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我,负手而立,沉声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我微微松气,说道:“你也认为,萧裕有些操之过急?”
迪古乃轻轻颔首,回头道:“萧裕之言,确实诱惑极大。可一旦失败,便是坠入深渊,再无翻盘的可能。况且现在,我并不清楚京城的形势,亦未曾与杨家父子等商议。我若兵围上京,必须在京城内有兵马接应,否则届时前后夹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岂非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他停一停,望向窗外月光,复又执起我的手,“便是成功夺位,却亦背负了叛乱之名,实非我所愿。且此事关系重大,若无十成把握,我万万不会兴兵,将宛宛置于险境。”
我会心一笑,反握住他的手,“那么现在,你认为该如何?”
迪古乃摊开我手心,用食指轻轻写下一个字。我掀开眼睑,问道:“忍?”他点点头,问道:“宛宛可有读过《郑伯克段于鄢》?”
我答道:“郑庄公与共叔段乃一母兄弟,而共叔段独得其母宠爱,享有的封地堪比国都,其人骄纵奢侈,贪得无厌。郑庄公身边的人,都劝他早日除去共叔段,以免生出后患。郑庄公却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迪古乃接着道:“郑庄公姑息养奸,一再纵容共叔段,待共叔段欲起兵夺王位时,郑庄公使计一举将其打败,其母亦无话可说。后人评此历史。虽不乏批评郑庄公之言,但更多的是对于共叔段的鄙视与指责,认为他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我若有所思。问道:“你所说的忍,是指合剌如今虽昏庸,却还未到人神共愤、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你要等着他一步步堕落,待群臣百姓怨声载道之时,再……动?”
他笑容森冷,表情高深莫测,“不是动,亦不是反,而是替天行道!”
我深呼一气。迪古乃心机厚重,思虑周详,真真比中原人还要老谋深算。
次日一早,萧裕着人来请迪古乃,说是要请他亲自前往校场。观看将士们操练。迪古乃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萧裕的邀请,他不久前才受过伤,这个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
他懒懒地躺在榻上,我则帮他检查伤口,看看恢复得如何。
结实的肌肉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鞭伤,有刀伤,有箭伤。几乎覆盖了当年的虎抓伤。我伸手轻轻触摸,心下微微泛疼,不觉湿了眼眶。
迪古乃睁眼,见我流泪,慌忙起身道:“宛宛怎哭了?”我以帕拭泪,哽咽道:“为了你心中的志向。这些年来你受了多少伤!”
他叹息,将我揽入臂弯中,“我受伤无所谓,我可是铁铮铮的爷们。”我兀自抽泣,他吻一吻我的泪水,定定道:“受伤,忍耐,吃苦,皆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拥有守护一切的绝对能力……让我的宛宛,不再受到伤害,从此安乐一世……”
我默默不语,紧紧抓着他的手,紧紧抓着。
却闻得他嗤笑道:“宛宛,你昨夜还没有抓够么?”我怔一怔,旋即回过神,不由得满脸涨红。迪古乃见状,笑容愈发得意,凑至我耳边亲昵道:“你我同床多年,怎还这么容易害羞?”
我也不知为何,总经不得他逗,动不动就脸红,可能因自身还是个学生的缘故。谁让这家伙常常不正经,前一秒还深情款款,下一秒却又露出了本性。
他蹭一蹭我耳朵,追问道:“快说,为何容易害羞?”我哭笑不得,埋在他胸前不理他。
迪古乃呵呵一笑,“宛宛若生于春秋战国,真真是朵惊世奇葩了!”我闷笑道:“此话怎讲?”他捏一捏我下颌,笑道:“先秦女子,皆自然奔放,不会似宛宛这般,稍稍逗你几句,你便脸红如霞了!”
我仰起面,笑问:“那王爷偏好哪一类?”
他做思考状,迟迟不肯回答。我哼唧一声,不满地推开他。
迪古乃拽住我,忽然抱着我倒在榻上,低笑道:“宛宛,你又在使欲擒故纵之计了!”
我瞪大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双颊气呼呼地鼓起。他朗声大笑,嗓音清亮如钟鼓,煞是动听。
自从受伤后,他甚少露出如此单纯柔软的神色。我一时迷住,呆呆地望着他,竟忘了出言反驳。
蓦地,他啃一啃我下颌,冷不防说了句:“春秋时,齐国有种古老而深入人心的传统,盛行于管仲为相之前。”我好奇道:“什么传统?”
迪古乃诡笑一声,附耳道:“仲春时节,不止淫奔。”
我疑问:“何为淫奔?”
