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看了冯七郎一眼,面无表情。
冯七郎却生生觉出视线里的嘲讽,他心头尴尬难堪,脸上发烫。
“打搅了!”他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拽着杜媛之就走。
杜媛之却撒泼耍赖,不肯离开。
“沈娘子,我以为你是善良仁义之人,才来求你!不曾想,你竟这般无情!一面勾引齐王,一面霸着七郎,你真是贪心不足!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的!”杜媛之羞恼大叫,伸脚踹翻沈昕娘席垫上的四足矮几。
矮几上的茶水点心洒落一地。
茶水将席垫也打湿。
沈昕娘看着杜媛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冯七郎却是吓了一跳,一面紧紧拽着杜媛之,不让她再撒泼,一面替她解释道:“她气急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她走!这就带她走!”
说完,冯七郎几乎是架着杜媛之离开的,脚下生风一般。
杜媛之的丫鬟紧随其后,尴尬仓惶。
沈昕娘转身入里间沐浴。
丹心摇头叹气,上前收拾地上狼藉。
“你昨夜里都是哄我的对不对?如今倒是见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你还去护着她呀?管我做什么?”杜媛之窝在冯七郎怀中,一面哭,一面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委屈道。
冯七郎眼前闪现的是沈昕娘目中无波的脸,闪现的是那根带血的簪子,闪现的是朱武思要受宫刑时沈昕娘的淡然。
“我是怕你惹怒了她。”冯七郎耐心解释道。
“我惹怒她又怎样?我就是要惹怒她,她气急离开冯家才好,在冯家赖着……害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表哥,你心里只有我对不对?为什么不休了她?难道,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做妾?”杜媛之泪眼朦胧的看着冯七郎。
冯七郎眉头紧蹙,“媛之,我不想让你做妾的,可……”
沈昕娘沐浴之后,带着清爽的馨香,坐在食案前,安静的用着早饭。
她早饭用的较晚,乃是因为她喜欢晨起空腹时在院中走走动动算作晨练。
“表姑娘真是过分,这种事情,也不嫌羞耻,居然拿到娘子面前说!真是欺人太甚!”
沈昕娘放下碗筷,丹心一面收拾一面低声抱怨道。
沈昕娘面上却平静怡然。
“娘子不生气么?”丹心愤然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皱眉,“她和七郎君背着娘子行苟且之事,娘子也不生气?”
“不在意,谈何生气?”沈昕娘淡然道。
丹心微微张嘴,忽而想到,她也是希望娘子能离开冯家的,毕竟与齐王爷相比,冯家算什么?七
郎君更不算什么!如此一想,果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含笑将食案收起,哼着小曲儿里外忙活。
沈昕娘坐在廊下。
阳光落在她身侧,落在她半边脸颊上,风吹动院中的海棠树,枝叶沙沙作响。清淡带着微微酸涩的花香扑面而来。
鬓边碎发,扫着脸颊,微微有些痒。
沈昕娘却不由回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和齐王对弈的棋局。
黑子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击溃白子主力。
从垂危之势,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奠定中坚力量。
这棋局,这逆转之势,似曾相识。
是啊,是谁教她破局?谁曾和她对弈?
那脑海中一闪而过,飞流的瀑布,鸟语花香,水潭之畔的凉亭,又是哪里?
她摊开手心,看着左手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
脑中的那些记忆,一定不是沈昕娘的。那么她究竟是谁?是好了傻病,多了旁人记忆的沈昕娘?还是,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圣上,陆淳陆先生已经答应进宫,为帝师。”齐王端坐于明黄的席垫上,对面前五六岁的孩童说道。
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明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叔叔,陆先生会不会很严厉?”年幼的皇帝闻言抬手放在齐王宽大的手掌上,有些紧张的说道。
齐王勾了勾嘴角,“陆先生乃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若他严厉,圣上就不喜欢听他讲课了么?”
幼帝摇了摇头,“叔叔费力将他请进宫为我讲课,必是为了我好,我定会好好听课的。”
齐王点头,想到的却是那顿引得陆淳和他见面的吴兴菜,和她淡然清冽的声音,说服陆淳放下最后的顾虑。
“圣上虽贵为天子,但仍要尊师重道。陆先生如今还在草堂寺,圣上不如亲自前往相见。”齐王缓声说道。
幼帝闻言,眼中闪烁着骐骥的光芒,“我可以去吗?”
齐王缓缓点头。
幼帝高兴不已,却又有些担心,“可是,太后她……她会不会反对?”
“昔日刘公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先生。如今圣上效仿先贤,有何不可?此事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也管不了。”齐王悠悠说道。
幼帝闻言高兴,抱住齐王的胳膊道:“还是叔叔对我最好!”
齐王抬手摸了摸幼帝露在冠帽之外,还有些泛黄的碎发,脸上露出鲜有的慈爱柔和。
熟悉齐王狠厉手段的人若是见到,定要惊掉下巴。那冷面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齐王,竟也会有如此仁慈一面?
秋日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已
经十分凉爽。
清风吹过,偶尔会带来早开的桂花香气。
香味宜人,若非总有那一两件不顺心的事儿,真可谓岁月静好。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惊得冯夫人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碰翻了矮几上头的点心果子。
裹着糖霜糖浆的点心果子滚落软榻上,地席上,黏腻腻的。
冯夫人面上不悦,“又怎么了?”
“表姑娘她……她……”丫鬟结结巴巴,脸色难看。
“说!”冯夫人皱眉怒斥,“她又怎么了?又闹着要走?”
“不,不是!”丫鬟急道,“她上吊了!”
“咣当——”一声。
冯夫人手中的美人扇,失手滑落,砸在地上。
“上吊了?”冯夫人喃喃问道。
这……姐夫调任到南边儿,此去路途遥远。媛之体弱,姐姐心疼她身体,怕她路上奔波,受不住。这才将她交给自己照顾。更有一层,她一早就瞧着媛之生的美,人也温婉。自己的外甥女,讨来照顾七郎,贴心得很。
沈家的傻儿,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便是娶进门来,不也是为了应付沈家么?
“我,我那可怜的的姐姐呀……把女儿托付给我……就被我给照顾成这样了,他日,我怎么向我那姐姐交代呀……”冯夫人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这会儿是真伤心了。
“夫人……”丫鬟一愣,急道,“发现的及时,人已经救下来了!”
正在嚎哭的冯夫人声音一噎,“什么?!”
“人,救下来了,就是脖子上一道勒痕深了点儿,怕是每个十天半月不会好,嗓子也有些伤了,本就哭的哑了,这么一勒,更是嘶哑。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呢,净说胡话,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小丫鬟说道。
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察言观色,立即寒着脸呵斥那小丫鬟道:“呸,这笨嘴拙舌的小丫头片子!人上吊了没死,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么?凭白惹夫人着急伤心!还不下去领罚!”
小丫鬟连忙跪下请罪。
冯夫人冷笑一声,“这是逼我呢!来人呐,七郎可在家中?将七郎叫回来,罚他跪在祠堂里去!”
老妈妈闻言连忙相劝,“表姑娘冲动,可碍不着七郎君的事儿,夫人便是生气,也不该拿着七郎君出气呀!”
“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不罚他罚谁?那边那个,我好言相劝,好声好气的哄着,还敢上吊呢!我若是说上两句,还不得当着我的面抹脖子?如此,我可是惹不得!”冯夫人口气不善。
老妈妈冲守在门口听吩咐的人点了点头。
门口的人连忙往前院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