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紫盈和小兰前脚刚走方智行后脚就跟来,陆婉婉想清静一会儿看来是没指望了。
方智行寒暄了几句,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指着陆婉婉脚边的雕像说:“陆姑娘,这尊月长石虎狮像是从哪儿来的?”
陆婉婉低头一看,莫名其妙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儿叫月长石虎狮像?”
方智行但笑不语,拿起那件雕像为她讲解道:“陆姑娘请看,这尊雕像从这个角度看似猛虎,但反过来看又像是狮子。奇妙之处不仅如此,它的光芒如月光般柔美,想必你也见过了吧。”
陆婉婉双眼放光赞叹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觉得这玩意儿是件宝贝,所以忍臭将它摘了下来。”
“忍臭?”方智行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着她,“陆姑娘,此话怎讲?”
陆婉婉扑哧一笑,将那晚发现月长石虎狮像的经过完整地叙述了遍。方智行先是讶异,随后气恼,最终放声大笑。
“这群无知匪徒,竟将柳大学士的传家之宝当夜灯,所幸被你发现没有受损,不然,方某实难复命啊!”
“复命?”陆婉婉好奇地问了声,“你的意思是,这件宝贝是柳大学士丢的?而你负责找到它?”
“正是!”方智行小心翼翼地收好月长石虎狮像,生怕损伤这件宝贝,“这尊雕像已经丢失多时,没想到居然落入了盗匪手中。既是陆姑娘找到的,方某会将事实禀报庄主论功行赏。”
“庄主会赏赐我吗?”陆婉婉喜出望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好意思要报酬呢!”
方智行展颜一笑:“陆姑娘不必见外,这是你应得的,方某记得当初柳大学士为求寻回传家之宝悬赏白银一千两。如今你立功一件,赏银自然归你所有。”
“一、一千两……”陆婉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夕暴富的好事竟会发生在她身上。
方智行确定地点点头:“陆姑娘若是等不及回到山庄,方某可以先将银票给你。”
陆婉婉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瞅着他手中的月长石虎狮像,完全可以理解彩民中大奖的心情。买彩票也未必一买就中,谁知稀里糊涂做件好事就中奖了,她兴奋地直想尖叫。
“咳咳……咳咳……”陆婉婉竭力抑制心中狂喜,佯作淡定地说,“不急不急,反正我得先回山庄一趟,方公子别着急。”
“好吧,回到山庄方某立刻禀报庄主。陆姑娘,你好好休息……”
方智行正要告辞,陆婉婉蓦地想起什么:“等一等,柳大学士?他是云熙皓母亲的……”
方智行点头默认没有多言,陆婉婉心领神会也没多问,她无意中捡个宝贝也跟云熙皓有关,难道他们真有缘分么?!
司徒裳成功瓦解旋风寨,祸害四方的盗匪们受到应有的惩罚,附近的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官府派来清查财物的衙役即将赶来,苏状元的消息始终没有下落,方智行不想暴露行踪,委婉劝说之下,司徒裳终于同意下山。
几名伤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受伤最重的何流得到爱情的滋润,恢复神速红光满面,随时都能扛根长棍上山打狼。肝气郁结的周先生休息几天,心里总算舒坦多了。
陆婉婉扶着周先生到旋风堂用餐,久候多时的紫盈匆忙迎了出来:“周先生,姐姐,你们可来了,苏夫人都等不及了,正要亲自去请呢!”
周先生拱了拱手,歉然道:“老夫方才只顾着收拾行李,若不是小陆提醒,还没意识到耽误了时辰哪!”
“没关系的,快请上座!”司徒裳毫不在意地笑笑,搀扶着周先生坐下,又牵着陆婉婉的手坐到一边,“妹子,周先生既是你的恩师,也就是我的长辈,以后咱们谁也不要见外。”
“周先生,请受弟子一拜!”司徒裳当众向周先生行个大礼,“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周先生见识过司徒裳整顿山寨的能耐,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司徒裳兴高采烈地招呼众人饮酒,紫盈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方智行身边,何流面部浮肿双眼青紫,掩饰不住满心欢喜,一杯接一杯地敬小兰。何武殷勤地夹菜倒酒,刻意讨好司徒裳和陆婉婉,指望她们多教自己几招。
酒过三巡,众人有说有笑格外开怀,陆婉婉留意到司徒裳有几分落寞,遂关切地问:“苏夫人,明天就要下山了,你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
司徒裳愣了一下,勉强地笑道:“家父总说我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看来果真如此!”
陆婉婉面有窘色,忙解释道:“哪有啊,我只不过随口问问,难道苏夫人真有心事?”
