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通常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周先生打心底里欣赏陆婉婉的伶俐,即使她冒失闯祸也会不由自主地为她开脱。如果换了何流或何武,莫说大闹花厅哪怕说错一句话,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赶出去。
陆婉婉曾想向周先生坦白从宽,毕竟她也瞒不了多久,方智行既已现身,找到云熙皓只是早晚的事。
不过,周先生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为轻而易举蒙混过关沾沾自喜,陆婉婉踌躇半天,便也不再提起此事。
小兰有惊无险躲过处罚,自然感激仗义相救的陆婉婉,空闲下来的时候就往客房跑,送来美食不说还把自己的漂亮衣裳当做谢礼。
“陆姐姐……”小兰刚唤了声,立刻捂住嘴巴,不安地望着她,好半晌才说,“小兰不顾身份想跟陆姑娘亲近,一不留神说错了话,陆姑娘莫怪啊!”
陆婉婉不以为意地笑说:“我这儿没有这么多讲究,你也不用见外。我今年十八了,你应该比我小吧!”
“嗯……不,小兰不是说你显得比我大,我的意思是……”小兰急得满头是汗,懊恼自己跟在宗主身边多年仍然不会说话。
陆婉婉心知小兰一定是多想了,她比小兰年长显而易见,再说她也不在意这些,于是体贴地安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很高兴有你这么可爱的妹妹。”
小兰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摊开衣裙递给她:“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请姐姐收下!”
陆婉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如果是为了替你解围的那件事就不必了,小兰,你收回去吧!”
“姐姐,你试试看,不喜欢的话小兰这就拿去改!”小兰不容拒绝地将那件翠绿色的衣裙塞进陆婉婉手里,轻蹙柳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小兰只是一个卑贱的丫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件衣裳是小兰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虽不是锦衣华服却也合体耐穿。礼轻情意重,姐姐如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我,我不是不喜欢……”陆婉婉捧着那件轻盈的纱裙尴尬地笑了笑,自打穿越以来她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正值妙龄的少女。她身上的粗布衣裳虽然寒酸却也穿得自在,况且小兰闯祸也是因她而起,她怎好意思接受答谢。
小兰困惑地眨了眨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陆姐姐这样说,就是喜欢的意思了?那么,为何不愿收下?”
“我不是有衣服穿嘛!”陆婉婉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将纱裙还给了她,“小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衣裳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明明是我不小心掀翻茶盘,险些连累你受罚,你反倒来感谢我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小兰抿着小嘴想了想,固执地摇头:“小兰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时那种情形,陆姐姐大可一走了之,但你不仅挺身而出还处处维护小兰,此等恩情怎能不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看来,小兰也是认这个理!
陆婉婉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小兰,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你要是真觉得我是个值得相处的人,以后就当姐妹处吧!”
“姐姐,你真是个好人……”小兰眼眶含泪,哽咽地点了点头。
好人?坏人?有时候好坏之说真的难以定论!在陆婉婉眼里,云熙皓与方智行都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但他们却是众人称羡的贵公子!反之,在他们心目中,她又是个怎样的女子?
夕阳西下晚霞当空,清幽湖畔落英缤纷,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如同梦幻般的花海。树下二人相对而坐,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中间的棋盘。其中一位儒雅老者气度从容,手执白子略显犹豫,沉吟片刻方才落子。
见状,对面那名英俊男子美睫轻颤淡然一笑,粉白的花瓣划过他雕刻般的脸庞飘至发梢,留恋着他顺滑的青丝不肯离去。
美男毫不迟疑地落下黑子,轻声道:“周先生,承让了!”
周先生蓦地瞪大双眼盯着棋盘,对方黑子已经决出胜负,阻断了他所有退路。
“妙,妙啊……”周先生抚着山羊胡,自愧不如地赞叹道,“老夫机关算尽,却还是不敌方公子,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妙!”
“周先生谬赞,晚生实不敢当!”方智行谦逊地垂首示意,“侥幸而已,若论棋艺晚生与先生相差甚远!”
“方公子不必过谦,后生可畏啊!”周先生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有尔等在,隐贤山庄日益辉煌指日可待!”
方智行还要说些什么,躲在桥上观望的陆婉婉已经听不下去了,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实在太假,她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发自内心的张狂,偏偏嘴上说的跟个正人君子似的。
陆婉婉跟小兰打了声招呼便要回去,小兰愣了一下连忙拉住她:“宗主邀请周先生与姐姐同赴晚宴,你这是要去哪儿呢?碰巧方公子也在,咱们一起走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简单吃点就行!”陆婉婉确实想向方智行打听云熙皓的下落,但周先生也在她还是另觅时机为好。
“姐姐,这可是你结识贵人的好机会啊!”小兰一门心思为她着想,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拜在周先生门下,还不是为了找条好出路,多结识些名门贵族有益无害。留在隐贤山庄固然是好,但一般人难有那种福气。”
“打我记事起,往来紫苑的门生弟子见过许多,真正出人头地的少之又少,像方公子那种家世品貌的门生更是凤毛麟角。对女儿家来说,找个好归宿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周先生器重你,觅得良婿又有何难?方公子那样的咱不指望,中上之选还是很有把握的啊!”