他抚摸我额发,碎碎的亲吻落在我鬓边,“每逢春日来临,男男女女,尤其是少男少女,不论相识与否,以貌相媚,以身相交。自由自在地嬉戏于桑林之中,翻云覆雨,共享鱼水之欢。”
我难以置信道:“直接在桑林中?难道他们不怕被人瞧见?”他点头笑道:“不怕,他们反倒以此为荣。”说毕,他乌眸眨一眨,认真道:“宛宛,要不我们也去桑林中试一次?”
我啐道:“少打歪主意。”他不以为然道:“宛宛忘了?咱们可是在游船上——”
我捂住他的嘴,心下“怦怦”乱跳,嘴上却生气道:“不许再说。”迪古乃收了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渐渐平息,唇与唇不知不觉中,已紧紧纠缠在一起。
却闻得秋兰在外道:“王爷,冯将军回来了!”
我与迪古乃同时睁眼,冯安平安归来,也就是说事情一切顺利!
出去时,冯安正大口大口地喝茶,显然赶得很急,估摸一抵达北京,便直接奔这儿来了。
迪古乃笑着迎上去,冯安丢下茶杯,向迪古乃拱手道:“回禀王爷,一切按王爷指示进行,非常顺利!”说毕,他乐呵呵地笑了笑,又端起茶杯继续猛喝。
迪古乃拍一拍他肩膀,带着些许感激道:“有劳冯将军了……”
冯安抹了抹嘴巴,回道:“为王爷效劳,乃是卑职本分。”迪古乃笑一笑,向秋兰道:“吩咐下去,本王要为冯将军接风。”
冯安推辞道:“王爷客气,卑职此次,还带回了鲁国王的一封信。”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迪古乃。
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亮莫急,陛下似有召回你之心,静候佳音。
迪古乃抿唇一笑,慢里斯条地合上信纸,问道:“你潜入沂王府后,京城内有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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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道:“有几位王爷联名上奏陛下,说王爷与沂王先后遭遇不测,与胙王脱不了干系,何况现场还留有胙王府腰牌。但因证据不足,胙王忽然病倒,禁不起审讯,暂时只被陛下软禁在府中,留待日后审讯。”
忽然病倒?八成是装的吧!
正待开口,萧裕已踏门而入,面向迪古乃言辞切切道:“王爷,即便陛下召您回京,终究是福祸难测啊!”迪古乃沉默,萧裕趁热打铁,“河南兵力,亦可为王爷所用,若全部集中起来,兵马不下十万!咱们可在河南立号,先定两河,再领兵北上!”
迪古乃微微沉吟,开口道:“此事,过几日再提。”我抢在萧裕前,扶住迪古乃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王爷该休息了!”
萧裕眼神期盼,但见迪古乃无动于衷,未再多言一句。
我仿佛从萧裕身上,看见了当年高庆裔的影子。高庆裔亦是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完颜宗翰起兵自立。
真真是两个好战分子!
两日后,我们已离开萧裕府邸,继续南下。
路过良乡,因天下大雨,暂借宿一寺庙,却不想雨刚停,有官员从上京急赶而来。
来人面含笑容,眼神掺着几丝谄媚,手中握着明黄色的圣旨,笔挺地立于台阶下。
迪古乃一出现,来人身体微躬,行礼道:“下官见过岐王千岁!”迪古乃忙扶起他,叹气道:“大人客气,本王承受不起。”说毕,他微露惊恐之色,问道:“敢问大人,可是来传圣旨的?”
来人点点头,双手恭敬地打开圣旨,高声道:“岐王听旨!”
迪古乃掀袍跪地,我们亦跟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岐王亮唆使大学士张钧草诏忤旨一事,并无实据,故令完颜亮复为平章政事,速回京奉旨,钦此!”
迪古乃双手高举,接过圣旨,跪拜道:“臣完颜亮谢主隆恩。”传旨人又赶紧扶起迪古乃,眉开眼笑道:“岐王,恭喜恭喜!请随下官一同回京复旨吧!”
迪古乃道:“请大人先行一步,本王随后便到!”
临行前,迪古乃握一握我的手,吸气道:“宛宛,你怕么?”我诧异,问道:“你是指,此次回京,吉凶难料?”他沉默,我笑一笑,婉声道:“不怕,与你在一起,宛宛从来不会害怕。”
秋兰指一指佛堂,试问道:“王爷,咱们要不进去卜一卜?”
迪古乃摇一摇头,牵着我往外行去,“本王不信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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