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秦冉好似格外的有耐心,竟然一连几天都没有露面。好似已经将她们遗忘在了客房院落之中。沈四娘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要么就是坐在窗边,揣着暖袖默默发呆。她想要离开,却也知道大姐姐来秦家是有缘故的,她不再催着走,也不回秦冉的院子里。
秦夫人许是见沈四娘老老实实,没有纠缠在和秦冉,倒也未在有旁的举动。
看似平静的秦家上空,却笼罩着外人看不透的阴云。
客房住着的几人,心头疑云尤其浓重。
“我想去看看阵眼。”沈昕娘对金香道。
金香一愣,眉头紧蹙,“娘子,秦家的人甚是防备,秦家那少主又一直不露面……娘子要怎么去?”
“我看那秦家的少主很有问题,将娘子骗来,扔在这里!也不再提他找人的事情……”丹心抱怨道。
沈昕娘却对她比了噤声的手势。
丹心一愣,压低声音道:“怎么,秦家人还来偷听么?这也太过分了吧?把客人当贼防备啊?”
沈昕娘却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来秦家,其实多半不是为了帮秦郎君找人。秦郎君也明白,他要找的人,线索怎么可能在秦家。是我要找的线索,可能在秦家,所以,我们算不得什么客人。”
金香和丹心面上疑惑,“那他如今和娘子也是合作的关系呀?合作,不该客气点的么?”
“合作,既要彼此信任,又要彼此提防。”沈昕娘缓缓说道,“从如今种种来看,我所要触及的,乃是秦家的大秘密。”
“那秦家主院里,会有娘子要找的答案么?”金香皱眉问道。
沈昕娘垂眸,没有回答。她并不确定,直觉有时候会是对的,但也有错的可能。
有夜鸟的叫声传来。
丹心手脚麻利的铺好床,“娘子睡吧,明日里再想办法吧?”
金香皱着眉头,好似也在思量着如何才能不惊动秦家人,而进入主院。或者干脆找到秦冉,他答应了同娘子合作的,怎的能将人往这儿一扔,就不管了呢?
沈昕娘起身,来到床边,忽而说道:“夜里警醒些。”
两丫鬟一愣,连连点头,脸色都不由紧张起来。秦家似乎比在来的路上,更让人心里没底。
“娘子,不然,婢子去将王府守卫调过来吧?”金香忍不住问道。
沈昕娘摇头,“只是提醒你们警醒,倒也不必惊慌。触怒秦家人,只怕我们连秦家的客房都不必住了。”
两丫鬟只好躬身退下。
前半夜丹心守着,没敢睡。金香也紧张的睡不着。
可夜鸟啾啾的叫,寒风刮过树梢呜呜的响,静谧的夜与往常并无不同。
月上树梢,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后半夜,金香守着的时候,哈欠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她瞪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就合在了一起。
一条黑影,从屋脊上一闪而过,不见了踪迹。
床上躺着的沈昕娘,却忽然,翻身而起,伸手触动袖里剑。
对面的黑影,像是早已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宽大温暖的手掌,掌心有硬茧,干燥粗糙。
“是我。”黑暗中,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
沈昕娘翻手想要抽出。却被他握的更紧,他靠近她,身上微微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不是平日里优雅闲适的弥漫龙涎香。
“你来做什么?”沈昕娘低声问道。
黑夜之中,她漆黑的眼眸格外的深沉。
他却忽而伸手拥住她的肩,温热的气息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个灼热的吻落在她额上,他的唇有些干裂。
沈昕娘皱着眉头,他身上的气息,他干裂的唇,无不昭示着,他是如何急匆匆赶路而来,一路如何辛苦奔波。她意外的,没有伸手推开他。
他却得寸进尺般,一个绵长的吻顺着额头,鼻梁,一步步往下。
终于落在她柔软润泽的唇上。
“你够了。”沈昕娘冷声开口。
黑暗中传来他隐约的笑声,“很想你。”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沈昕娘语气里满是怀疑。
“主要是为此,顺便,还有一件事。”方琰说着,从怀中拿出个信封,放在她手中。信封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从她冰凉的指尖,一路蔓延。
“是什么?”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闻她平淡无波的语气。
“我让人去了吴兴,打听你的过往。”方琰低声说道。
“什么人——”金香不知怎的惊醒,从屏风后头翻身而入,抽剑指在方琰的脖子上。
但见娘子和黑衣人竟面对面好好坐着,像是已经这么坐了一阵子了。她有些茫然的揉了揉眼睛。
“还真是,”方琰侧脸,缓慢开口,“学艺不精。”
金香听闻声音,愣了半晌才噗通跪地,“婢子不知是王爷……”
“就你这般警觉力,如何保护主子?吾看你是该重新回去好好学学了。”方琰冷冷说道。
金香跪地,满心愧疚,头都不敢抬。
“你如今是我的丫鬟,旁人怎么说都不必放在心上,退下吧。”沈昕娘低声开口。
金香迟疑片刻,朝方琰磕了头,还真躬身退了出去。
方琰看着沈昕娘,无奈摇了摇头,“你倒是护短的很。”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沈昕娘又回到金香闯入之前的话题。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谈论旁人的事情。
“老家人说,你自六岁被送回去,就在没有离开过平县,平日里连院子都很少出。因为……因为眼睛的缘故,你并不喜欢与人接触,也鲜少同人说话,若是遇见人,或直愣愣看人,或低头不语。看着有些……呆傻。老家人说,也有游医经过,看过你的病,皆说天生,不可治。”方琰缓缓说道。
沈昕娘打断他,“这些一早就知道,没有旁的了么?”