小兰见陆婉婉不为所动,遂语重心长地叹了声:“姐姐,我这番话虽不中听却是句句在理。紫苑美女如云,哪个不是处心积虑寻觅金龟婿,就连我们小姐也是……”
小兰怔了一怔匆忙噤声,惊恐地望着饶有兴致的陆婉婉,结结巴巴地哀求道:“姐、姐姐,刚才那句话,就、就当没听见,好、好么?”
“放心,小兰处处为我考虑,我不会乱说话的!”陆婉婉了然于心地当即保证,远远地望着光满四射的美男,不由冷哼了声,“女儿家的出路不是只有找个好归宿,依附别人生存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独立自强才能彻底改变命运。”
“独立?自强?”小兰莫名其妙地望着陆婉婉,似懂非懂地重复着她的话。
小兰年纪虽小,却深谙豪门生存之道,她懂得怎样保全自己,却不晓得如何释放自己。年复一年为人侍女,习惯了服从与忍让,却忽略了生存的意义。
多年形成的观念一时之间很难改变,陆婉婉正想开口,忽见小兰杏眼圆睁,紧张地看向她身后,恭敬地唤道:“周先生,方公子,宗主请二位赴月台共进晚宴。”
陆婉婉转过身来,正好迎上方智行探究的眼神,他跟在周先生身后貌似恭谨,审视她的神情却掩不住张扬。夕阳余晖映照着他波光粼粼的双眸,好似桃花盛开彩霞满天。
方智行打量她的同时,陆婉婉也落落大方地直视着他。这家伙长得确实不错,绝对的超级美男。他的美与东风截然不同,如果说东风是清澈澄净的山泉,温煦轻柔抚润人心,他就是激流直下的瀑布,还是那种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恨不得所有人都惊艳他的存在。
他骨子里的自信源源不绝恣意奔放,日积月累的优越感成为永不枯竭的源泉。尤其是在渴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无知少女面前,表现欲更为强烈,堪比顶级偶像巨星,可惜生不逢时,不然他的粉丝非得围绕赤道转几圈不可。
陆婉婉扫了眼羞赧失神的小兰,略带嘲讽地昵向方智行。拜托,别当自己是至尊情圣!她还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人免疫,何况是见识过他的骄傲自大!
“老夫多谢宗主美意!”周先生客套地应了声,乍见陆婉婉不免有些讶异,“小陆,你怎么也在这儿?”
不待陆婉婉出声,小兰忙解释道:“回周先生,陆姑娘也受到了宗主的邀请!”
“原来如此!”周先生顿时松了口气,笑意盈盈地看向爱徒,“小陆,宗主对你很是赏识啊,来,随老夫一起去吧!”
陆婉婉从容地收回视线,挽着小兰跟随周先生步向月台。
众宾客陆续聚集到月台,周先生与几位年纪相仿的文人雅士围坐在八角凉亭里品茶闲聊谈天说地议古论今。起初,陆婉婉听得挺起劲儿,不仅得知靖国发展历史,也对重要地名有了认识。
后来,几位先生聊起了家常,陆婉婉意外获知包括周先生在内,每人至少有两个老婆。这还不算,他们更在乎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养大了儿子又要惦记孙子,惟恐后继无人断了香火。
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荼毒了一代代人,就连才高八斗的贤士也难以避免。陆婉婉自知没有能力给他们洗脑改变现状,颇有自知之明地躲到一旁凉快去了。
陆婉婉无法想象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现实,她不可能与别的女人分享爱人,也接受不了这种陈旧的思想。
至今为止,陆婉婉没遇到过生死不渝的爱恋,学生时期的浪漫情怀很快被现实淹没。压力越来越大,感情日益消磨,坚守一份不变的爱竟然成了天方夜谭。无疾而终的恋情并没有让她对爱情本身产生怀疑,始终相信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陆婉婉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真爱更是可遇不可求。如果她遇到了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会牢牢抓住,如若不然,她会继续漫长的等待。
身姿曼妙的姑娘们围在树下娇笑连连,陆婉婉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觉香气袭人氛围暧昧。正寻思着另觅清静之地,却察觉到某人不容躲避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