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在街上胡乱转了一通,她越想越憋气,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愤怒——你不是不想让她知道吗?我就偏让她知道。李飞扬,这次我就不听你的。你不仁,我才不义,你一次次地伤害我,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伤害的滋味。跳上摩托,她发了疯似的冲向霓裳百大。
“当年,我一趟趟地往你家跑,又说服你做买卖,全是他的主意,我只是按他说的去做而已。每次去你们家买的东西,花的都是他的钱,我没给你买一分钱的东西。后来把摊位借给了你——其实那个摊位不是我的,是他的,他用一万块从我手里兑去的,然后折价一半借给了你。”
“他,他——是飞扬!”喘息着,飘雪像个突然犯了哮喘病的病人,满脸通红,气若游丝,扶着桌子慢慢出溜到地板上。
良辰痛楚地点着头,悲伤地望着天花板。
“我从十八岁起就爱上了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无怨无悔毫无怨言!我这么做,并不是我脑子有病,我是要感化他,让他多少也能爱我一点,这样我就满足了。后来,他终于同意跟我订婚,我以为自己多年的付出终于感动了他,差点乐疯了!可这个可恶的家伙,却仅仅让我高兴了两个月!七年哪!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场骗局?他没爱过我,重来没有,他只爱你,那么优秀的男人却只爱你一个!即使现在他要死了,他爱的人仍然是你,仍然是你呀!你听到没有兰飘雪?”
飘雪摸索着抓住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良辰的跟前跪倒,捉住良辰的衣服她声嘶力竭地喊:
“他,他——怎——么——啦——?他——现——在——在——哪——?你——快——点——告——诉——我——!”她脸色煞白,眼神狂乱,全身剧烈地抖动着。
良辰蓦然满眶盈泪,哽咽着说:“他得了癌症,两年前发现的。为了骗你离开他,他竟然欺骗我和他订了婚?等到江澎浪成了你的座上宾之后,他又果断地和我解除了婚约。然后,他先去上海后去了北京治病,一个月前他回来了,就住在市医院。我去看他他竟然说‘对不起你了,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你看他多痴情!不光今生,来生他都预备给你了?兰飘雪,你的命怎么会这么好啊?个个男人对你都铁了心了,而你就可以欲取欲夺了是不是?晚上睡觉你是不是都笑醒了啊?……”
飘雪松开手坐在地上,心好似被掏了个大窟窿,脑子里仿佛有一群狼在嚎。天棚在动,地板在陷,桌子椅子都在旋转。良辰再说什么她一律听不见了。
良辰发够了脾气,把飘雪弄到沙发上,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思念跑了进来,看见飘雪她差点没晕过去。惊心掉胆地跑进风雷的办公室,她语无伦次地说:“快,董事长,总经理,吓人……”
风雷蹭地跳了起来,两步就蹿了出去。推开飘雪的门,见她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文件,他禁不住回头看着一脸愕然的思念。
“风雷,有事吗?”飘雪声音平稳,表情安逸,晶亮的眸子瞟着风雷问。 wWW тt kan C ○
风雷走进来:“啊,没大事。我想提醒你,下午开股东会的事。”
飘雪婉和地笑了:“哦,下午我要去办点儿急事,如果赶不回来你就主持吧。”
风雷答应着出去,把思念叫到一边急巴巴地问:“刚才是不是来客人了?”
思念点头:“我听董事长叫她良辰。”
风雷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拿起电话气呼呼地拨号。
飘雪抓起话筒拨打市医院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半分钟没用上就找来了芳菲。
“芳菲,我们还是不是朋友?”飘雪冷冷地问。
芳菲不安地反问:“飘雪,这是什么话?”
“为什么要瞒我?”
“我糊涂了,到底什么事我瞒着你了?”
“一个月前,你们医院内科是不是住进来一位癌症患者?这个人你和我都不陌生对不对?”
芳菲迟疑一下:“是。”
“芳菲,你加重了我的薄情寡义,即使我死一百次也赎不了一身的罪了,你知道吗?”
芳菲内疚了:“干吗说得那么恐怖?”
“我之所以有了今天,全是他一手促成的。现在,他,他住了院,而我却没有去看看他,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冷血呀!”
“有那么严重吗?”芳菲的声音开始不稳。
飘雪轻轻叹了口气。
“喂,你没事吧?”
“他,住几号?”
“特护区十六号。”
“谢谢!我一会儿就到。”
“飘雪你——”
飘雪挂上电话,看看手表,然后拿起皮包走出办公室。
特护区在住院处的三楼,条件非常的好。
飘雪一走进住院处的大门,等在门边的芳菲就迎了上去。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手牵手进了住院处的大门。
一上楼,芳菲的手就开始冒汗,等到了十六号的门外,她的手就像刚刚从水里拽出来的似的。
飘雪看着门,面无表情。
芳菲敲敲门,又等了等,然后才轻轻推开门。
室内,温和的日光中,一张床朝东一张床朝西。东边的床上躺着个形容枯槁的人,床边两把椅子,每把椅子上坐着个一脸憔悴的女人。
听见门响,两个女人都转过头,接着便都站了起来。
“毛阿姨,飘雪来了。”芳菲说。
“毛阿姨,我还可以这么称呼您吗?”飘雪两手握住毛丽珊的手,声音暗哑得像蜜蜂在叫。
李丹阳目不转睛地看着像个纸人似的飘雪,在心里说:“弟弟这一生虽然短暂,却是没有白活!”
