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怎么站在院子里?”府上丫鬟猛的瞧见他的身影,吓了一跳,见他站在院中,不说也不动,有些惊恐的福身问道。
方琰转过脸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从没有头绪的思虑中挣脱出来,迈步向上房走去。
上房里只摆了两个冰盆,并不十分凉爽,且对开的窗子,关了一半。沈昕娘正躺在床上,已经收拾干净,长发也简单挽起,面上恢复了血色,不若先前那般虚弱。
大床一旁放着个小小的木床,沈昕娘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底层低垂下眼眸,专注的看着那小小的床,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他快步上前,弯身在小床一旁。
不过一会儿功夫不见,床上的小人儿好似就长开了一些似的。满足的闭着眼睛,小嘴儿红润润的,樱桃一般。
“他又睡了?”方琰轻声问道。
沈昕娘点点头,“你走了不多时,就醒了,哭了几声,就又睡着了。”
“这么小的孩子,真好,无忧无虑,不需烦恼。”方琰轻笑着说道。
沈昕娘抬眼,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唯独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乎沉敛着什么。她正要问,床上的小人儿似乎被吵醒了,动了动嘴,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方琰惊喜道,“这双眼睛真大,真漂亮,是不是听闻到爹爹回来了,所以忙着醒来同爹爹问好?”
方琰话音未落,那小家伙就张大嘴巴,哇哇的哭了起来。
他真不愧是生下来就有九斤重的大小伙儿,哭声也嘹亮至极,若非王府里房梁很高,只怕他嘹亮的哭声能把房顶给掀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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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这是怎么了?”方琰一时僵住,愣愣的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奶娘和丫鬟,慌忙上前,还未将王爷请开一旁,床上的沈昕娘便已经伸手将小床上的儿子给抱了起来。
手探进襁褓之中,摸了摸,“尿了,拿尿布被褥来,换上一换。”
丫鬟奶娘连忙将所需要换的东西铺好。
沈昕娘本欲亲自动手,奶娘手脚麻利,笑道:“王妃还在月子里,不急这一时。人家妇人生了,下床且要两三日呢,从没见过王妃这般,恢复这么快的!”
沈昕娘轻笑了笑,倒没有执意,奶娘将小薄毯尿布都换好,小世子便不哭了,只是嘴巴仍旧一动一动的,眼睛也睁的大大的,“小世子怕是饿了呢。”
奶娘说完,便将小世子递进沈昕娘的怀中。
沈昕娘自然而然的撩起宽大的衣服来,亲自哺育孩子。
一旁立着的方琰,惊得说不出话来,瞪眼看了看奶娘,又看着沈昕娘。
“孩子饿了,要王妃哺育,你有何用?”方琰不悦看着奶娘问道。
奶娘一惊,慌忙跪下身来,“王爷恕罪……婢子……”
“是我要如此的,”沈昕娘一面怜爱的看着怀中的孩子,一面笑着说道,“没事,你起来吧。”
奶娘跪在地上还在犹豫,金香丹心却是上前,一把扶起了地上的奶娘,拽着她,退到了外间去,将里间留给了王爷王妃和小世子三人。
小世子使劲儿的吮吸,小脸儿都有些涨红。
方琰犹疑看着她,“你不必亲自喂养的,如此辛苦麻烦,既有奶娘……”
“方琰,这是我们的孩子。”沈昕娘缓缓说道,“养育我们的孩子,怎么会辛苦麻烦呢?你瞧我,像是很辛苦,很烦累的样子么?”
她脸上恬淡的笑容,散发着母性特有的光辉,比以前丰腴,却好似比以前更有韵味了。方琰但是看着她,便有些心头悸动。
“身为一个母亲,若是不能亲自哺育自己的孩子,想来会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纵然可能会有些累,可日后回忆起来,我和孩子中间,从来不曾缺失什么,这才是最美满,最幸福的。”沈昕娘说的很真诚,“我知道你生在宫中,幼时离母。灵山许多修行之人,为了自己的修行不受影响,便是有双修,也不会要孩子。你离开灵山,又是生活在王公贵族中间,可能一时不能接受我的做法,可我希望你能理解,能体谅我的想法心情。”
她说的很慢,也很诚恳,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似乎有商有量。尽管他知道,即便他反对,她也绝对不会改变做法。可她的态度,让人很舒服,并不会心生抗拒。潜意识里,他便已经认可了她的做法。
他不由缓缓点头,更想到如今朝堂之上的纷争。主战派和主和派,倘若目的都是为了大梁的国富民强,那便是一时有矛盾,也不是根本上不可化解的矛盾。倘若双方不是一开口就是唇枪舌战,而是像昕儿这般,十分有耐心的缓声慢语,那是不是仍旧有调和的可能呢?
