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紧了他的眼睛,此时的我恐怕要涌出泪水了。
如果当初我选择将颖儿留在炼蛊族交给玺哥哥和圣姑大人照顾,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使她身处危险之中。
陆一函强硬地将我拉进怀里,低沉而近乎嘶哑的声音安慰着我:“我陪你回去!”
没想到我们往回走着走着,却又换了颜色,这是正常的日光的颜色,我们两个的衣服都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可是,没有人留在白色结界里啊?
“蓝沫!”
我们两个互相看了看,玉笛之内的蓝沫已经不见了。
原来,一个颜色结界里会留下一个人,而我们现在,这是第七个颜色无色吗?
这一局,又要谁留下?
陆一函紧紧拉着我的手,我本想挣脱,却又怕自己一时任性耽误正事,恍惚间想起了那日他抱着瑕幂的场景,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滋味…
玉笛反应更加强烈了,我唤出魂玉殄鼎,落在无色之中震动异常。
鼎一出,信原剧烈翻动,一时间,昏天黑日,我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是又要换颜色了吗?
下一刻,我便被身后张开的巨大黑洞吸引着,眼前的太阳光亮渐渐被黑暗取代,周遭一切再难出现在视野中。
下一个颜色是黑色吗?
我挣扎着,用玉笛的音符牵引着我的身体。
陆一函伸手拉我的手,可他的力量仍比不过巨大的漩涡之力。
他的手臂瞬间被被风划得鲜血直流,他皱了皱眉,一股海蓝色的灵气悄然围绕在我周围,上云剑被他插在地上,形成与黑色漩涡相反的力量。
但是吸力越来越大,甚至几乎将我的意识也吞入漆黑之地。
“放手…”我很平静地对他说。
一阵飓风过去,我只听到他喊了声“玲儿”,便再看不到他的脸。
恍惚之中,却在黑暗里看见一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像是在引着我,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待我神思回转,已是日落黄昏,身处披了一层朦胧晚霞的林子中。
我方才是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
身子摔得生疼,我揉着摔肿的屁股起身四望,满目皆是简易的林木,却存着某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扶着树,觉到一种奇怪的震动,便以金馗翎灵气波动飞身上树,才发觉方才站立的地方正有一头大黑熊对我虎视眈眈,若是在这林子抛尸无葬,好不凄惨。
可坐在树上也没半分安稳,旁边鸟窝里的鸟似乎误会了,直勾勾怒视着我。
唉,我岂是来偷鸟蛋的。
看来,掉入层色结界里也没那般可怕,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忽然一股魔气经过,守护神器的结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头熊并几只鸟。
我追了上去,离得越近,越觉得那股气息熟悉。
原来是邹伶。
她有可能也是来抢神器的。
不对,此处六界仙障周围,魔族没那么容易到达。或者说,这已不是天行山上…那么我在哪儿?
忆起掉入黑色漩涡之前的事,因怕陆一函受伤,情急之下便将那张开了灵力保护的玉笛甩给他,而自己现在只剩一个金馗翎,对付邹伶可能不大够。
有些些不妙啊。
既然我能感觉到邹伶,那她一定也可以感受到我。
我试图隐藏气息,她依旧发现有人跟着她,那把水琵琶虽散出的魔气淡淡却直逼得我头疼,前面等着我的说不定是圈套。
她轻飘飘地来走到一棵落痕斑驳的古树下,猝不及防地,古树结的嫩黄色果实掉落了一颗,落地的瞬间变得足有一人大,化身为一个闭目休养的黄衣女子,我凑近去看,怎么是…颖儿?
