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远离京城的沈昕娘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耳房外头的紫阳真人和黄帅印面面相觑。
半晌黄帅印才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师父,你觉得咱们能追得上沈娘子么?”
紫阳真人上下扫了他一眼,“她生孩子之前,你应当能追的上。”
方琰在耳房外头踱来踱去,脚步不停。耳房里头,孩子的哭声和他的脚步一样,一时片刻都不停歇。
“他还没有哭累么?你不是说,他哭累了就会睡么?”方琰黑着脸,问一旁的婆子。
婆子陪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连连点头道,“一般的孩子都是这样啊,哭累了就睡了……”
“这都哭了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哭累么?孩子这么哭下去,不会哭坏么?!”方琰几乎是吼出来的。莫说在家里,在家仆面前了,他便是在朝堂之上,也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婆子被他吼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吓得翻身跪地,砰砰的磕着头,“王爷恕罪,老奴也不知道世子爷这般能哭,不怕累呀……”
方琰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像是下定什么莫大的决心一般,硬着头皮进入耳房之中。
果然搁着一道门就是不一样,耳房外头,他还只是觉得哭声让人心疼,让人抓心挠肺。进了耳房里头,这哭声那是抓心挠肺呀?这哭声是魔音穿耳呀!让人恨不得自己把心呀肺呀肝儿呀都扔出来算了!
奶娘见他黑着脸上前,竟然惊惧的向后退了一步。可见他此时面色是多么的骇人。
“王,王爷……别怒,别跟孩子过不去……小世子是哭声大了些……可……可……”奶娘吓得话都说不伶俐了。
一开始未反应过来的丹心和金香,这会儿也赶忙挡在奶娘前头,纷纷求情道:“王爷,小世子还小,他不懂事!您可别打罚小世子啊!要罚,您就罚婢子们吧!”
方琰黑着脸看着他们,“吾,就那般没有人性?!”
丫鬟们吓得一抖,纷纷戒备的看着他,不敢叫他靠近小世子。
奶娘是从庄子上接过来的,她可是听说过,有些男人,夜里听不惯孩子哭,嫌孩子太闹就亲手摔死孩子的!
王爷本就心情不好,王妃又丢下孩子,不知去了哪里,现下王爷要拿孩子撒气,谁人能拦得住呢?
“把孩子给我。”方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奶娘却连连摇头,心中大骇,果然吧,果然吧!王爷要对小世子下手了!要拿小世子撒气了!
“我是他爹!”方琰看着奶娘和丫鬟们,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护着挡在后头,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我来哄哄他试试?”
王爷一个大男人,要哄孩子?奶娘觉得这一定是今年一年自己听过的最没有诚意,最可笑的话了。可抬眼看王爷的表情,却一点不像是玩笑的样子。
“金香丹心,还不退开?!”齐王的声音回荡在耳房之中,挡在奶娘跟前的两个丫鬟迟疑片刻,很有些胆战心惊,但还
是壮着胆子问了句。
“王爷,不管娘子做的对与错,总是与小世子无关的,您不会拿小世子撒气吧?”说话的是丹心,但奶娘也跟着连连点头,哀求的看向方琰。
方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隐忍着自己的怒火,“这是本王的儿子,本王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么?他娘亲不心疼他,本王也不心疼,岂不可怜?”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怪怪的?
奶娘还未放心,丹心却已经嘻嘻笑起来,转过身,从奶娘怀中小心翼翼的抱过小世子,上前一步,递向方琰,“娘子能放心留下小世子来,必定是知道王爷疼爱儿子,还要超过母亲,这才敢离开。娘子都放心王爷,婢子等人岂能信不过王爷?”