毛丽珊点点头:“你永远可以叫我阿姨,只要你愿意。”说着她眼角忽然湿润了——如果儿子好好的,这绝配的小两口,不知要羡慕坏多少人的眼球哪!
飘雪的声音颤抖起来:“对不起阿姨!我真的不知道飞扬他病了。……若不是良辰今天……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赎一身的罪了!”
毛丽珊的心猛地一沉——良辰怎么可以这么冲动?飞扬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她。
“别这么说,飞扬他何德何能,值得你这么诅咒自己?”
“我欠他呀。”飘雪看着床上的人。
“妈,刚才王主任叫你过去一下,我忘了说了。”李丹阳拽拽毛丽珊。
“是吗?飘雪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李丹阳搀着毛丽珊出去。
芳菲也借故走了。
飘雪一步步到了床边,噗地坐在毛丽珊刚刚坐的椅子上。她缓缓移动着目光,由飞扬的脚看到他的脸,她的心被慢慢撕成了碎片儿。
——这个人,不仅有钢铁般的抑制力,还有一颗挚爱的心!他爱了她七年,也苦了七年,却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病魔缠身还一心一意地给他的爱人找了个好
的归宿,死到临头还忠贞于那个爱情!
“你这个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傻瓜呀!”凝视他清癯的脸颊,她轻轻地骂着,往事一段段,泪珠一行行。
突然,本来熟睡中的飞扬睁开了眼睛,看清床边的人,他的眼神倏地光华乍现,青白的脸孔也有一刹那的辉煌。可是接着,他的眸子阴沉下去,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抿起嘴唇他恶声恶气地叫:“我还能活几天,等死那天你再来哭丧吧。”
飘雪用拳头堵住嘴,眼泪刷刷地流着,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互相撞击着。
她是来说话的,不是哭泣的,偏偏她说不出话来,而悲戚却越来越重。
“你走吧,”飞扬转过身背向着飘雪。“我不想见你。”
他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连看她的眼神重一点儿都会心疼都会后悔。现在,他竟然呵斥她,字字像冰、像刀、像箭、像毒药,伤了她也疼了他。
他想她,昼思夜想,即便是睡着了,梦中也全是她。一次次的与病魔搏击,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见她一面。现在她来了,他知足了。同时,另一种忧虑又悄然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她和他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只要产生了情就是一生一世,再难忘却的了。她爱他,爱的分量不比他的少一分,他完全感觉得到。如果他走了,她可怎么活下去呀?不行,既然爱她,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离开不幸,于是他给她“推荐”了一个“爱人”,于是,他冷酷地骂她,恶狠狠地赶她走。
飘雪成了泪人,飞扬说什么她根本没听,只在深切地悔恨着内疚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像两只铁爪,凶狠地撕扯着她的心,尖锐的疼痛由里向外蔓延着,使得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在痛。
她狠狠地啃着手背,牙齿已经把手背啃破了,鲜红的血汁儿正缓缓地顺着白皙的手腕往下淌着,她却浑然不觉,仍然继续咬着啃着。
飞扬却受不了了,虽然他背对着她,可她的一举一动,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实实在在。
有一面小镜子一直放在他的枕头下面,每天他都把它拿出来照照自己的脸。每照一次,他的悲伤就增加一分,恐惧也就随着增加一层。现在,这面小镜子就握在他的手中,镜中之人泪流满面,摇摇欲坠,战抖得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尤其是那只小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老天!不要再啃了,求你了!……他的心碎了,血流不止,那肉渣渣往下掉的声音都隐约可闻。
突然,飞扬抠住床沿,脸色由青白转成灰白,豆大的汗珠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只会增加我的痛苦。快走,走哇?怎么还不走?……”他凶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吼着。
门砰地开了,毛丽珊、李丹阳、芳菲、大夫和护士走了进来。
大夫立即给飞扬检查,护士马上准备药品。
毛丽珊和李丹阳一边一个把住飞扬。
芳菲搀住仿佛虚脱般的飘雪朝门口走去。
飞扬大睁着双眼死死盯着飘雪走去,一只手却不知不觉地抬了起来,似乎想要叫住她。
李丹阳握住飞扬高高举着的手,凄凄哀哀地问:“你不是一直盼着她来么?她来了你又赶她走。你干吗要这么苦自己呀?”
“你这个痴情的傻孩子!”毛丽珊捂住颤抖的嘴巴。
飞扬慢慢闭上眼睛,眼角的泪珠一个赶着一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