“你还是第一次,如此没耐心。”方琰扯了扯嘴角,“后来,就是虞氏寻到吴兴平县,寻到山中,为寻获至宝,却空手而归,一怒之下,放火烧了整个灵山,及临近灵山的平县。老家人说,从那场大灾之后,你就变了。可却没有一个人能
说出你究竟哪里变了。”
沈昕娘的左手不禁微微攥紧。
黑暗之中,方琰未能看清她这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
“他们说,你依旧是眼睛不好,依旧不爱说话,甚至在大火之后,你被熏坏了嗓子,嗓音嘶哑难听,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可是所有人的都觉得,你的变化是从那里开始的。”方琰顿了顿,“我想,能让人觉得一个人变了,却又说不出那里变了。大概就是由内而外的气质发生变化了吧?”
“你想说什么?”沈昕娘抬眼看他。
屋外房檐下挂着灯笼,投进房中依稀的光,只能看清人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我只是陈述,没有任何用意。”方琰的语气,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郑重认真。
沈昕娘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我的记忆,如今的记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火灾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你想找回来,”方琰握住她的手道,“我帮你。”
“会有结果么?”沈昕娘忽而问道。
“不甘心,就会有结果。”方琰轻声说。
沈昕娘垂眸,她自然是不甘心的,隐隐约约像是有东西在呼唤她,呼唤她想起过去,却又被莫名的东西遮挡,无法拨开迷雾。这种感觉,怎么能让人甘心?
“你不是想去秦家主院么?”方琰忽而开口,“秦家看起来平静,实际守卫森严,特别是主院。金香的身手,不可能靠近。我带你去。”
坐在床上的沈昕娘微微一愣,不过她问的不是你怎么知道,而是:“你如何带我去?”
当方琰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在黑暗的夜里,屋脊树梢之上,辗转腾挪的时候。她才后悔,应该不那么着急,再多穿件衣服的!
他将她抱的很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仿佛能感受到他隔着衣物的体温。
“你不冷么?”沈昕娘忽而问道。
“有你在,我怎么会冷?”方琰闷声轻笑。
他们脚下,一队守卫,缓缓走过。
树枝轻晃,没人瞧见立在树枝上的人,和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身影。
主院外头的巡逻之人,好似不间断似的。
方琰带着沈昕娘,在枝头守了良久,才寻到一个空隙,潜入正院。
秦家风水阵的阵型就在沈昕娘心中,她指着方向,让方琰带她过去。
果然如她所料,阵眼的位置上,屹立着一根盘龙柱。
静谧的夜里,盘龙柱上也似有盈盈的光华流转。
沈昕娘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那盘龙柱。
方琰只好紧紧抱住她,“龙柱附近有守卫。”他在她耳边提醒道。
沈昕娘无力的点头,她知道,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像是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她的左手手掌也开始灼热起来,热的像是放在火上炙烤一般。脑中隐隐作痛,像是被压抑起来的东西,要冲出重围,跳出牢笼。可又有另一股力量,一直在压制着那被召唤的力量。
两股力量在沈昕娘体内纠结搏斗,她腿上一软,便向地面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