,我们这是要在庙里过夜了吗?”
“怎么?你以为出了这桩意外以后,今日里,夫人能到祖庙跪着烧香?”李敏一声淡笑,“不说夫人能不能挨的这个苦,夫人之前都没有通知寺庙里的方丈我们要来,祭拜祖庙的话,这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这些僧人和方丈管理的,没有他们允许,我们能进祖庙进拜?再有一路上来烧香的人这么多,听说还抢什么香位牌,恐怕寺庙里这几日有重大活动。我们这样突然而至,没有提前通知,寺庙里,为了重新安排人手来招待我们,再有祭拜祖庙的仪式也需要人手物力,你说,总得给人家一日时间筹备吧。”
尚姑姑心里头凉凉地刮过一阵风,想,真是被自作主张死要面子的尤氏给害惨了。
李敏接过紫叶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道:“夫人自己都没有料到的结果,算了,在寺庙里,当作修身养性几日。听说有许多人想在这太白寺住下,都挤破脑子呢。”
尚姑姑忽然莞尔,可以想见,这样的结果,早也在李敏预料之中。
与李敏说的一样,这几日,太白寺里,因为开放香位牌的事,搞到一群燕都里那些无聊的太太们一窝蜂地都往太白寺里塞了。
说这些太太们无聊真无聊,但大体上,无聊之人,都是因为心里空虚。老公们在家里家外都拈花惹草,这些太太们,每天只因为自己能不能继续在宅子里保持优越的地位,不得不每一刻都不遗余力提心吊胆。因此,风水师盛行,占卜这事儿成为了流行头条,都是有根有据的。
为何京师里盛行不了的风水师到了燕都里突然盛行,这样说是不对的,想那白菩萨之前在京师里不也受到百姓追捧,整整持续了好几年,结果被皇帝抓住某个时机一瞬间打压掉了。一样的道理,司马文瑞等风水师,突然在燕都里火了起来,不也就这几年间的事情。
现在,风水师说的话,由于李敏这个隶王妃突然搅合了进来,那些追着风水师的太太们,虽然口头上都说更相信风水师,但是,心里必定是有些虚的。如果风水师是假的,岂不是说她们之前求的东西,全不能变现了?
为了抓住更准确的未来,这些太太们于是私底下决定两条路一块走,一面走风水师的道家路子,一面走太白寺的佛家路子,反正,道佛同一家。
不同的是,正规的寺庙,是不做占卜的事儿的。唯有与得道高僧对话,可以帮着开解释疑。但是,不是说,像慧光方丈这样的高僧,想见就能见的。
是燕都的人都知道,慧光方丈几乎不见人的,据说连本院里的弟子,都不怎么愿意见。
想见慧光大师,首要条件肯定是要表现出诚心,由于慧光不受贿,那些太太们,只能是想尽方法住进太白寺里,表示诚心,希望慧光哪天心情一好,突然敞开门接见她们。
而太白寺里给香客们入住的客房,一共只有两个院子,十间屋子,不分高低贵贱。而且,平常并不开放招待,只有遇到重大节日的时候,在节日前后一段时间开放。
像是宁远侯府、奉公伯府、及柏家这些,更定是早早订好了太白寺里的客房。
奉公伯府的林氏,倒是一早就来到太白寺抢位置了。听说宁远侯府的人和人家吵起来了,林氏自然是着急打听怎么回事。
后来,那些吵架的人,都被明德安抚了,前后继续上山到了太白寺。林氏见到了吵架的人,才知道赵氏没有来,亲戚家里,这次率队的是袁氏。
对此袁氏对林氏解释:“母亲说晚会儿再来,说是今早上司马先生好像又预测到了什么,她要去司马先生那儿先听司马先生怎么说。”
林氏和袁氏说话的时候,刚好柏家那对母女俩过来了。
柏喜惠哼了一声,略带嘲讽:“司马先生说的话,你们都还信?”
“不信的话,前几天不是下冰雹了吗?”林氏反问。
“下是下了。可是,不是说了隶王妃也知道要下冰雹的事吗?”
“那是因为隶王妃听了司马先生的预言。”朱湘怡跑了出来,和柏家小姐意图继续刚才没有吵完的架。
“谁说的?隶王妃有去过司马先生那里吗?你们哪只眼睛看见隶王妃去过司马先生那里了?”柏喜惠的声音,像是穿破了天际的鸡叫那样尖利。
李敏她们暂时住的院子,离这些人入住的院子,离得倒不是很远。毕竟,僧人们给外来的人住的地方,肯定不可能是在寺院里面关系寺庙秘密的地方,会集中在一处方便管理。
柏家小姐为她李敏伸冤的声音,这样子穿过冰冷的空气传了过来,很是清晰。
对于柏家,李敏见都没有见过,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小姐真的是为她说话,无疑只是为了人家吵架因此赌了一口气。
刚好,僧人走了过来,通知她们这些香客里面一部分人说:“由于临时来了贵客的缘故,本寺原先那间打算增设给香客入住过夜的客房,先让给贵客住了。请这几位香客在今天本寺闭门之前,提前下山。”
一群人全傻了眼。
尤其是,后来赶着来的只能排到后面住增设客房的香客,现在因为临时取消的缘故不能在寺庙里过夜了,岂不是无法接受。其中,包括柏家母女,以及袁氏和朱湘怡。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赫氏,却是和林氏一样提前早早准备了,所以不受影响。
“谁,是谁?!”