方琰接过正在嚎哭的儿子之时,还有些愣愣的。
虽有“报孙不抱子”的说法,但他不讲究那个,自己家中,方离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抱过了。可这般啼哭不止的孩子,却还是第一次抱。
以往孩子一哭,总有昕儿在,孩子往昕儿那温软的怀中一趟,立即就不再哭。哪里像现在这般,躺在自己的怀中,哇哇的哭声,几乎将他的耳朵给震得嗡嗡作响。
“不要哭了,离儿莫哭了……爹爹哄你睡觉觉……离儿乖,离儿乖,离儿是个好孩子……”方琰学着沈昕娘的样子,轻声哼着。
一旁的丫鬟奶娘纵然在让人头疼的哭声中,也有些忍俊不禁,王爷这般大男人,抱着个孩子,唱着女人唱的歌谣,这真是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他那高大伟岸的身影,竟一点也不显得别扭,反而让橘黄的灯烛之下,硬朗的身形,冷毅的面庞都显得柔和慈爱起来。这便是慈父的形象吧?随着王爷饱含父爱的温厚声音轻轻的吟唱,小世子的哭声,竟渐渐小了。耳房之中越发显得温情脉脉。
奶娘丫鬟都退到一旁,不发出一丝动静,不打扰这一对“被遗弃”的父子。
父子二人灯下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轻轻摇晃着,分外温馨。
不知王爷抱着小世子哄了多久,小世子终于沉沉睡去,小脸儿之上,还挂着隐约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卷翘着,还有些湿润。
粉嘟嘟的小嘴儿微微撅着,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王爷正要弯身,将他放在小床上,他熟睡之中像是觉察到了一般,竟又往王爷怀中拱了拱,胖乎乎的小拳头攥紧了王爷的衣衫,下意识的不肯松手。
生怕自己将儿子放下,又是一通无休止的大哭,方琰已经不敢轻举妄动。纵然第一次知道抱孩子,哄孩子居然是件这么辛苦的事儿,比之练剑习武也不轻松,他已经有些腰酸背疼,却也不敢硬是将儿子放下。
抱着儿子缓缓在耳房中踱步,直到儿子呼吸再次均匀起来,他才弯身要将儿子放在小床上。
可这胖乎乎的儿子却是敏锐的很,分明眼看着是睡着了,只要他刚一弯身,小小软软的身子就充满戒备,眼睛不睁,小手儿却是拽紧了他的衣服,不肯放松。
一连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的放下孩子。
奶娘上来,低声劝道:“王爷将小世子放下吧,应当是不会醒过来了,大约能睡到天亮呢。”
王爷却颇有些不忍心强拽开他肉呼呼的小手。
奶娘想了半晌,明显看到王爷脸上眼中有清晰疲色,往金香耳边道,“不若让王爷带着小世子去正房睡吧,王妃也不在府上,一张大床,怎么也够父子两人一同睡了。”
金香瞪她一眼,连连摇头,偷偷道:“这话你去说,我可不敢说!让王爷搂着小世子睡?我嫌命长么?”
奶娘叹了一声,金香都不敢开这个口,她就更不敢说了。
还是丹心胆子大,十分小声的福身道:“不若将小床还抬回到正房里去吧?小世子或许挨着王爷就能安睡,王爷也好歇息一会儿?”
方琰实在是累了,便不做声点头同意。他抱着儿子回了正房,众人小心翼翼的将方离的小床也抬回了正房。
可小世子仍旧放不到小床上去,方琰还为离手,他就瘪瘪嘴要哭。方琰哪里还敢放手?他的哭声震耳欲聋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父子两人本来是挨着大床的边在坐着,方琰靠在硕大的斑丝隐囊上,小小的肉呼呼的方离舒服的窝在他的怀中,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父子两个就滚到了大床上去。小小的方离躺在大床里头,身形高大健硕的方琰挡在外头,沈昕娘不在,父子两个挨在一起,竟也睡的十分安稳。
只除了后来,方离将大床的被褥上下两层都给尿湿了以外,这一觉还是睡的十分和谐的。
沈昕娘奔波赶路,片刻都不敢耽搁,天大亮之时,她便有隐隐的涨奶之感。且越来越涨,十分不舒服。虽然不影响她赶路的速度,却是很影响她的心情。听府上的婆子们讲,母亲亲自哺乳虽多有不便,却也好处良多,母亲同孩子的感情更加亲密是一,血乳相通更是奇妙,儿子肚子一饿,母亲就会有涨奶之感,乃是自然之道。
沈昕娘一面飞速不停的赶路,一面按了按腋下,腋下都已经涨的有些疼了。
她如今只后悔当初还在灵山的时候,怎的就没有好好向师父请教请教有没有撒豆成兵,缩地成寸的道法?若是真有,那便是花再大的力气,她也定要学会!来往一趟西北,哪里还需这么拼命?只待儿子睡着的一会儿功夫,缩地成寸的,她也能来往上一遭了!
如今想这些实在没什么用处,她赶路不绝,更引动体内阴阳泉眼的灵气,游走血脉之间,将那种涨奶的感觉给疏通了。王府的婆子和奶娘都说,若是涨奶不与理会,就那般让它涨,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母乳便回了,再不能哺育孩子。
方离如今才百日刚过,她打算待方离满两周岁再行离乳,如今可断然不敢让奶回了。
好在阴阳泉眼灵力充裕,游走她血脉之间,疏通毫无阻碍,那种涨奶的感觉过了些时候,便被舒缓了。她提气,疲惫之感亦被涤荡一空,速度不由更快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