邹伶后退半步,水琵琶准备攻击,顾不得太多了,我飞身上前,抢走了尚未苏醒的女孩,摇晃着希望她快些醒来。
但是,灵气不对,颖儿的灵气甚是纯洁,而眼前这人,糟了…
一把短剑插入我胸前,面前的脸换了不熟悉的模样。
金馗翎来不及补齐我流失的灵气,我便掉了下去…
“没想到袁珐大公主竟然在这魔林里,还好希玉你反应机敏,刚一闭关结束便立了大功。这下也算是报了上次的仇,带她回去见菲娅邪殿下…”
希玉,魔域第四冥卫士,终于出现了…
我被黄衣女子反抱着,双目失去视野之前,看到了邹伶那双邪魅妖娆的蓝眸…
陆一函,救我…
…
头晕,难受,有点儿冷…
我紧缩身子,碰触到手臂旁的一丝温暖,便下意识地往那边挪动。
伴随而来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我忆起了,我被希玉的短剑刺伤了,那我现在…
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周围是否有危险,我想睁开眼睛,却实在做不到。
身体的痛感叫我意识模糊,那一丝温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周遭的灵气聚集起来,身体缓和了许多…
许久的护养之后,我才能睁开眼睛。
所处之地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不是牢笼,那便是我被人救了,不知是哪位不幸的侠客救了我,我还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我撑着肩头,扒着床沿坐了起来,浑身疼痛。护灵力的云芙,身上还有一件白衣蔽体,一件蓝绿色的长袍盖在我身上的薄薄的棉被上。
我拿起那件蓝绿色衣衫,上边有我熟悉的味道。
我回想起中剑那一瞬间的思念,原来他真的,来救我了。
破落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一种莫名其妙难闻的气味,可我也来不及躺回去装睡了。
看到他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了一件严重又害羞的事情…
陆一函一手端了碗很远就闻到苦味的药,另一手拿着我的衣服。
那么我身上的白衣从哪儿来的,我应该没见过,而且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衣服,你,帮我换的?谢是谢了,不过,唉,算了,没什么。”我把发烫脸扭过去,不让他看到我的异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生死垂危之际,我不应该计较如此细节。
“你关注的重点跑偏了吧,你不应该先问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还是受伤伤到脑子了,记不得自己怎么伤的了?”
“…”他这张嘴真是,讨打得很啊。
陆一函从容地递了药碗,挑衅地笑着。
我接过一闻就很苦的药,迅速捏鼻子喝下,这感觉,肯定一辈子难忘,比母后给的偏方都难喝,还没有药后糖葫芦,嘴巴要一直苦着了。
喝完,翻身准备躺下,胸前的伤口剧疼,我的动作不由得僵在了那一瞬间,疼得四肢无力却又没勇气动弹。
陆一函叹了口气,坐在了旁边,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感受,轻抱我在怀里,拿了我的衣服放在一旁,又给我披了他自己的衣服。
我这才发现他衣前的斑斑血迹,抬头看了看他。
他甚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双海蓝色眸子的色彩仿佛全都浸入层色结界之中了,呆呆地看着我,深沉如黑夜,平静如流水。
“魔气化成的刀剑均可伤人入魂魄,抱你来这里的路上,便急急将你塞云芙之中,你的血染透了你的紫纱裙,也染了我的衣服。你的伤口也不能不处理,所以…”
我脸一热,虽说他是为了救我吧,可是,脱衣服这种事情…
我没回话,只红了脸斜着眼看他,没有碰触到他的目光,只感受到他越来越紧的双臂。
仔细想想这些日子的我们,难道非得遭遇不测才能依靠彼此?
我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结界里的他们怎么样了。
尤其是蓝沫,它连人形都没有,怎么应对连严霍都不一定应对得来的层色结界呢?