什么贵客的身份能骑到她们头上去。
朱湘怡冲到前面,第一个质问僧人。
柏家母女开始数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看能不能赶紧变个法子行贿,她们银子有的是,不怕银子需要花的地方。可是,太白寺里寺规严格,不见得敢收她们的行贿。
受到影响的近十几个香客,团团围住了通知的僧人,扯着僧人的袍子连声炮问。
林氏和赫氏站在外圈里看起了热闹。或许,在她们心里面,此刻也是难忍一抹得意。林氏不由对赫氏说:“之前,我都对伯夫人说了,信司马先生是可以,可是,这个太白寺里的香火钱,可不能厚此薄彼了。”
赫氏同样欣叹一声:“其实,以前我那大嫂,和我一样,对太白寺最尽心的。只是近些天,被我家婆婆给带去看了司马先生以后,和我婆婆一样迷上了司马先生,对太白寺的态度,未免是不足以前的诚心诚意。小姑就不用说了,都是哪儿热闹哪儿去,小孩子心性,不足一提。”
院子门口,这时候,又踏进来几个人,一看,是魏府的那几位少奶奶。由于与魏府之前刚发生尴尬的事儿,林氏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
进门的魏家人,只见院子里乱成一团,不由都是大吃一惊。
秦氏抓住人就问:“这是怎么了?”
赫氏奇怪的是,她们魏府的人怎么来了。魏府的人,似乎对烧香拜佛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什么热衷。
对此,秦氏说:“我们家老四,之前不是受了重伤吗?有得太白寺高僧的伸出援手,我家公公叫我们几个,到太白寺感谢方丈。”
说的是,她们几个,刚好听到说太白寺这样的活动,加上都想在魏老面前表积极,于是,都上太白寺来了,怎想到原来如此热闹的。
让袁氏、柏家更吃惊的是,魏府这几个少奶奶,竟然是都有了客房,不用被晚上赶下山去。
僧人解答:“方丈之前接到过魏府发来的书信,特意给这几位夫人先留了客房。”
“为什么她们的客房不用取消?非要取消我们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们是宁远侯府,姓朱的,和护国公一样。她们算得了什么,姓魏!”
不用说,敢这样标榜自己的人,只有那位宁远侯府的小姐朱湘怡。
僧人皱了皱眉头,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本僧没有弄错的话,宁远侯府的三少奶奶在本寺的客房并没有取消,小姐何不与三少奶奶住一间屋子呢?”
这关系面子了!朱湘怡她们早知道,可以和赫氏等人挤一间房,但是,这样有失面子。不管先后的秩序,她们是宁远侯府的,护国公的亲戚,身份地位不一样,死也要挤掉其他人上位。
袁氏灵机一动,扯了下小姑的袖管。
朱湘怡会意以后,立马扶着袁氏叫了起来:“你们这些说是慈悲为怀的僧人,简直是没有良心的,没有见到我嫂子是身怀六甲上的太白寺诚心求佛,结果,你们让我嫂子顶着寒冬夜里下山,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
“是谁在佛门圣地吵吵嚷嚷,扰乱佛门清净,以至于是无法无天了?”
威严的老者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立在院内的僧人们都尊敬地弓身行礼:“首座。”
这位是太白寺的首座,法号净远。
朱湘怡立马红了脸,为自己辩解:“小女子这不是为了自己,是看着大嫂实在可怜。”
老僧人,那双威严锐利的眼睛,扫过她和袁氏,道:“既然如此,孕妇身怀六甲,上下山是为艰难,你们一家子更应该友爱相助,如果为难开口,由老衲做主,请贵府三少奶奶下山,由贵府大少奶奶住三少奶奶的客房。”
一句话落地,本来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赫氏,一瞬间脸色掉成了渣。
李敏揭起茶盖轻轻抚着杯口,只听屋子里那些婆子丫鬟,听老僧人那句话以后,都笑得前扑后仰。尚姑姑甚至和兰燕交换起了眼神:看来尤氏为什么那样讨厌和害怕这群僧人,都是因为这样。
说起来本来就是,赫氏看着自己家人吵闹,不帮着劝解,反而在旁边说风凉话,活该被这群僧人看着更加厌恶,驱逐下山。
有首座这句话以后,院子里论谁都不敢闹了。闹下去,谁都没有好处,这是显而易见的。柏家母女商量好,找上了魏府的云氏,想那云氏最好说话,希望能在云氏屋子里讨个床位。
隔壁的动静终于安静了下来。
本来,首座不是赶着去处理这些太太们无聊的吵闹的,只是太吵了正巧路过所以说了一句。随之,净远率领几位院内长老,走进了李敏住的院子。
李敏早已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迎接。
净远率众冲李敏行了佛家子弟的礼节,说:“隶王妃到本寺的消息,老衲已经通知方丈了。方丈说了,等隶王妃先拜了祖庙再说。”
这个要求是合情合理的,李敏点了头:“本妃会耐心等候方丈接见。”
尤氏在隔壁一听,是立马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