方琰默默出神。
沈昕娘猛的嘶了一声,他回过神来,紧张看去。沈昕娘莞尔一笑,“还没有牙就会咬人了么?”
原来是儿子吸不到乳汁,便用自己还未长牙的牙床狠狠的咬了一下母亲。小脸儿因用劲儿而憋得通红,却并没有哭,劳累一阵子之后,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沈昕娘弯身将他放回的小床之上,轻轻摇着小床,用轻微柔软的声音,哼着幼时在灵山听来的歌谣。
片刻之后,孩子已经呼吸均匀,她才收回了手,停下了哼唱。
“朝中的事情让你烦扰了么?”沈昕娘抬眼看着方琰。
方琰弯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拉过她的手,她的手不论冬夏一向有些凉,今日却温温热热的,十分柔软。他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好,儿子好,我的心里就不会紧张慌乱。”
沈昕娘轻笑着点头,“我觉得自己的道法在恢复,且很快。所以,你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方琰抬眼看她,见她目光笃定,他安心点头。
“孩子的名字,你一早就开始想,如今可想好了?”沈昕娘问道,“还是要等到孩子满月,才能想
好?”
方琰沉吟片刻,“一早就有想法,只是怕你会不喜欢。”
“你想的名字,我怎会不喜欢?”沈昕娘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好看。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需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方琰说道,“方离,你喜欢么?”
沈昕娘微微愣了一愣,深深看着方琰,方离?是白首不相离的离,还是远离世事纷扰,离开朝堂的离?她犹豫片刻,才轻笑着点头,“方离,好,我喜欢。”
“真的喜欢?”方琰认真看着她。
沈昕娘又点了点头。方琰这才安心笑了。
次日沈昕娘便已经可以下床,不过丫鬟婆子和奶娘都劝她在床上多躺,便是觉得自己能下床,也不能太过劳累。月子里的病,那是医不好的,等等诸多言论。沈昕娘觉得,这些于自己来说,根本不足为虑,但为免身边的人太过担心,她就只在床边走了几步,活动活动筋骨,就又回到床上老老实实的躺着了。
方琰次日朝会之后,命人请了谢将军到勤政殿里来。
谢将军是先皇留给圣上的顾命大臣,对先皇忠心耿耿,想来他一直反对同突厥议和,便是性子和先皇相似,执拗傲然。倘若是先皇在世,定然是不会同意同突厥议和的,哪怕是将大梁的江山打穷,先皇只怕宁愿选择亲征,也不会接受突厥的示好。
但如今圣上年幼,若想要为大梁积聚更多的财富,增强大梁的国力,以便大梁强盛以后,再没有外邦敢随意挑衅觊觎大梁,迂回和策略,是很有必要的。
反对的声音最为强烈的便是谢将军,倘若能够说服谢将军,其他的人便不足为虑。倘若他同谢将军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生商量,好生分析,慢慢说,或许谢将军不会情绪那么激动?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在谢将军来到勤政殿以前,方琰是这么想的。
可谢将军来了以后,他的这种想法便淡了不少。谢将军满脸的防备,似乎已经想到了他要说什么,他抵抗的姿态摆在脸上十分的明显。
方琰没有放弃,仍然向他分析了如今局势,分析了如何才是对大梁朝堂最有利,对大梁百姓最有利的决策。庙堂之中的一个决策,对百姓来讲,很可能就是一桩大恩惠,或是一场浩劫。
大梁和匈奴的仗,倘若这么打下去,赋税势必要增加,赋税收不上来的时候,百姓食不果腹的时候,大梁才是从根本上穷了,从根儿上不在稳固了。
可谢将军根本是闭耳塞听的态度,眯着眼睛,根本不看他,而是看着别处。好似言及大梁百姓根本不能触动他。
“齐王爷,谢某不懂什么叫迂回,谢某峥嵘一辈子,不懂妥协,不会示弱,从来只相信强者必胜。”谢将军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说道。
说完,他朝齐王爷一拱手,转身而去。
这算是彻底谈不拢了,方琰轻缓摇了摇头,人固执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