我强忍着疼,想起身去天行山。
“你伤成这个样子,再不好好照顾自己,哪儿还有命回去见他们?”陆一函有些生气似的。
“可是…”
他握了我的手,把我往怀里揉了揉,说:“跟你独处都是奢侈的,起码在你受伤的时候让我只做好好保护你这一件事情。”
我愣了愣,瞬间想起了那个晚上他的表现,下意识将他推开。
他眼中满是震惊,恍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眸色暗了暗,苦笑着将我的手放在被子里。
这一刻,我是第一次触碰到他心底的丝丝感受,我们之间的羁绊强不过使命。
我眼前会浮现出他对待瑕幂的态度,我不希望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同瑕幂是一样的。
我更不希望他一边对别人说着我无关紧要,一边在我面前如此温柔。
我会辨不清,究竟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我与他这样咫尺如天涯。
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天涯变作咫尺。
我带着婆娑泪眼,捧起他的脸。
可有些话我还是没勇气问出口,我怕我希望的和我得到的不一样。
就这么一瞬也好,我就待在他的身边,像在六界仙障一样背着沉重逃脱世事一般轻松。
不知是云芙有奇效还是陆一函找的草药管用,短短两日我就在魔气四溢的魔林里愈合了伤口,可是还是浑身无力,走两步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下一秒便要去鬼族报告,落一个下辈子再转生为人的命理。
所幸我知道,我昏倒之前,他定会过来将我扶住。
他轻轻敲了敲我的头:“短时间内我们也走不出魔林,你失血过多,再不好好休息,只怕会更危险。”
“我是不是该庆幸我的血真多?”我对他笑了笑。
“是挺多,不过没有那个希玉暗地里帮的忙,你有多少血都不够流。”他轻轻挑眉说道。
“可是一剑刺中我的就是她…”
我想不到希玉用幻术伤我又帮我的道理,而陆一函本在天行山,却莫名其妙赶到了魔林救下了我,魔族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如今要不是凤引船在满是魔气的魔林里无法使用,陆一函应该早就带我出去了。
魔林啊,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竟然丝毫未能感受到周围的魔气…
趁着我修养的时间,他用信原搜查了些东西。
魔族的人为了夺取血盟司南对层色结界动了手脚,我在被无色结界吞噬的那一刻和月天城互换了位置。
而陆一函是被颜色结界弹了出去,又被魔鸟引到了盅蛟桥上,碰到了带着我回魔域的邹伶。
这得有多大的巧合方能顺利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
目前层色结界里有六个人外加蓝沫,正好凑齐七级层升,我们两个根本进不去。
血盟司南能不能拿到,被谁拿到,全凭机缘。
“那按照你说的,为什么月天城那么顺利地就设定了魔林与层阵的瞬移,而为什么邹伶却不知道我会出现在魔林?”
“如果我说天行山里,有人勾结了魔族,你相信吗?”他轻蔑一笑。
“…”我沉默无语。
“实力够强而且知道我们的秘密的人,除去和我们有羁绊的功允瑕幂,还剩多少人?”
我仍然觉得不应该怀疑长老他们,但是掌门深夜传话,怎么想都是有一层严谨在里头。
陆一函这样理解没有错误,而且,我一向完全相信他的。
我做了打算,让他先行回天行山,大家的安危,我无法想象。
可他拒绝了。
为了照顾我,不能飞行,不能瞬移,只背着我,徒步往人域走,他那蓝绿色的衣衫在我眼里心里,色彩迷人触手温润。
“相信严霍吧,他一定能安全救到琦儿和你妹妹的。”陆一函说。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也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
“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其他人,月天城不好对付,再加上天行山的内奸,我真的担心…”
他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我也知道现在的我,随便一个魔兵都对付不过。
但是,已经快到人域边界了,我还有,幸哥哥的守护石。
到了人族边界,陆一函将我放在一颗大石头上,很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看着他一双蓝眸满是关怀,不由得低头藏一藏自己的心思。
我周身云芙的守护力丝毫不减,我已经可以自己去炼蛊王城了。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青云剑的剑坠,青云剑跟着小师妹一起失踪了,但是被我贴身收藏的剑坠还在,我把它跟你的青色琉璃穗绑在一起,就像我一直守在你身边一样。”他笑着又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撇过脸咳了一声严肃道:“你可别把它弄丢了,不然的话,”他扭过头来,阴沉了一张脸,似笑非笑地将我的脸往他近旁贴了贴,“我可是会要你赔的。”
我点头坚定道:“绝对不会弄丢的。”
他勾起唇角一笑,随后离开,赶往天行山。
我慢慢走在路上,看着玉笛上的蓝色吊坠和青色琉璃穗,心里暖暖的,我一直担着压力,逼自己做不想做的,这一次,我想任性一次。
从那日在魔林醒来已经六天了,说没有大碍是真的,可是,伤口虽已愈合但仍是好疼。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炼蛊王城戒严,我又没有带上令牌,重伤在身,如同废人,守城护卫也不认识我,万一再碰上歹人就糟糕了。
我站在王城外一筹莫展。
眼见天色已晚,难不成随便找个地方住下?
后来的几日都在庆幸,幸好那日匆玉出城碰上了我,不然进王城万分麻烦。
有了圣姑大人的救助,身体轻松了很多,只是那种疼痛感每到夜晚只增不减。
趁着玺哥哥不注意,我偷偷问她,得到的回答是,伤口未完全愈合而已。
其实,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坐在门口看着剑坠和琉璃穗,念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