司徒裳握紧酒杯抿了抿唇,眼眶微热:“夫君至今仍不肯道出实情,我知道他当初与我成亲出于无奈,他嫌弃我有勇无谋是个粗人,甚至怀疑我对他的感情。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为了他不顾父女亲情,难道还捂不热他的心么?”
周先生与陆婉婉不约而同地轻叹出声,司徒裳与苏醒之间的爱恨纠葛他们略有耳闻,但当事人却是头一次这么坦白。如今司徒将军与刘丞相反目成仇,皇上暗中留意他们的举动,惟恐谁有谋反之心。苏醒身为司徒家的乘龙快婿,却在紧要关头投奔刘丞相,听说手里还有司徒将军勾结外敌的证据。
皇上派人调查司徒将军,不敢逼得太紧,生怕刺激到他不得不反。眼下关键人物苏醒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危机重重的政变,江湖各路人马都在找他。司徒裳心知留不住他,更怕他被父亲抓住,忍痛将他送往丞相府。
司徒裳为此离家出走,患得患失心神不宁,为了爱郎她完全豁出去了,却得不到他的回应。苏醒避而不见冷漠无情,面对她的哀求不为所动,狠下心肠跟她一刀两断。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罢了……”司徒裳拎起酒壶仰头灌了几口,眼圈泛红用力蹭嘴,“我就是个无知莽妇,何苦为了他跟自己过不去,去他的诗经史记阳春白雪,我就喜欢抛头露面舞刀弄剑。我只听说孝敬公婆服侍夫君是女人的本分,谁说不会作诗不懂词赋不能嫁人。”
“可笑啊可笑,我司徒裳哪一点对不起他们苏家,他不喜欢我去校场操练,成亲之后我一步都没离开过后院;他不喜欢我粗枝大叶,我每次有话都要想几遍才说,走路都不敢迈大步。公婆小叔一日三餐都是我伺候着,每天看他们的脸色过活不说,公婆还嫌我的肚子不争气,成亲一年没有动静能怨我么!这、这种事不能只怪我嘛……”
司徒裳又哭又笑,声音越来越大,何武听得目不转睛张口结舌,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
“苏夫人,你喝多了……”陆婉婉及时制止她说下去,大庭广众不适合聊这些隐秘话题,“我送你回去……”
“别叫我苏夫人,我不稀罕做他苏家的媳妇……”司徒裳甩开陆婉婉,紧紧攥住酒壶,双眼通红地瞪着她,“妹子,你了解我的心情吗?我受够了,真受够了,这一年来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粗俗,我浅薄,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们都认为我不配做苏家的媳妇,配不上才高八斗的苏状元……呜呜……可是我喜欢他,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我喜欢他难道有错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究竟要我怎么做他才会喜欢我?”
司徒裳无所顾忌地发酒疯,也许她心里实在太苦,这些话憋得太久,直到今日才能畅所欲言。她恨自己太在乎他,恨他不懂得珍惜,抱怨命运不公,深爱的人却不爱她。
但,酒醒之后呢?她是否还记得这番牢骚?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扑向爱人至死也不反悔?
翌日,清醒过来的司徒裳像个没事人似的,张罗大家收拾东西尽快下山,仿佛那个喝醉了酒又哭又闹的怨妇根本就不是她。当然,没人白目到提醒她的地步,大家很有默契地选择遗忘,若无其事地跟她闲聊。
方智行安排好下山事宜,径直走向陆婉婉,见状,紫盈拼命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抓住机会游说这位风流公子。
“陆姑娘,你与熙皓订的一月之约就快到了,在此之前,方某希望陆姑娘从大局考虑,请他护送各位先回山庄再说。”
陆婉婉怔了一怔,方智行要是不说,她恐怕早就忘了这码事。不过,如今她可是千两富婆,还会在乎那百两赏钱嘛。
陆婉婉随即慷慨地表态:“这是当然,我怎能只顾着自己呢!其实,我压根就没提过这件事,不信你去问他!”
方智行莞尔一笑:“方某相信陆姑娘是深明大义之人,只是担心熙皓拒绝我的请求,昨晚他还口口声声说要跟你回云家,所以,得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做定夺。”
“哦,原来是这样啊!”陆婉婉心里有些松动,云熙皓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卑鄙无耻,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方公子,你尽管去请求吧,我不会反对的。”
方智行拱手告辞:“那好,方某先谢过陆姑娘了!路上小心!”
陆婉婉察觉到紫盈那两道强烈的激光,怏怏地多了句嘴:“盈儿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怕给你添麻烦什么都没说,你有空多陪陪她!”
方智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淡道:“方某晓得了,劳烦陆姑娘费心了。”
方智行转身下山,紫盈焦急地比划个“他怎么说”的手势,陆婉婉无语地摊开双手,她确实不知道方智行那句话有什么含义,或许根本就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